大年初五。
今天是个阴天,略凉,舒盏从地铁站走下来,还觉得有点冷。
像她这种人,夏天太热冬天太冷春秋易犯困,晴天晒雨天打伞麻烦……也许不适合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又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衣袖,把手藏起来,好驱散冷意。
地址她记在备忘录里,在地铁上看了很多遍。手指就搁在联系人上,犹豫许久,她才把电话拨过去。
有阵风吹来,舒盏伸手去抚碎发,一个电话没打通,她又拨出去一个,响了好几下忙音才接通,少年略带懒散与浓浓不满的沙哑嗓音传来:“才几点,大早上你催命?”
舒盏看了眼表,皮笑肉不笑:“十点三十九,您的大早上真长。”
“寒假的十点三十九不叫大早上?”那边问得理直气壮,“三十秒,有话快说没话快挂。”
舒盏现在就想把手伸进屏幕打一拳过去让他好好清醒一下。
“你家哪栋楼,哪个门?”
想到今天是他生日,她按捺住情绪。
江远汀飞快地报了出来,没等舒盏把话说完他就挂了电话,估计又扭头睡回笼觉去了。
电话里的“嘟嘟”声一下接一下,舒盏拿着手机抿唇笑着。
江远汀啊,江远汀。
呵呵你全家。
江远汀以前的起床气的确没这么大。
只是在过去一年经历的事情多,梦魇缠身,时常整夜望着天花板合不上眼,快速入眠就成了件奢侈的事情。每次一觉醒来想睡饱都很难得。
那段时间他性格阴晴不定,一会儿冷一会儿暴躁。他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脏字没用过,讽刺人的话却说了不少,江桓好几次早上给他打电话没被气晕过去。
分科后才稍有好转。
只是昨天家里来了强行拜访的亲戚,带着两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双胞胎,长得粉雕玉琢可爱得紧。江母母爱泛滥,留下他们吃晚饭,俩熊孩子跑江远汀房间玩,把他一柜子书丢了一地。
把那俩熊孩子赶出门,他一回房就锁了门,一册一册捡起来,折角捋平,擦破的地方用透明胶粘好,掸了灰尘,再一本本按编号年份摆着。
一收拾就到大半夜,这些书有不少是舒盏送他的,扉页上还有祝福。她送东西喜欢留痕迹,写句非主流的话,落款必然是签名加时间。这些勾起了他很多回忆,躺在床上也难抚情绪,于是就失眠了。
今早罪魁祸首还打电话吵醒他,能不烦?
然后门外就响起了疯狂的按门铃声。
江远汀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床头柜的闹钟指针滴滴答答地走着,足足过去一百二十五秒,铃声还在响。
再响下去,他的拳头大概要砸向闹钟了——
而后他翻身下床,披外套,去了浴室。
舒盏按门铃按了一阵子,按到手指抽搐,皱着眉正准备打电话过去,门开了。
穿戴整齐的少年站在门口,眸子黑沉沉,压着的情绪在翻涌。
“我都快把你家门铃戳爆了……”舒盏换下鞋走在他后面,见他一身的低气压,语气不由得放缓了些,“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她是不是做错了?
不,是江远汀挂她电话在先!
这房子还是舒盏第一次进,室内装饰偏冷色调,以白蓝为主,像江远汀的风格。
前头的江远汀没回答。舒盏又说了两句,怎知他停下脚步,手扣上她的手腕,猛地一拉——
猝不及防的,舒盏栽在沙发上。少年压上来,手贴着她的侧脸撑着,唇抿着,眸子像浸了墨,黑压压,幽幽然。
舒盏与之对视,甚至可以看见他细长的睫毛,唇与唇不过一指之距,还有点淡淡的薄荷香。
……
“你闭眼睛期待什么?”阴影散去,江远汀毫不客气的声音响起,“又长痘了,年过得很逍遥?”
“江、远、汀,”舒盏木着脸,指关节嘎吱嘎吱响,字几乎是从牙缝中一个一个蹦出,“你生吞□□了?今早一来就针对我?”
刚刚……她是真的以为,他要亲上来了。
现在她只觉得自己的颜面被人丢在地上,无情地、狠狠地碾压,碾成了玻璃渣。
她越想越气,起身转头就走。那旁江远汀微微凝滞了下,似乎是想伸手拉她,扑了个空:“……你拎着什么?”
哦,还有给他的生日礼物。
舒盏把装着书的帆布袋拍在沙发上,“生日不快乐,祝你未来都能平安活下去。今天来这算我脑子有问题!”
