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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人做天看(1 / 1)

张国玺现在是骑虎难下。  他知道日本人在东北的势力只手遮天,但毕竟还没有完全渗透到江南一带。  江南一带的反日情绪非常强烈,跟着日本人干,虽然能够获得巨额利益,但也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甚至是掉脑袋的。  之前,论实力他比罗茂云可是强不少,但跟日本人走的太近,犯了忌讳,官面上的人不支持他,反倒是落了下风。  此时,西浦一马将井口雄一郎请来作陪,其实就是在给他施压。  井口雄一郎的表面身份是领事馆的经济参赞,但实际负责领事馆的情报工作,是一名资深情报官。  这些所谓的外交官表面顶着外交官的身份,实则是利用身份掩护收集各种情报资料。  说实话,张国玺真不想跟井口雄一郎打交道,跟干情报工作的粘上边儿,就意味着彻底地站在了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对立面上。  以往的临城军事情报站并不显山露水,但最近一段时间,临城站反谍工作力度之大前所未有,官巷口杀得血流成河,别说是日本间谍了,就是中国人看了都胆颤心惊。  张国玺虽然跟罗茂云争斗了多年,但总归是帮会之间的内部矛盾,此时若是掺杂了中日两个国家之间的矛盾,后果就要严重得多了。  他给两个日本人倒满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井口阁下,西浦阁下,实不相瞒,我现在的日子很不好过。你们也知道,我的老对头罗茂云,一直都在觊觎我的生意,最近又跟临城军事情报站搭上了线,对我是百般打压,还派人盯着我,若是此时加大进货量,我怕对我们之间的合作多有不利啊!”

他要传达给两个日本人的信息是,我很想做生意赚钱,但现在形势不允许,还是再缓缓再说,硬逼我的话,若是出了事情,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西浦一马脸色一沉,他长得又白又胖,大秃头,眼睛很小,正常条件下睁开也是一条缝隙,在下颌处有一个黄豆粒大小的肉瘤,辨识度非常高。  如果说张国玺的大秃头像是金刚罗汉,而西浦一马则是像一个弥勒佛。  他嘴一撇:“张桑,我是看在多年老朋友的份上,才跟你说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实不相瞒,要跟我们合作的商人多着呢。当然了,有钱的比你多,但是势力跟你相当的不多,我们也是看在咱们多年合作愉快的份上,才继续和你合作。  张桑,不要只看到眼前,方才井口君也见过了,临城在不久的将来就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这一点你我想你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这种生意咱们一直都在做,现在只不过是让你在原有数量的基础上,再加大三成的进货量而已,以你在临城的实力和威望,这一点想必难不倒你!  至于你刚才所说的临城军事情报站的事,这一点,井口阁下也是早有所考虑,不会让你太难做的。”

张国玺暗骂一声老滑头,这家伙不断要求自己加大进货量,但如何防止被临城军事情报站盯上,却十分敷衍。  你们这些小鬼子只管赚钱,风险全部都让老子来担,老子才不干这种傻事儿呢!  这时,井口雄一郎接过话头道:“张桑,西浦所言极是。虽然临城军事情报站一时风光无两,但这种局面终究是暂时的,我在这里可以非常负责任的告诉你,他们高兴的日子不会多了,过段时间有他们忙的,哪有时间顾及你?”

张国玺眉头一挑。  之前的临城中日情报战可是以日方的惨败告一段落,杀得人头滚滚,日方谍报网络元气大伤,难道这么快就重整旗鼓了,而且还要给临城军事情报站找麻烦?  西浦一马笑着帮腔道:“张桑,现在有井口君既然都这么说了,你的一颗心可以放到肚子里了。大胆地跟我们合作,有钱大家一起赚,我们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井口雄一郎本身就是搞情报的,自然跟临城的日本情报网络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但是由于他们这些人的身份特殊,为了避免产生外交纠纷,所以中方在反谍工作中,除非有重大失泄密案件,否则往往会避开他们。  这也让井口雄一郎等情报人员更加的肆无忌惮。  他们这是逼着张国玺表态,可张国玺也是老江湖了,沉声道:“井口阁下,西浦阁下,鄙人知道你们提出的合作都是为了我好,但现在还真不是时候,我能做的,就是最多提高一成的进货量,其余的,请给我一些时间。”

西浦一马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张桑,你不要以为我们是闲的没事做才找你谈合作的,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作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我劝你好好考虑一下!”

