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亦晚坐在悬空的泳池边,身后是一众人的派对狂欢。
他望着遥远处被车流与大厦包围的溯明廷,见那朱红宫墙上依次亮起的宫灯,犹如荒原边际燃烧的野火。
手机亮了又灭,大哥和父亲显然都颇有些不放心。
『出发了没有?邀请函别丢了啊。』
『——你一定记得看下说明手册!等会别丢人啊!』
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在昏黄的灯光下翻了翻那本小册子。
……《皇室常识手册》?
都2030年了,君主立宪和皇室本身不会觉得尴尬么。
越亦晚看了眼腕表,显然想拖延一会儿再去应酬。
小册子上印着大束绚烂绽放的金鱼草,正是皇室与临国的象征。
随手翻开一页,里面的说明性文字古板而官方——
临国地处亚洲东南部,密克罗尼西亚以北……有43个岛屿,总面积为10027平方公里,属热带雨林气候。
回头睡不着的时候可以再翻一下,估计跟abandon这个词一样有奇效。
他把小册子扔在一边,叼着发圈把后脑勺扎了个小啾啾,起身准备管老朋友再要杯鸡尾酒喝。
“小越总——我的少爷哎,哟您怎么还没下来呢,”司机老王突然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拽着他急的不行:“平昌路那出了事故,现在堵得跟棒棒锤一样,咱赶紧走吧!”
越亦晚眼瞅着那杯特基拉日出都快调好了,愣是被王叔一路碎碎念一路跟拖狗崽子似的扔回楼下停着的车里。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连环撞车事故直接堵死了主干道,一串的喇叭声叫骂声吵得沸反连天,想开到溯明廷那去几乎不可能。
“完了完了老总肯定要黑脸了。”老王趴在方向盘上伸着脖子瞅了半天,急的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本来按照这小少爷的磨蹭性子,这剩下的时间刚好够他提前到还能坐着喝杯茶。
可就现在这十分钟挪一米的情况,不迟到才有鬼。
两个人的电话又接连响了起来。
越亦晚叹了口气,抽走邀请函卡在内侧的口袋里,径直下车去扫码共享单车。
这头老王还战战兢兢地跟越总保证尽快送到呢,一眼突然瞥见那青年骑着辆单车晃晃悠悠地就没了影子,嘴里好像还叼了根烟。
“哎——哎你怎么——”
临国本身在国际没有什么存在感,国土面积还没中国最小的省一半大,无论大事儿小事儿那都是呆角落里当吉祥物的份儿。
而临国的皇室,则是这个吉祥物国家的内部吉祥物,算是历史遗留纪念之一。
这些年来,皇室连外事交流都颇少,平时也就搞搞慈善做做公益,继续保护着老百姓们对皇室的最后一点憧憬与幻想。
越亦晚单手握着车把,抽空把烟蒂扔在一晃而过的垃圾箱里,朝着那灯火通明的溯明廷继续骑。
他们家的各号人在临国,其实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群岛小国观光旅游业颇为发达,天然气和海产取之不尽,最近几十年里现代工业也在不断革新。
而越氏,不仅是当地观光酒店业的三巨头之一,还与政要和王室往来密切——这亦是他今天去皇宫的原因。
“花月赏……”越亦晚咀嚼着这个名词,蹬了半轮停下来等红绿灯。
听起来是看花观月的酒会,其实就是选妃。
不,是选皇太子的伴侣。
同性婚姻推行了十几年,妃这个字显然对男性有点歧视。
绿灯如麻雀一般蹦了一下,他伸手探入胸襟,确认邀请函还在,拐了个弯到了皇宫隐蔽的侧门。
守在门口的皇家守卫见一个穿着常服的小青年蹬着共享单车就拐了进来,立刻齐刷刷的上前阻拦。
“有证儿,别紧张。”青年从怀里掏出有些皱巴巴的邀请函,摆了摆手下了车,当着他们的面把车停在了不远处。
远处有宫中的外侍闻讯赶来,匆匆鞠躬接待。
这皇宫还是大啊。
前廷周末三天开放观光浏览,小时候还和父亲买票进去看过。
后头是宫墙重重,一眼望不到尽头。
越亦晚跟着古装剧演员似的外侍顺着宫墙往里走,一边打量着他那身棉质长袍上的流云纹饰,一边打量天边孤悬的月亮。
冷冷清清的,也不知道找个伴儿。
明明是迷宫般的宫阙,九转八弯愣是找了进来,门口的匾额上还写着承繁宫。
乐池里有古典小提琴家拉着门德尔松的e小调协奏曲,大哥和父亲还在跟政要谈事儿,只远远给了他个眼神。
这眼神他能识别出来——老实点!别惹事!
