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姑姑在宫中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理解吴贵人的想法。
她在心底鄙视了吴贵人一下,面上还要淡淡的道:“奴婢是皇后的人,代表了皇后的脸面,吴贵人你这般出口伤人,是在挑衅皇后娘娘?”
吴贵人眯着眼睛瞅了景姑姑一会儿:“你倒是伶牙俐齿,无端的给本嫔安罪名。本嫔懒得和你讲话,让开,本嫔要去摘花!”
寻雪和戚悦听到了这边的声响。
戚悦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怎么了?”
寻雪撑着伞道:“那边好像来了一名主子,娘娘,咱们要不要过去?”
戚悦只是扫了扫吴贵人,在她眼中,吴贵人就是一堆行走的腐肉。
恶心。
戚悦摘了一朵小小的梅花:“本宫是皇后,为什么要过去见她?是她来见本宫才对。”
吴贵人一步一步走来,她的披风上落了些雪,还未走到戚悦近前,云姑姑挡住了吴贵人:“吴贵人,前面是皇后娘娘。”
隔着一段距离,吴贵人行了一个屈膝礼:“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她未来得及去看皇后的面容,此时只能低着头。
戚悦冰凉的手指玩着手心的一朵梅花,久久不说话。她不说话,吴贵人的心情也逐渐变了。她有挑衅皇后来讨好贵妃的心思。
虽说掉毛的凤凰不如鸡,可凤凰掉了毛,本质上还是凤凰,这位皇后的排场仍旧很大。
稍微一冷静,吴贵人方才头脑发热想要挑衅皇后的心思就淡了很多。
四周都是宫女,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梅香,吴贵人的双手暴露在空气中,被小风一吹,冻得手指都僵了。
气氛太过安静肃穆,乃至吴贵人一下子失去了语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戚悦冰冷的眸子扫过吴贵人,唇边露出浅淡的笑容:“你是谁?本宫可没有见过。”
吴贵人张了张唇。她好歹是贵妃面前的红人儿,这个皇后,居然敢不认识她!她略有些不悦的道:“皇后娘娘长居正阳宫,未曾出门,自然不认得嫔妾。”
云姑姑道:“娘娘,这是沁平宫中的吴贵人,三年前进宫的。”
“进宫这么久,怎么不去正阳宫拜见本宫?”戚悦道,“既然是初次见面,就跪在地上,给本宫行一个跪拜礼。”
跪拜礼?
吴贵人的脸色顿时耷拉了下来,这冰天雪地的,她为什么要给这个失宠的皇后跪拜?
吴贵人身边的大宫女婉儿道:“皇后娘娘,我们主子未曾犯错,冰天雪地的,您让她跪下来……”
“哪里来的贱婢?”戚悦微微勾唇,笑意冰冷,她道,“本宫不想听你的声音,云姑姑,让人去打她的嘴,打到她发不出声音为止。”
两名宫女齐齐上前,按住了吴贵人身边的宫女婉儿。
吴贵人意识到了皇后的难缠,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娘娘,婉儿这丫头跟了嫔妾多年,她不懂事……”
“她不懂事,你要代她受罚?”
寻雪把伞给了另一名宫女,接过手炉,放在了戚悦的掌心。
戚悦道:“吴贵人,若你想代这名不懂事的奴婢受罚,就跪在右边的梅花树下,若是不想,就在本宫的脚下跪着。”
吴贵人道:“娘娘,嫔妾与贵妃娘娘交情很好,您这般惩罚嫔妾,也是伤了贵妃娘娘的脸面。”
“本宫让你跪,你就跪着。本宫是皇后,堂堂皇后,还承受不起你一个贵人的跪拜?”
吴贵人再也不敢反抗,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跪在了地上。
地面无比冰冷,有着一层将要融化的雪,吴贵人没有戴护膝,就这样跪下去,膝盖都要冻僵了。
戚悦的手贴在了手炉上,呵出的气息都是暖的。今日她化了妆出门,眼尾用胭脂晕染过,是浅浅的桃花色,她眼尾上翘,唇角也带着些笑意:“吴贵人,你可曾听说过,本宫并非容易招惹的人?”
