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赌坊,一股夹杂着烟草酒气和女人身上胭脂水粉的气息扑面而来,柏念云微微皱了皱鼻子,这么混杂的味道她还真是不喜欢,身子不自觉的朝西门吹雪靠了靠,待闻到西门吹雪身上冷冽的梅花香之后才停了下来。
陆小凤脱下皮草披风随手抛给身后那个使暗器的人,大力的吸了口气,如同瘾君子多日之后终于又见到了白面一般沉醉不已。他喜欢奢侈,喜欢刺激,喜欢享受,所以他才如此喜欢这样的气息,这样让他沉迷的气息。
柏念云见状摇摇头,拉着西门吹雪朝另一侧走去,既然来了赌坊,哪怕是不喜欢这样的味道,她也该赌上一赌,不然岂不是白来一趟?何况,味道虽然难闻,但闻久了人自然也会习惯。
赌坊里的人在两拨人的身上来回打转,看上去他们像是一伙儿的,可又不那么像,陆小凤的衣着怎么看都像是富豪,有钱,气粗,摆谱,习惯于赌坊这样的场所。而两外两人怎么看都像是第一次来赌坊的人,女子样貌娇俏,脸色略带好奇,眼中有着跃跃欲试的神采,而男子身材欣长健硕,气势强盛,周身遍布冷冽气息,左手握着一柄长剑,他和女子像是夫妻,护在女子的身边,纵容着娇妻对赌坊的好奇。
很快,众人便收回了盯着柏念云和西门吹雪的视线,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得罪一个剑客,哪怕这个剑客的妻子再美貌,再引人瞩目,他们是赌徒,可以在赌桌上送命却不愿意在赌桌以外的地方白白送命。
一个奇特的人带着笑向陆小凤走去,他身上穿的是件大红缎子的宽袍,袍子上面还绣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有些是黄的,有些是蓝的,有些是绿的,最妙的是,他头上还戴着顶很高很高的绿帽子,帽子上居然还绣着六个鲜红的大字‘天下第一神童。’
柏念云余光瞥见这人,眉微微挑起,她想她猜出这个人是谁了,这样的打扮,这样的古怪,除了李霞的弟弟李神童大概也不会有第二个了。
陆小凤正在和李神童说话,柏念云却注意到有一个女子朝陆小凤走去,女子身姿袅袅,长相美艳,眸中流动着一股温柔魅惑之意,她的声音清脆动人,“这位贾大爷不是来赌钱的,是来找人的。”
女子说着眼神在柏念云和西门吹雪身上转了转,“不知这两位是?”
陆小凤笑笑,道,“路上遇到的两个朋友。”
陆小凤没有多说,女子聪明的也没有多问,看陆小凤的样子就知道不管那两个人看起来身份有多么不一般,都和他们此次的交易没有任何的关系。女子点点头,冲陆小凤和楚楚道,“请随我来。”
该见的人见了,该走的人走了,剩下的和柏念云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她颇有兴趣的站在了一赌桌旁边。
这个时代的赌桌上最常见的赌法有三种,天九、单双以及骰子。柏念云最感兴趣的莫过于骰子,骰子这玩意儿在什么时代似乎都能见到,再粗俗点儿讲就是赌大小。
不知是碍于西门吹雪周身比屋外的风雪更冰冷的气势还是觉得在柏念云这个看上去出身不凡的人身边的自惭形愧,当两人靠近赌桌的时候,周围的赌徒们不自觉的让出了两个位置给他们,甚至还空出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骰子摇的哗哗作响,‘啪’的一声落定后,只听摇骰子的大汉高声喊道,“买定离手!”
“大!大!大!”
“小!小!小!”
“等等!我要换成小!换小!”
“再加一两!再加一两!”
原本因为柏念云和西门吹雪加入而有些冷淡的气氛在这个时候重新恢复热闹。柏念云饶有趣味的看了会儿,偏头看向西门吹雪,“我们要大还是小?”
