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急急坠下崖去的君安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失足,甚至还来不及叫喊,自己就身子就穿过崖下那茂密的树木枝桠,整个人像是在石头上敲打,一波又一波的重击让君安彻底闭上了眼,想着这次自己若是命大不死,也会落得个残废。如君安所想,她侥幸没死,可全身上下的衣物破败不堪,原本受过伤的脚在这次失足中再次重创,浑身是血,最后掉入溪中,那冰冷刺骨的河水也没能将君安惊醒,一路顺着溪流漂了下去。等无名和合欢带人绕道崖这边的时候已是傍晚,根本就找不到君安的踪迹,抬头望去,树木遮挡着视线,无名一拳垂在树干上,合欢则在一旁哭泣。叶辰良派来的人继续向四周搜索着,来之前叶辰良就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况且这掉下去的是裴家小姐,事情不可张扬,却又必须进行。“合欢,我们先回去吧。”
合欢说不出话,一个劲的摇头,拉着无名的袖子直抽泣。“回去吧。裴府那边需要个人去通报,既然影子已经去了,那你就跟着我暂且先回军营吧,这里有他们。”
合欢摇晃着站了起来,“我早就知道,在别院的时候就跟叶辰良说过,若是他真心待我家小姐自然是好的,可他偏偏不是,你不知道小姐有多中意叶辰良,”合欢站起身看着那高耸的凤栖崖说道,“我劝小姐派人调查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小姐开始不信,但看我如此坚持就派了影子去弄清楚税收和墨池那件事,不出我所料。可谁都想不到,小姐她竟然。”
站在一旁的无名恐怕比合欢更像杀了叶辰良,可他不能,那个军队是君安的心血,即使君安不在,裴家的生意还在,况且能登上陈国王位之人,只有叶辰良名正言顺。现在要是因为君安杀了叶辰良,那么大军势必会乱,这样君安先前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你说我们找不到小姐,是不是证明她让被人救了,还活着?”
合欢忽然擦干眼泪说道,可无名禁闭着双唇,不作答。“我们回营吧?”
“不,那个地方我不会回去。”
合欢急急往后退了一步,“我要回裴府,把事情告诉二爷,不管小姐如何,这个事二爷定会有个抉择。”
“可现在天黑了。”
无名担心的看着合欢,其实当他们搜寻一圈没有看到君安尸体的时候,无名心中还是有了一点轻松。忽然有个士兵跑了上来,“报告,前方不远处有条河,我们在河边找到了这个!”
说着将一片染着血的白色锦缎递了上来,合欢一眼就认出了那块布料。“是小姐袖口上绣得桃花!”
“可有君安的踪迹?”
无名一激动,拎起那士兵抓到面前,那士兵被吓得一愣,结结巴巴得答道:“已经派人沿着河流搜索了。目前来看,没有裴小姐的踪迹。”
“继续给我搜!”
像是看到了希望,无名和合欢有了新的念想。“我要去找小姐!”
合欢说着就要跟着那士兵一起前去,被无名拦住,“这些事他们会做,我们去了也帮不上什么,不如先回去,天色已暗,何况叶辰良那儿是该算算账了!”
无名眼里尽是狠色。那日君安问他可有过喜欢的人,他答自然。可君安却没有问他喜欢的是何人。合欢还是执意要去找君安,被无名一记手刀劈昏放到了马背上,带着她飞奔回了军营。本以为那叶辰良有多在意君安,虽说相见是有预谋,但总会有真心,可如今君安生死未卜,叶辰良竟然可以忍心坐在这陪着清风,处理军务!“你出来。”
无名闯进叶辰良的营帐,对着正在给清风喂药的叶辰良说道,清风刚醒,身子很虚,看着无名气势汹汹的样子倒是一惊,看了眼叶辰良。“去吧,我没事。”
“先把这些喝了,我不急。”
叶辰良轻轻地说着,像是早上那一幕全然没发生一样,君安就好像水面上的树叶,风一吹,就飘远了,好像从未来过他的世界。“听到没有,你给我出来!”
无名冲上前,躲过叶辰良手里的碗嘭的杂碎在地,抓起叶辰良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他已经克制很多了,要是清风不在这儿,他一定一拳上去。“放开。”
无名再也见不得叶辰良如此镇定的样子,一下子将叶辰良撂倒在地,床上的清风见此想要起身,因着伤口疼痛难忍又倒在床上。无名看着床上的女人,不禁怒火中烧,要是没有她,君安怎会如此心碎?顾不得营帐外将士都在,将叶辰良给拖了出去。“起来!”