吴贵人自然是听说过皇后脾气古怪。
可她没有想到,如今的皇后无所依靠,居然还那么嚣张。
气焰嚣张到压过贵妃了。
“正确的跪拜,是双手双膝乃至额头都要贴在地上。”戚悦道,“你只是膝盖下跪,难道没有双手和脑袋?”
吴贵人乖乖的把自己纤细的手贴在了雪地里,她白皙饱满的额头,也接触了冰凉的地面。
戚悦踩着松软的雪,声音有几分愉悦:“方才,本宫身边的景姑姑难道没有拦住你,告诉你本宫在这里,不愿被旁人打扰?”
“嫔妾并非有心冒犯,嫔妾只是仰慕娘娘,所以过来问安。”吴贵人在宫中三年,见风使舵也是会的,她道,“娘娘恐怕是误会了嫔妾的动机。”
“眼下你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可本宫一转身,你又会立刻变了脸色,把污水往本宫的身上泼。”戚悦懒得说些客套话,她想说什么,就直截了当,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你这般过来,本就是存了挑衅的心思。若本宫容忍你,你只会觉得本宫软弱可欺,加倍欺负本宫。”
心事被皇后戳穿,吴贵人的脸色难看至极,她支支吾吾的道:“娘娘,嫔妾……嫔妾绝无此意!您误会了嫔妾!”
戚悦的衣摆被宫女提着,她缓步上前,地面上是吴贵人的一双纤纤细手,手背冻得有些泛紫,戚悦踩了上去。
吴贵人轻呼一声:“皇……皇后娘娘……”
“本宫容忍你,你只会蹬鼻子上脸。本宫若欺压你,你就会散布谣言,说本宫德不配位。”戚悦勾了勾唇,笑得勾唇夺魄,“反正都得不到好结果,本宫何不顺应本心,把你踩在脚下?”
戚悦的靴子碾了碾,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吴贵人身为贵人,当着诸位宫女的面被欺凌,不仅身体疼痛,颜面也扫了地。她眼含泪水,羞愤得差些晕过去。
寻雪上前道:“娘娘,您的鹿皮小靴漂亮得很,是云姑姑新做的吧?可别踩脏了,外面风雪大,咱们摘了花,早些回去。”
戚悦点了点头,她握着手炉:“好。”
摘花的宫女也回来了,一行人是怎么过来的,自然怎样离开了御花园。
吴贵人冻得双膝疼痛,勉强被人扶了起来,她的大宫女婉儿也被放了,只是婉儿被打得双颊肿胀,嘴角出血。
婉儿哽咽道:“皇后怎么可以这般仗势欺人!”
吴贵人扶着一个宫女的手,恨恨的道:“她如此欺凌本宫,本宫一定要让她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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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躺在榻上后,景姑姑拿了美人捶给戚悦轻轻捶腿,正阳宫中弥漫着清冷的香气,大多摆设的基调都为暗红色,光线从窗纱透进,也是暗暗的。
寻雪站立在一旁。她以前听说正阳宫中宫壁辉煌,奢华富丽,如今进来,才觉得这里朴素到不像皇后的住所。
正阳宫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仿佛是一座陈旧的牢笼,在这个牢笼中,唯一鲜活,唯一发光发亮的就是榻上侧躺的皇后。
皇后还是那般年轻,美得让人窒息。
景姑姑道:“娘娘,您方才做的太过了,若是不喜欢吴贵人,言语间敲打她一番也就是了,这样伤她身体,若是传了出去……”
“后宫里,关于本宫的传言还少吗?”戚悦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假若一张纸上满是污点,再多一点,别人也不会觉得意外。”
景姑姑叹了口气。
戚悦懒懒的抬眸:“把本宫的埙拿来。”
一名宫女转身,未过片刻,把一只红漆云龙埙送到了戚悦的面前。
戚悦看向寻雪:“你可会乐器?”