时间是8:25,迟到了快半个小时。
越亦晚一路连骑车带赶路,又颇有教养的不当众喘会儿气,喉咙干渴的直冒烟儿。
他控制着自己扭头的幅度,从侍者的托盘看到长桌上的酒杯,不断寻找哪里有清水——
香槟,香槟,龙舌兰,香槟。
不行,会越喝越渴的。
大概是专心找水的缘故,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身边突然安静了下来,渡鸦般聒噪的人们突然齐齐噤了声。
一个高挑又修长的身影停在了他的身侧,手中还端着杯浮着小橄榄的梅子酒。
“来一杯么?”那低沉又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
越亦晚没有听见远处某个姑娘的惊呼声,职业性的扫了眼这人的身段。
二尺多一点的腰,肩宽完美,标准的七头身。
手工剪裁的西服,纯羊毛精仿面料,格拉夫蓝宝石袖扣。
——是个讲究人。
他缓缓抬头,正对上一双松烟入墨般的瞳眸。
越知故刚跟合作方大佬寒暄完,一扭头就看见自己那倒霉弟弟站在皇太子旁边,伸手就要接那杯梅子酒。
喂——那个酒不能随便喝!!!
还没等他出声阻拦,越亦晚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点头说了声谢谢,不光接了那杯酒,还当众一饮而尽。
越品显然也目瞪口呆地见证了历史性的这一刻,张了半天嘴愣是说不出话来,只感觉自己高血压都要上来了。
刚回读完书回国就坏人家终身大事!这蠢小子!!
越亦晚这边把甜酒喝完,还咂了一下味道。
又烈又甜,好喝。
花慕之站在他的身边,垂眸笑着接过空酒杯,遥遥瞥了眼远处点头的女官。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他轻声道:“等会儿见。”
答应……什么了?
还没等某人缓过神来,他的亲哥哥和亲爹一前一后涌过来,试图缓和气氛:“抱歉抱歉,都是误会——这小子在国外念书长大的,不懂这规矩,您千万别生气。”
越亦晚懵了几秒,心想自己就喝了人家递的一杯酒,能出什么事,旁边的越品就冷着脸喝了一声:“还不跟皇太子殿下道歉!”
“我的傻弟弟啊!!”越知故不顾众人的目光,强压着声音解释道:“你喝了人家的酒,就等于是答应嫁给人家了!懂了吗!”
哎等等——
喂——
越亦晚抬起头来,终于反应了过来:“现在皇太子改穿西装了吗?!”
他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又没法把刚才那杯酒还给他,一扭头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还有好些个疑似侍卫和内官守在门口。
这要是悔了婚,怕是要出大事啊。
越品心想自己都已经把台阶都铺好了,一家人整整齐齐道个歉说个对不起,就不耽误人家皇太子继续相亲,怎么这蠢孩子还没反应过来。
越知故显然也等着他开口,等得简直想亲手替他写五千字检讨交上去。
“我……”越亦晚一见亲爹跟哥哥脸黑到极点,又看向那俊美又贵气的青年,深呼吸了一口气道:“那……咱两试试看?”
越知故差点跪在这。
花慕之笑意加深,用目光示意旁边的另一个房间。
“我在那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