西门吹雪不假思索,“小。”
柏念云掏出一锭银子在手中上下掂了掂,扔进赌桌,“买小。”
有人迟疑,有人激动,有人坚定,却没有一人再换大小。柏念云心中微感诧异,怎么会没有人换大小?习武之人的耳力应该很好吧,西门吹雪又是高手中的高手,就算这些人不知道也大致知道西门吹雪是个高手才对,怎么没人觉得跟着下注会赢?
摇骰子的大汉顿了顿,掀开罩子,高声道,“二二一,小!”
柏念云喜笑颜开,果然中了!
一小堆银子堆在了柏念云的面前,第二局开始了。
大汉手中的罩子落定,有人迅速下注,有人期待的看向西门吹雪,柏念云了悟,原来上把不跟是怀疑西门的本事,上回中了,这次自然有人想要跟着捡便宜,眼珠子一转,柏念云没有再开口问西门吹雪,沉吟了片刻,道,“还是小。”
没下注的人微微有些失望,但还是跟着柏念云下了小。
摇骰子的大汉看了柏念云一眼,掀开罩子,喝道,“三一二!小!”
“赢了赢了赢了!”有人欢呼有人沮丧。
柏念云不可置信的眨眨眼,瞎蒙的也对了?
西门吹雪锐利的眼神在摇骰子的大汉身上打了个转,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
一轮又一轮,连着三轮下来,不管柏念云押的是什么,都能无比幸运的押中,有人不信邪的次次押柏念云的反方,次次都是输,这下子赌桌更加热闹了,柏念云下了注就有人改注,柏念云沉思时他们就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
骰子再次摇响,就在柏念云想要押注的时候,忽的一只手拦住了她,西门吹雪冷冷的看着大汉,“小。”
大汉眼神闪了闪,周围的赌徒争相恐后的改注押小。
柏念云脸色古怪,道,“我押大。”
周围人奇怪的看看两人,不是一家的吗?怎么还分两注?
不知是不是柏念云的错觉,她觉得大汉的嘴角抽了抽,心中忽的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该不会这个大汉是司空摘星假扮的吧?她自认自己不是个十分幸运的人,幸运一次两次还能说得过去,哪有赌博次次都赢的?
方才在桌下被西门吹雪牵着手有些微痒,正是西门吹雪在她手心写了个‘大’字。心中本就疑惑对方身份的柏念云更是觉得那个大汉有问题,可银钩赌坊应该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吧?司空摘星是怎么混进来的?
围在桌边的赌徒们犹豫了,是跟着运气极好的女子押大呢还是跟着押中过一次但明显功夫不错的男子押小呢?不等他们做出选择,大汉迅速的掀开了罩子,高呼一声,“三个六,大!”
赌桌一片寂静,紧接着一片鬼哭狼嚎,恨自己没有迅速换注的,恨自己不相信常胜女子的,恨自己为何要更改的赌注的。
柏念云顿了顿,很好,她又赢了,而且这回押大的只有她一个,简直赚了满盆钵!司空摘星的胆子是越来越大,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给她送钱,就不怕赌坊的管事来找他的麻烦?
大汉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的谄媚,“这位夫人,小的给您换成银票您看成不?”
