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她。
很想她。
非常想她。
一转眼,已经是入了冬。
又是一年除夕夜,后宫中冷冷清清,再无更多的妃嫔。掐指一算,去年的今天,李翊和戚悦在一片梅花树下相遇。
李翊身披狐裘,立于梅花树下。
他自己都说不清,不过短短一年,她留给他的记忆,却比过往几十年都要鲜明。
方鲁跟在李翊的身后,他跟了李翊这么多年,自然最了解李翊,眼前看陛下这个样子,肯定是思念皇后娘娘了。
方鲁道:“陛下,外边冷,马上就要下雪了,您还是回殿里休息吧。皇后娘娘如今不在宫里,若她在宫里,知道您这样在外面受冻,肯定心疼到不行。”
李翊低笑了一声,声音里有几分无奈。
他其实并不冷。李翊毕竟是个身在壮年的男子,体格强壮,阳气重,并不畏寒,戚悦就不一样了,他是知道戚悦的身体状况的。
这个小姑娘,就像是被关在温暖房间里呵护长大的花儿,被人细心浇水剪枝,受不得一点点的痛苦委屈。她怕冷怕寒,天气稍微变化一点,她总是裹得最严实的那一个。
也不知道,去年这个时候,在刺骨寒风中,她是如何忍着,穿着那样单薄的衣服,在这里等待他,引诱他前来。
只要稍微想一想,李翊的心就一阵刺痛。
最后,李翊道:“回去吧。”
方鲁并不太明白李翊的意思:“陛下,您是去含元殿还是……”
“去栖凤宫。”
..
过了年,一日便比一日暖。有些大臣见皇后不在宫中,宫里的妃嫔要么陆陆续续被送出了宫,要么被遣去了行宫,纷纷动了些歪念头。
戚愉被李翊安排了职务,升了昭信校尉,正六品,他年纪尚小,便如此得李翊重视,一时间,就连定国公夫人,也不敢随意的给戚愉脸色看,哪怕定国公夫人背地里仍旧在诅咒戚愉。
定国公戚烽虽然无能,却会揣测圣意,他见李翊重用戚愉,平日里对戚怀不冷不热,慢慢的,难免也亲近了这个不受宠的小儿子,对于定国公夫人所生的戚怀,也疏远了不少。
为此,定国公夫人在府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怒火都发作在了媳妇儿苏代芸的身上。
过年前,戚怀把沈秋君娶进了门,沈秋君是个娇生惯养,颇有点心计的,她把戚怀哄得不亲近自己的母亲,定国公夫人想拿捏沈秋君,反而让自己最喜欢的儿子给记恨上了。
定国公夫人被气得大病了一场。
戚怀近来见戚愉在皇帝面前受宠,还见戚愉和丞相府攀上了关系,认为这都是因为皇后的功劳。戚怀某次去青楼寻欢作乐,见一少女刚刚被卖了进来,身子还是干干净净的,就动了某些心思。
他觉得,这名少女柔柔弱弱,颇有些可怜,和皇后有几分相似。
陛下一连几个月未见到皇后,心中肯定思念,若是将这名女子送到陛下的面前,没准龙心大悦,认为自己比戚愉还要靠谱。
平日里,戚怀没有什么机会能见得了李翊,所以他还要借助戚愉的关系。
戚怀请了戚愉到酒楼中,三杯酒下肚,戚怀拍了拍手,让人把自己高价买来的少女带了上来。
戚怀对戚愉道:“三弟,你看这名少女如何?”
戚愉一开始并不明白戚怀的意思,他以为戚怀是想把这名少女送给自己,笑了一声,戚愉道:“楚楚可人,颇有风情,不过二哥,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这并不是为你准备的。”戚怀笑了一声,戚家无论男女,容貌都很端正,均如芝兰玉树一般,戚怀也不例外,不过他和戚愉相比,少了几分磊落气度,“二哥我也是为家族着想,这女子,是准备给陛下的。”
戚愉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离宫这么长时间,陛下肯定寂寞了,这段时间,就算我们家不给陛下准备人,其他家族肯定也会准备。”戚怀道,“若是便宜了别人,不仅会给皇后树敌,我们以后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霎时,戚愉明白了戚怀的意思。
他脸色极差:“陛下什么女人没有见过?这个女人是哪里出来的?陛下能瞧得上这女人?”
戚怀道:“我觉得,她和皇后娘娘有几分相似,陛下喜欢皇后那个样子,肯定也会喜欢她。阿愉,你不要犹豫了,我们若晚了,指不定别人就送了合适的,提前把陛下的欢心给讨了。”
戚愉看了旁边这女人一眼,虽然生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按照世俗的目光,算是个美女。
可是,戚愉却没有看出来,这个女人和戚悦,到底哪里相像了?是因为都是女人吗?
戚愉道:“皇后是我堂姐,这女人不是,二哥,我绝对不会送这女人进去抢皇后的男人。”
戚怀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戚愉,你是怕她夺了皇后的风采?咱们家里到底是怎样的情况,你心里难道不明白?若是能出两个受宠的妃嫔,别人铁定都羡慕咱家。”
戚愉冷笑一声:“二哥,你若有本事,你自己去办这事。还有,我和你不是一母所生,从小受到的待遇不同,以前你不把我当亲兄弟,今后我也不会在意你的死活。”
戚愉站了起来,看了旁边那少女一眼,拂袖而去。
戚怀被戚愉气得浑身发抖,他是嫡子,却被一个身份低贱的庶子这般侮辱,自然受不了这委屈。
偏偏……戚怀还真的拿戚愉没办法。他要人脉没人脉,定国公府的人,别人只在意戚愉,戚愉比他这个嫡子还要风光,不仅齐王,赵王等皇室对戚愉青眼有加,就连丞相狐海也提携戚愉,隐隐还透露出把女儿嫁给戚愉的想法!