寻雪摇了摇头:“奴婢出身低微,不识字,对于乐器更是一无所知。”
戚悦闭上了眼睛:“云姑姑私下里还要多多调'教你。”
去拿埙的宫女站在一旁,正要为戚悦吹奏,这时,外面的宫女道:“娘娘,薛公公来了。”
戚悦做了个手势,宫女继续吹奏,悲怆苍凉的乐声响起,紧接着,一名身穿蓝灰色绣云纹锦袍,手拿拂尘的年轻太监走了进来,这名年轻太监的身后跟着两名稚嫩些的小太监。
薛影行了一礼:“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戚悦点了点头:“免礼。”
薛影不敢直视榻上姿态随意的皇后,不敢直视皇后清冷动人的面容和云雾般的墨发,他垂眸笑道:“娘娘为何让宫人吹这悲凉的乐器?下边的人送了奴才一把好琴,奴才想着娘娘会喜欢,特意让人带了来。”
“下边人孝敬你的,本宫怎好收下。”戚悦道,“本宫这边并不缺东西。”
薛影道:“方才奴才听说吴贵人冲撞了您,怕您气坏了身子,所以来看看娘娘。娘娘可有什么事情,是奴才可以效劳的?”
埙声悲凉,仍旧在耳边响着,薛影垂手站立在一旁,静静等待皇后说话。
皇后向来反应迟钝,别人问十句,她往往不爱回一句的。过了一会儿,等到宫女一曲吹完,戚悦才道:“本宫整日无聊,薛公公移步窗边,陪本宫下棋吧。”
寻雪扶了戚悦起来,她懒洋洋的走到了窗边,往枕上一靠:“薛公公也坐下吧。”
薛影坐了下来。
寻雪伺候在戚悦左右,这才得以完全看清薛影的面容。
薛影为内务府总管,品级为正二品,位高权重,而他本人却十分年轻,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身形修长,眉目深邃,略显阴柔,却不显单薄。薛影成年后才进宫成了太监,声音并不如一般太监那般尖锐,而是低沉醇厚,对戚悦说话时很是温柔。
宫中烧着地龙,温度比较高,戚悦穿得也单薄了一些,宫女们送上了茶水,戚悦喝了一口,眸子眯起:“夏潋,你倒是聪明,知晓薛公公来了,所以沏上他最喜欢的日铸雪芽。”
夏潋也就是方才吹埙的宫女,她只是端庄的笑着,一句话也不说。
薛影抿了一口茶:“娘娘记错了,日铸雪芽是太后最爱喝的茶,奴才并无特别偏好。”
戚悦放下茶水:“是吗?本宫的记性一年不如一年,居然要忘了这是太后生前最爱的茶水。太后对本宫这般好,本宫却没心没肺,真是枉费她苦心栽培。”
薛影的手微微一抖。
戚悦道:“下棋吧。”
两人下了三局,都是戚悦赢了。
第四局开始,不到半刻钟,戚悦突然打翻了棋盘:“本宫不想玩了。”
她冷漠的眸子扫向薛影:“薛公公一定很累吧?下棋的时候还要想着如何要输,还要输得高深,让本宫能够赢得开心。”
薛影低下了头:“奴才不敢。”
戚悦明明是才到他肩膀处的青涩少女,薛影却感到了一种压迫感,被这个稚嫩少女逼迫的紧张感瞬间溢上心头,偏偏他还要装作淡然的模样。
戚悦手中捏着一枚白色的棋子,她轻轻的松手,棋子落到了地上,地毯太厚,并未发出什么声音。
戚悦道:“本宫要一件衣服,要金灿灿的,轻纱质地,薄如蝉翼,你去让人办,至于后宫中其他的事情,就不要人插手了。”
薛影“喏”了一声。
趁着其他宫人收拾棋子,戚悦拿了盘中的糕点。是新做的茯苓糕,滋味很好,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时不时的还喝口茶。
等散落在地上的棋子收拾好,戚悦才摆了摆手:“薛公公,在外面跪半个时辰就离开吧。本宫不开心,就算你不想跪,也得给本宫跪着。”
薛影“喏”了一声,退了出去。
小厨房新做好了八宝羹,戚悦慢条斯理的捧着碗吃着。寻雪知道自己不该问太多,可四周无人说话,她一时忍不住刺探道:“娘娘,薛公公是内务府总管,正二品的宦官,您虽然地位尊崇,可这般对待他……”
戚悦用帕子擦了擦唇:“他?就是一个贱骨头,这后宫里的人,哪一个不贱。”
等过了一刻钟,寻雪在云姑姑面前打听,才明白了戚悦口中“贱骨头”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