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那一小袋牛轧糖的福,江远汀和舒盏的相处终于和谐了不少。
地理老师继续复习必修一,要求把必修一必修二的书带上,放学后,江远汀随口对舒盏说了句让她带顺便把她以前文科的书都带过来。
依然是翘着下巴,特别懒散特别随性的语气。
舒盏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没应,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回家后开始翻书。
后一天是周三。
学校惯例,周三最后一节课是每周的教师大会,全体学生留在教室上自习。
舒盏从抽屉里翻出政治、历史、地理必修一二共六本书,丢给了江远汀,外带三本很厚的活页本。
江远汀的桌上原本只放着笔袋和英语模拟题,一下子被堆满了。
他的手肘撑着下巴,书丢过来时,直接压在他胳膊上。
他嗤笑了声。
舒盏低头翻练习册。
在上一个学年,她大概是他们班听文科的课听得最认真的人。
书上笔记条理清晰、满满当当,课后她利用课余时间(物理化学生物课)把书上笔记重新用活页本誊写整理,知识点一应俱全。
考虑到不知道江远汀的学习情况,她索性把这些全给了他,让他能借鉴则借鉴。
七个气压带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人,舒盏实在无法指望他的文科能有多好。
“你上个学年做了多少笔记?”舒盏随意问道,目不斜视,字写的飞快,“书给我看一下。”
江远汀扔了本历史必修一给她。
她被书砸到,手一个不稳,笔在纸上留下一道长痕。
“江远汀!”舒盏恼怒,只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眉眼。
依他的恶趣味,她这样只会让他愉快。
舒盏收回表情,也收回了把他丢出窗外的冲动,翻开了他的历史书。
第一面写了他的大名,狂草连笔,字迹大气又漂亮,一贯的江远汀风格。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一页到最后一页,该空白的绝不多写一个字,不该空白的,也没写过东西。
——他压根就没有做过笔记。
舒盏的眉头狠狠一跳。
班主任告诉她,江远汀是个很有把握的孩子,学文科是因为他有自信;父亲告诉她,江远汀是个有主见的孩子,知道拿捏自己的未来,所以选择文科,一定有他的理由。
一点笔记都不做,这就是他的理由?这就是他学习的态度?
“江远汀。”
她的声音冷淡。
江远汀应了一声。
“你第一个学期的历史课上在做什么?”
听完她的问题,江远汀思考了一下:“写数学题,或者看小说?刀哥那一套新书好像是第一个学期看完的。”
他的口吻散漫,似乎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说这话时,眸中含笑,看得人脸红心跳。
可惜,这对舒盏没有效果。
“你就用这种态度来学文科?”她的气不打一处来。
知道他家里出了事之后,舒盏原本是不信的,现在她也在怀疑:是不是分科前他跟他父亲吵架,一气之下直接把志愿改成文科?照江远汀那样的人,选了文科,万没有再改变的道理。
毕竟她记得初中时候他对她说过,他父亲希望他学医。
毫无悬念的理科。
江远汀声音哑了哑,对上她的杏眸,竟有些许不自在,“……考试前看了书的。记得知识点就可以,一些笔记其实没必要做……”
上个学年,除非后面决定要选文科,大家都没把文科放在心上。
理科课业多,内容难,光要攻克理科就够费时的了,哪有那么多精力去学政史地啊?
老师也深谙这个道理,考试时也没把卷子出太难,对书上的知识点有印象,考个五六十分不成问题,不算太难看。
“可你选了文科。”他的话说得在理,舒盏无从反驳。他向来这样漫不经心,对待其他的学科,恐怕也好不到哪去,从来都只做分内的事情——于是舒盏去翻了翻他其他的课本。
毫无意外,几乎通篇空白。
江远汀垂下眉,喝了一口水,意图掩饰自己的心虚。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就跟第一次逃课被校长撞见似的。
不过,那时候是刺激,现在……是兴奋。
她在关心自己呢。
很上心。
“我的笔记都做全了,”舒盏合上他的课本,长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还好你醒悟得早,我建议你拿笔记本去,对着书找知识点的位置标,这样可以加深记忆。”
江远汀拿过她的笔记本,随意翻了翻,忽然说:“本子挺好看。”
舒盏翘翘唇:“当然。”
她可深谙x宝几家文创店,日常种草种不停呢!