井口雄一郎眼中的寒芒一闪而逝,笑着摆手道:“西浦君,不要着急。张桑是咱们最好的朋友,既然他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难处。作为老朋友,我们应该尽快地帮助张桑解决问题和麻烦才是。”

西浦一马被他一点,赶紧顿首道:“井口君所言极是,是我太过急躁了。张桑,抱歉!请原谅我的无礼!”

张国玺也赶紧学着日本人顿首,表示没关系。  井口雄一郎道:“张桑,一成也是可以的。循序渐进嘛,随着将来形势越来越好,不仅仅能达到三成的目标,甚至还有可能翻番。”

他倒是没说假话,在日统区,日本人彻底地控制了鸦片的供销,大发其财,跟他们合作的一些汉奸也是获利颇丰。  可是,那毕竟是在日统区,并不适用于临城,临城现在挂的还是青天白日旗。  “多谢井口阁下体量!”

张国玺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西浦一马脸色阴沉,扭头道:“谁啊?”

外面传来的相马实加谄媚的声音。  同是商人,西浦一马是看不起浪人出身的相马实加的。  在他的眼里,别看相马实加现在穿的人模狗样的,但骨子里仍旧是个混迹街头的混混,难登大雅之堂。  井口雄一郎身份尊贵,他们三人又在密谈,这个相马实加实在是太不识相了,三番五次地过来打扰。  推拉门打开,露出相马实加一张笑脸。  西浦一马冷声问道:“相马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现在来叨扰井口阁下?”

一开口就给相马实加扣了一顶大帽子。  相马实加赶紧道:“不是在下有意打扰各位尊贵的客人,实在是张桑家里来了电话,说是家里出了事情,请张桑赶紧回家看看。”

张国玺闻言脸色登时就变了,由于罗茂云势头正盛,他现在一直都是夹起尾巴做人,人也变得非常的敏感,稍有个风吹草动就搞得心惊胆战。  “相马君,谁打的电话?”

张国玺立即起身。  一旁的井口雄一郎和西浦一马也是脸色一变,张国玺是他们在临城的利益代理人,在没有找到比张国玺更加合适的替代者时,自然不希望张国玺出事。  相马实加道:“电话是钱桑接的,具体情况我也是不是很清楚。”

张国玺看向井口雄一郎和西浦一马:“井口阁下、西浦阁下,实在抱歉,我得赶紧回去处理一下家事,失陪了!”

井口雄一郎道:“张桑,事情要紧,你赶紧回去处理。进货量就按照咱们刚才商量好的,增加一成,其余的以后再说。”

西浦一马也不再咄咄逼人:“张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只管说,我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张国玺连连道谢,起身走出了包房。  推拉门一关,西浦一马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井口君,这个张国玺首鼠两端,对我们已经生了异心,我看咱们该找个更加合适的合作伙伴了。”

井口雄一郎喝了口酒道:“他跟大多数的中国人一样,根本看不清现在的形势,这样的态度也属于正常。做事情要有耐心,若是事事都能马到成功,还要你我干什么?”