戚怀最后生了一肚子的气。
晚上,戚愉被李翊留在了宫里用餐。这个时候,已经是是二月了,李翊天天往戚悦那边写信,自然也经常收到戚悦的回信。
过不了两个月,戚悦就要回来了。
戚悦很重视戚愉这个堂弟,李翊自然也把小舅子当成一家人,用晚膳时,李翊随口问了问戚愉和狐小姐的婚事。
戚愉苦笑道:“臣压根见不到狐小姐,这件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丞相家的女婿不好当,等再过两年,臣为朝廷能出一份力了再说吧。”
李翊觉得戚悦哪里都好,爱屋及乌,戚悦的堂弟,自然都是好的。
李翊道:“是狐海看不上么?”
他的小舅子,狐海都敢看不上,那个老匹夫还能看得上谁?
戚愉摇了摇头:“丞相待臣很好,是臣还需要多加努力。”
酒过三巡,戚愉忍不住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李翊。去年的时候,戚愉待李翊,还是不甚亲近的,如今他也看得出来,李翊确确实实是个明君,又确确实实对待自己的堂姐很好。能直接说出的话,戚愉不会遮掩。他本身就是直率的性格。
“臣听二哥说,不少家族都又给陛下物色新的妃嫔,臣本不该多嘴,因为陛下是天子,理应广开后宫……”
话未说完,李翊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二哥?是戚怀?”
戚愉点了点头。
说实话,李翊对戚家的态度并不好,除了戚悦和戚愉以外的戚家人,他全部都不喜欢。
包括当年的戚太后。
当年他和戚太后,本就是互帮互助,没有戚太后,他也能坐到这个位置,只不过过程会艰难一点。但戚太后膝下无子,若没有李翊,很难坐到太后的这个位置上来。
先帝在时,戚太后就对族人格外纵容,戚家鼎盛时,族人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为非作歹,做出不少恶劣的勾当,也残害过不少人命,哪怕是前段时间被抄的颜家,所做的恶事都不如戚家的十分之一。
因此,李翊上位后,就一再打压戚家,打压定国公,对戚悦的印象也算不得很好。
最近,他之所以未对戚家下手,也是看在戚悦的面子上。他是天子,戚家是皇后的母家,戚家内部的事情,在没有闹得很难看之前,他无法插手。因此,哪怕知道戚悦和定国公夫人有龌龊,他也不能一道圣旨把定国公夫人给斩了。
李翊事务繁多,在戚家方面分不出太多精力,也只是疏远打压定国公夫人所生的戚怀,多加提携亲近皇后的戚愉,到时候让戚愉承袭爵位。
不过,戚怀的想法,的确是把李翊给恶心到了。李翊本以为戚怀一表人才,和戚愉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秉性就算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可未曾想到,戚怀为了前途未来,不惜恶心他的皇后。
戚愉见李翊的脸色越发阴沉,犹豫了一下,戚愉道:“陛下,臣是否言辞不当?”
李翊道:“戚怀的心思过于愚蠢恶毒,戚愉,这样的人,哪怕是兄弟,你若不防备他,他也会咬你一口。”
戚愉道:“臣一直都明白这点,臣只把皇后当做血亲,其他人,待臣不好,臣也不会留情。”
用过晚膳,等戚愉离开,李翊对方鲁道:“让人敲打一下动歪心思的官员,莫要触了朕的逆鳞。”
方鲁将李翊方才和戚愉的谈话都听到了耳中。他道:“奴才明白,陛下您一直等着皇后娘娘回来,其他人若敢有别的念头,那才叫不聪明呢。”
等人都出去了,李翊才去了书房,处理政事至深夜,探子也来回报了一些消息,说是上乐国原先的太子被杀,秦南如弑兄弑父,坐到了皇位上。
李翊一直都记着秦南如对戚悦怀有不轨之心,如今秦南如坐到了皇位上,他更是起了把上乐国给灭了的念头。
他的女人,自然只能被他所占有,要惦念,也只能他一个人惦念。秦南如又算得上什么东西?
挥了挥手,李翊让人下去了。
今天收到的信,他还没有拆开,也不知道戚悦对他写了什么。
夜深人静,他带着戚悦的信,回到了她的栖凤宫。
她的寝宫里,李翊让人重新为她做了新的梳妆台,还给她准备了许多新的首饰衣物,比原先多了数倍,他想着,等戚悦回来,看到自己给她的惊喜,一定会悄悄红了脸。
李翊甚至让人准备了未来小公主和小太子的衣物,戚悦不在的这段日子,他已经脑补好了未来所有的事情,就只静静等待她的归来。
李翊拆开了信封。
一片玫瑰花瓣从信封里落了出来,她可能太忙,没有写任何字,只寄了一片干燥的花瓣。
这是她很喜欢的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花瓣鲜艳,却是易碎易破坏的。
李翊不知,在她将一片花瓣放进信封中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他轻轻吻了这片花瓣,就像梦中想了无数次亲吻她的画面,这片花瓣,也像她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