好像真的生气了。
江远汀靠着茶几,“我家没人,中午留下吃个饭?”
“滚。”
“我做。”
“不。”
“你想吃点什么,”他的语气轻快了些,“水煮肉片,水煮鱼,炒花甲?”
舒盏慢慢地回头:“你家里有这些?”
“昨天那亲戚拿来的,厨房里养着呢。”江远汀说道。
“不吃了,”她蹙眉,“长痘。”
“……”这仇怕是记上了,“我瞎,我嫉妒你天生丽质,你脸上没有痘。”
舒盏觉得,自己其实挺好哄的。
只要面前这三个菜。
她兴致勃勃地调滤镜拍照。
不枉她等了许久,闻着香味儿馋虫被勾了一地,终于等上了。
见江远汀在她对面坐下,舒盏低头看了眼餐桌,问:“你不给自己煮碗长寿面?”
蛋糕不订就算了,长寿面都不煮一碗,这生日过得也太没有仪式感了吧?
江远汀的口吻清淡:“每一年,只有你会送我生日礼物。”
又没有人陪他过生日,他做这些吃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描述是轻描淡写的,却像是有什么重物撞击了一下舒盏的心脏。她敛眉,搁下筷子,“我去煮。”
遂去冰箱拿鸡蛋。
的确,自己给自己煮长寿面有什么意思。
江远汀没有说话,注视着她进厨房的背影,末了,轻轻地勾了下嘴角。
有点开心。
送的礼物他看见了,《全球通史》。他不在乎她送什么,他在意的是,每一年他的生日,她都记着。
他可以再等一等的。
还有一年,他才十八岁啊。
没过多久舒盏便端着面走出来,放在江远汀面前,“来来来,寿星请。”
她站在他身后,乍一看,像贴着他的背般,距离十分亲密。
江远汀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将二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些,嘴上还是说着淡淡的话:“往年没见你这么热情。”
“这不一样啊!”舒盏为自己辩解,“明年你就十八岁了,没有点仪式感,难道你想成人礼也这么过?”
江远汀问:“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舒盏:“……”
说不过他,说不过他。
她回到他对面的位置上,心满意足地挑着水煮鱼。
要江远汀下厨一次可困难,他平时在学校吃,回家都是点外卖的。也不知道不经常下厨是如何维持厨艺的。
别跟她说又是天赋。
刚做好的水煮鱼略烫,舒盏吃了几小口,打算先放着凉一凉,又刷起了空间。
自从那次被人拍到,她特意加了一中的表白墙,有时候的一些单子还挺好玩的。
表白墙不仅用于表白,什么失物招领啊、道歉信啊,杂七杂八的公告也做一些。最有趣的是后面的评论,堆起队形来,时常叫人捧腹。八壹中文網
只是偶尔单子多了,空间时常容易被刷屏。
比如说现在。
舒盏点开了其中一条说说,脸色沉了沉,又看了接连几条,内容如出一辙——祝江总生日快乐。
江远汀的q/q没几个人,生日填的九月十五日,不知道什么意义,但并不是真的。怎么一下子全校都知道了他的真实生日?
“怎么?”
见她情绪不对,江远汀抬头看她。
舒盏翻转手机屏幕:“你要火。”
入眼是满屏的生日祝福。
“祝江总生日快乐!!任性不码,求江总看见我。”
“超帅的小哥哥生日快乐qvq默默看着你的迷妹一枚。”
“跟风来一波,祝江学长生日快乐~打码谢谢。”
江远汀自己都沉默了下。
他是不是该考虑改个生日,从明年开始不过农历过公历?
这样的话,就只有舒盏一个人知道了。
舒盏兴致缺缺,很快就掠过了这一环,去看别的了。
江远汀建了个讨论组,把几个人拉进来,发去截图。
江远汀:哪个,自己站出来。[图片]
寒假的时候大家怎么会不在线,没两分钟就有了消息。
猴子:不要太感谢我哈哈哈哈哈哈
周兴:老大对不起我是被逼的……
徐书洋:+1,跟我们没关系,都是@猴子的主意。
猴子:……等等我也不知道会闹得这么大,江哥,这是因为你魅力太大了不能怪我啊!
江远汀:你嫌补习班不够多?
猴子:江哥我没有我不是我错了我我我我我……我真的只是……
江远汀:知道了。
他的手机通讯录可存着猴子爸爸的电话号码。
是时候再联系一下了。
猴子那边还在挣扎,但江远汀已经关上了手机屏幕,专心偷瞄舒盏吃饭了。
让他挣扎去吧,有时候啊,人不挣扎一下,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