西浦一马点点头,何止是中国人看不清形势,他自己也是迷茫的很。  早就听说军部在加紧作战准备的风声,但一直没有见到实质性的行动。  今年年初,帝国陆军内部“皇道派”青年军官对政府及军队高级成员中的“统制派”对手与反对者进行了刺杀。  在东京的一场白毛大雪中,叛军袭击了首相官邸、刺杀内大臣,杀害教育总监、财政大臣,就连天皇的侍从长也在乱军中受伤,陆军部、参谋本部也被封锁。  最终政变遭到扑灭,直接参与者多判死刑,间接相关人物亦非贬即谪,“皇道派”因此在军中影响力削减,而同时增加了日军主流派领导人对日政府的政治影响力。  虽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是“皇道派”发动政变时所积极追求的目标,例如军部独裁、国家政权的fxs化,在政变失败后反而得以实现。  这不仅是因为同属fxs派别的“统制派”牢牢掌握了军部大权,而且内阁也被以新首相广田为首的文官fxs集团所控制。  统治集团扩张欲望强烈,但国内还是出现了2万余适龄青年逃亡失踪,以躲避兵役。  5月中旬,日本藉口保护日侨,向华北大量增兵,全按战时编制,在古北口等处筑炮台,在平汉、津浦、北宁、平绥各线驻重兵。  是日,通州日军已达千余。  硝烟味越来越浓了,只是西浦一马期待的枪炮声还迟迟没有到来。  井口雄一郎道:“西浦君,你抓紧时间去沟通联系货物的事情,张国玺的事情我安排人去办。”

西浦一马连连点头:“有阁下出马,这件事肯定就没有问题了。井口君,最近我找了几个漂亮的艺伎,年纪都不大,什么时候您有空,可以到我那里坐坐。”

西浦一马在租界内拥有不少产业。  在酒精的作用下,井口雄一郎也没有了以往的矜持,眸子中淫光一闪,两人相识哈哈大笑。  “来,西浦君,我敬你一杯!”

“不敢,不敢,井口君,我敬您!”

……  “再快点!”

坐在车车上的张国玺不断地催促司机,奈何此时时间进入了下午,大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  尽管司机不住地摁着喇叭,可汽车的速度仍旧是提不起来。  张国玺满头大汗,出事的是他的外宅,宅子里住着他最心爱的女人和儿子。  早年间,张国玺加入帮派后,全凭着两个拳头打天下,但仅凭拳头未必会有出头之日。  为了在帮会中取得一席之地,他娶了一个比自己大五岁的女人,全因为这个女人是帮会一名长老的女儿。  但是好景不长,没等张国玺站稳脚跟,老丈人便撒手西去了。  正所谓人死灯灭,没有了后台,张国玺在帮会中举步维艰,后来还是因为在抢地盘的时候表现突出,才入得上一代帮主的法眼,一步步到了现在的三当家的位置。  他和那位原配夫人原本就没什么感情,老丈人去世之后就更加冷落人家了。  不过,张国玺还算是要面子,起码原配的名分还给人家保留着,每月的月例钱也不曾亏待了她。  只是,没有了束缚,张国玺不仅仅在外面花天酒地,还养起了外室。  现在这个外室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原本是个戏班子的担角儿,人长得漂亮,身段又好,一来二去的被张国玺看上了,直接接到了宅子里。  不久后,女人给他生了个又白又胖的儿子。中年得子,把张国玺高兴坏了。  到了外宅,张国玺推开门就下了车,负责保护母子二人的手下疤瘌眼早就在门后候着了。  “三爷,您回来了?都是小的无……”  “啪!”

张国玺还没等他说完,就扇了一耳光。  疤瘌眼捂着火辣辣半边脸,一句话都不敢说,保护小夫人和小少爷不力,是他的失职。  “人呢?”

张国玺怒气冲冲的迈步进门,院子里站了不少他的手下,此时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一下。  “三爷,您可得为我们娘俩做主啊,我看他们是想要我们娘俩的命……”张国玺刚走进了房中,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人就扑了过来,在他怀里哭得是梨花带雨。  被女人这么一哭,张国玺先是骨头都酥了,随后胸中的怒气简直要破胸而出。  好不容易安慰好了女人,才迈步上楼,直接来到了事发地点,也就是二楼的卧室。  洁白的床单上,一大片斑驳的猩红血渍,床上还有一只被割断脖子的大公鸡。  公鸡的旁边,有一张白纸,上面用鸡血写着六个大字——  “人在做,天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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