他补充:“如果加上我的字,会更好看。”
舒盏:“……”
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她刚才的话?
她把历史书拍在他的胳膊上,“快点补笔记。趁着现在开学作业不多,别再浪了,再不补后面你有的哭。”
他进文科班可是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呢。
他嗤了声,不紧不慢地翻开第一课,又翻开了舒盏的历史书。
见他终于肯进入状态,舒盏松了口气,低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她最近入了一套最新版的《全球通史》,如果能在第一节晚自习前顺利写完作业,应该可以空出不少时间来看书。
身侧的少年撑着脑袋,修长的五指捏着笔把玩,笔在手指中穿梭,转了几圈,迟迟未落下。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优美的菱唇翕动,声音是清隽的低磁,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傲气。
“做笔记也要涂得花花绿绿,这是调色盘还是手账啊?”
“嗯,让我写字在上面,这本历史书应该感到荣幸。”
舒盏的作业本新添一道长痕。
想堵住他的嘴。
这样的自言自语只有寥寥几句,过会儿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也听不见江远汀的声音了。
这节课过了一半,舒盏翻到数学书的后面做预习,脑海中的立体图形始终只有一个模糊的画面,怎么都想象不出来。
她揉揉额头,打算找找新的方法。恰时,教室的门被人推开。
所有的窃窃私语在那一刹那荡然无存。
不过,进来的并非是某位任课老师,而是一名女生。
舒盏对她有点印象,分班前在高二(5)班,用现在的话来说,挺社会的一个人。
长发及肩垂下,脸上化着淡妆,一眼可以看出唇色更深,涂了口红。只披着一件校服外套,没有拉拉链。她揪着校服的袖子走进来,笑容甜美,似小鹿撞进人心间:“没有打扰到大家吧?”
这副做派在文科零班讨不到什么好处,零班女生多,会化妆的不少,不过更多的是读书人。
“没有没有,”立刻有人接话,“有什么事情?”
女生脸上笑容不变,目光稍在入口处停留,即刻将视线收回,站在了讲台上。
她自我介绍:“我是艺术生的社长,王可心,现在在高二(5)班。我们社团呢在招新……”
如今刚刚开学,确实是社团的纳新时间。教学楼前的公告栏上早就换上一批新的公告,各个社团变着法儿贴出了宣传语。
女生说话刻意压着音色,有股台湾腔,甜甜的,跟撒娇似的。她挺擅长互动,三下两下就激起了大家的兴趣,那些没加入社团的,纷纷情绪高涨,问她要报名表。
王可心自然笑眯眯地一张张发下来。
舒盏心不在焉地按着笔。
王可心进门时看向这边,一不小心与她对视上——如果她没有猜错,她应该是在看江远汀的。
可惜江远汀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补历史笔记补得不亦乐乎。
“你这写得什么字……”他皱皱眉,满脸都是嫌弃,“看都看不懂。”
舒盏语气淡淡:“看不懂还给我。”
反正追着他的女生一大堆,他随便上去喊一句,自有女生排着队来等他选择——就像是帝王翻牌子似的——这什么鬼比喻!
见她作势要收回,江远汀伸手护住课本,睨眼笑着,“不行,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
舒盏:“嗯?”
“我写个字帖给你,拿去练。相信我,练我的字你不亏。”
少年神采飞扬,有掩饰不住的得意。手下压着的是他刚补上的历史笔记,行书大气却不失工整,煞是好看。
彼时,捧着报名表的王可心从两人的座位前走过,王可心面带笑意:“同学,要不要加入艺术社?”
——对着江远汀笑。
舒盏心里有无名火在烧。
她皮笑肉不笑,“我档次太低,练不起你的字。”
江远汀看都没有看王可心一眼,“不要紧,先入门,总有一天你会只差我一点点。”
舒盏:“……”
还是来个人收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