柏念云挑了挑眉,这是变相的阻止她赌下去了?扫了眼周围,柏念云点点头。
大汉像是松了口气,迅速的抱起银子退了下去,不多时捏着两张银票走了回来,双手递到柏念云的手中,“夫人您点点,两张五百两。”
难怪世上的赌徒无数,甚至还有人因此家破人亡,她只呆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赚了一千两,若是下注再高些岂不是一夜暴富?柏念云一面这么想着,一面伸手接银票,忽的手在半空顿了顿,而后很自然的收了回来,笑着谢过对方,拉着西门吹雪飞快的离开银钩赌坊。
西门吹雪任由着柏念云将他带出银钩赌坊,他知道那个摇骰子的大汉有问题,可不知道对方是谁,更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在大汉递出银票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拔剑的准备,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大汉什么动作都没有做,就像他真的是银钩赌坊的人,就像他真的只是递出了两张银票而已。
然而凭着对柏念云的了解,西门吹雪知道这个大汉确实有问题,或者说他递出的银票有问题。
走出银钩赌坊很远一段距离之后柏念云停了下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看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侧耳听了听,摇摇头。
柏念云松了口气,她相信这世上能跟着他们而西门吹雪完全听不到声音的人并不存在,即使以前曾有过,现在也不会有,西门吹雪如今的剑术和内力比之以前又进了一个层次,哪怕是擅长轻功的司空摘星和陆小凤跟在他们身后,西门吹雪都能有所察觉。
掏出银票,柏念云捏了捏,很快的挑出那张稍厚的银票,左看右看,最后用手在银票的左下角轻轻一撮,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张被揭了下来。
上面只有四个字:小心有诈。
小心有诈?柏念云和西门吹雪对视了一眼,脑中飞速的转过数个念头,片刻后柏念云开口道,“司空摘星是什么意思?是李霞她们有问题?还是楚楚她们有问题?抑或是都有问题?”
西门吹雪摇摇头,“不是司空摘星。”
“不是他?!”柏念云惊了惊,不是司空摘星又是谁?他们认识的人中最擅长易容的就是司空摘星,而会给他们提醒的也只有可能是他们的朋友,而这字迹……柏念云总觉得很熟悉的模样。
沉吟了片刻,西门吹雪忽道,“宁有财。”
“是他?!”柏念云低头又看了一遍,宁有财和她通过信,也难怪会觉得字迹熟悉,而他们之间通信的次数又并不足以让柏念云记住他的字迹,所以她才一时没想起来。可是,宁有财怎么会在这里?还假扮成银钩赌坊的人?是单纯的冲着钱来的?还是……罗、刹、牌?
柏念云苦笑了下,本来罗刹牌和她没什么关系,可偏偏她又被陆小凤这个麻烦精牵扯了进来,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知道罗刹牌落在谁的手里,因为她不想有一天江湖上再次传出她和西方魔教有什么瓜葛,也不想有一天无数的人找上她索要她没有的罗刹牌。她不怕麻烦,但是却讨厌麻烦,所以她和西门吹雪从山庄出来找陆小凤,天大的麻烦到了陆小凤手里也有解决的一天。
蓦地,柏念云失笑,她怎么把自己绕进去了?她身上的麻烦是陆小凤找的,她和陆小凤是朋友,而陆小凤又是解决麻烦的各种高手,加个等号,她身上的麻烦陆小凤一定能解决!既然陆小凤能解决她又何必担心呢?
西门吹雪见柏念云一会儿苦恼一会儿开心,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事情一般,不禁道,“怎么了?”
柏念云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想我们可以轻松很长一段时间了,这个世界上还没有陆小凤解决不了的麻烦,我身上的麻烦自然也不在话下。”
西门吹雪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飞快的接道,“纸条交给陆小凤,他找的麻烦自然应该由他解决。”
“不过,”柏念云疑惑道,“陆小凤难道只是为了甩开岁寒三友就造出了那样一个传言?”对于这一点柏念云始终觉得很奇怪,他可以传出这样的传言,同样也可以传出其他的传言,只要他敢传出她和孙秀青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最后还输了,她保证她一定会快马加鞭不分昼夜赶路去见他!
若是只是想引开其他人视线,似乎也很不合理,起码真正对罗刹牌志在必得的人并没有轻易的相信这个传言,最多也就做了两手准备,首要的还是拿到罗刹牌。
西门吹雪沉吟了片刻,摇摇头,“也许他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闻言柏念云点点头,抛开了这个麻烦她整个人顿时轻松了许多,就连先前那些曾经的回忆也一并忘记,拉着西门吹雪欢快的在这座热闹的冰上城市逛了起来。
见柏念云心情转好,眼眸深处甚至没有了那些怀念和伤感,西门吹雪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有些话他也不知该怎么说,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陪在她的身边纵容她做任何他想做的事,还好,他的办法还不算太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