叶辰良站起身,笑着看向无名,纵然旁人看他无情无心,可君安的失足落崖却让他的神经紧绷,几欲崩溃,强忍着情绪给清风喂药处理军内事务,和各将军商量着进攻的策略。此刻无名给了他一个释放口,像头野兽般冲了过去,同无名厮打在一起,一旁的士兵都不敢上前去拦,因为多少知道今早发生了什么事,主上刚回来时的脸色像失了魂,现在和谋士在一起厮打,那股狠劲旁人根本近不了身。“报!”
正当无名挥拳准备打向叶辰良时,远远的就有人来报,叶辰良趁机还了一拳过去。“说!”
两个男人看着那个从远处下马奔来的士兵说道,“属下在凤栖崖下的河边寻得一具女尸,身上穿的衣服同先前拾得的袖口碎布是一件衣服上的。”
“尸体呢?”
无名强忍着泪水问道,叶辰良则是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跪在了地上,双手抱头痛苦的将头磕在了地上。“属下已经带了回来,但,但是。”
“说啊!”
无名已经失去了控制,抓着那士兵的衣服狂吼道。“可那尸体已经面无全非,应该是从崖上掉下来的时候树枝和石头划伤的,而且全身骨骼多处断裂,小的判断,是,是裴家小姐无疑。”
“滚!”
叶辰良忽然大声喊道,起身朝着远处那几个抬尸体的士兵跑去,那些士兵被主上的样子吓了一跳,满身是土,嘴角流着血,散乱着头发。叶辰良上前颤抖着掀开那盖着尸体的麻布,只见那具女尸真的是面目全非,加上被河水一泡,整个身体已经发肿,皮肤变得惨白。最重要的是她散着头发,身上的衣服是裴府给君安特制的,看起来是素裙,可细看才能发现,整件衣服上都用银线绣满了桃花,袖口,领口,裙摆,虽然已凌乱不堪,可叶辰良还是一眼看了出来。前几日还抱在怀里的人现在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崖顶那些决绝失望的话仍旧在耳。无名在叶辰良身后呆呆得看着那尸体,不敢相信这一切。堂堂七尺男儿,在军营里对着君安的尸体默默流泪,自己追随她而来,可相伴的日子不足几日,要是时间能重来,他宁愿一辈子都和君安停留在昆山上,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和没有争斗的房前,和她跑屋顶看星星,下河捉鱼虾。“啊!”
无名的带着绝望的吼声传遍了军营,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在场的将士都为之动容。叶辰良起身,对着身后的无名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我都不想这样,可君安已经走了,就让她入土为安吧。”
“入土为安?”
无名指着叶辰良毫无情绪的脸,“你这辈子都不得安生!”
说着就抱起君安的尸体,对着身后的士兵说道,“准备好木柴。”
君安的身子已经被泡的很肿,可无名抱在怀里犹如当年一样,将君安放上那堆好的柴堆,猛地将火把扔了上去,活烧的很猛,一下子就吞噬了中央那白色的身影。“小姐!”
合欢刚出帐就听守卫的士兵说找到裴家小姐的尸体,现在无名谋士正准备火化了她,这才急急跑了过来。无名拦住她不让她冲进火堆去。“不可能!她不可能是小姐!不可能的。”
合欢喃喃自语,看着那熊熊烈火燃起,眼泪已经流不出任何泪水,她不能相信自家小姐就这样没了,那个待自己如亲姐妹一般的小姐就这样走了。“无名,你告诉我,她不是小姐。”
合欢呆呆得问着无名。“是她,合欢,我也想不是她多好。可那么高的崖,而且那衣服,那头发。我所希望不是他。”
无名抱着合欢低语道。一边的叶辰良什么都没说,只是这样看着整场火从燃烧到熄灭,静静的看着。然后转身离开,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拥有她,哪怕是她的遗骨。“我要把小姐带回裴家。”
合欢坐在地上,周围一片漆黑,大军早已歇下,明日还得行军,对于他们而言,死亡就如同吃饭一样常见,即便死得是裴家小姐,他们也能做到无动于衷。所以收拾骨灰时,只有合欢和无名二人。合欢用布抱着那小小的一包灰,失神地对无名说道:“谢谢你无名公子,我要先回裴府了,这里是小姐的伤心地,我要带她离开。”
无名点点头,叫了影子出来,护送合欢连夜离开了军营。而自己则回头看了眼那依旧未变的军营,决定留在这儿继续君安未完的事情,至于自己同叶辰良的帐,大可等到战争结束了慢慢算。“公子,这位小姐伤势较重,能不能熬过今晚,还得看她的造化。”
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夫替床上的女子清理完伤口包扎完,对着房里的年轻公子恭敬说道。那公子点点头就让大夫下去了。床上所躺之人正是君安无疑,现在的她全身是伤,换了身衣服,能看得出来的就是脸上的伤势较重,从额头顺着左侧脸颊下来,长长的一道伤口,加上大大小小的细痕,整张脸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而站在床边看着君安的那位公子则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