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片刻不等闲人,一晃三年过去。
盛夏六月,毕业季来临。
研究生论文答辩结束之后,林疏星即将迎来了自己这十多年学生生涯里最后宅毕业典礼。
六月的天,空气沉闷压抑,乌云黑沉沉的压下来,临晚的时候一场暴雨浇头落下来。
林疏星从导师办公室出来,站在屋檐底下躲雨,心里却是想着刚刚在办公室里导师说的话。
她本科毕业前来参加过一次关于战事瘟疫实验项目的考核,遗憾的是当时并没有被录取。
后来,她来了首医读研,在此期间一直都在对这方面进行研究,并且和班上几个同学成立了实验小组,研究结果颇丰。
只不过相对于专业的实验项目组研究而言,她们也不过是大巫见小巫,但也不是全无意义。
在有些地方,他们的看法或许更加尖锐些。
到现在,临毕业了。
导师给她提供了两个选择,一是进首都附医,另一就是继续读博,带着团队进入专业的实验项目组。
林疏星看着这化不开的雨雾,摸出手机在他们的小组群里发了消息,提出明天晚上一起聚餐。
顺便打算提一下导师的意见。
毕竟团队不是她一个人的,每个人都有做选择的权利。
群里面应和的声音很快,不到十分钟,他们就把聚会的地点和准确时间都定好了。
——明晚七点,校门口烧烤摊,不见不散。
林疏星:“……”
他们几个人是从研一时起就成了一个小团体,到现在三年过去了,早就培养了深厚的感情。
林疏星也在他们之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这会确定了聚餐的事情,林疏星长长的舒了口气,把手机放回口袋,等着雨势小点之后,直接跑回去。
可无奈天公不作美,雨点只见大不见小。
林疏星等得有些着急了,想着大不了淋个浑身湿透,也好过在这里干等着的心思,腿脚刚迈出一步。
不远处的大雨里,一人撑着黑色的雨伞正往这里走来。
她像是有了心灵感应,抱臂等在原地,等着那人走近了,才能看到伞下的全貌。
来人穿着一身军绿色常服,妥帖的裤缝紧贴着他袖长的腿型,往下看,裤脚整齐扎进黑色的军靴里,步伐稳健。
衣袖间淋了雨,颜色比其他位置要深一点。
林疏星视线顺着往上,落在他脸上。
三年过去了,时间待他总是不凡,眉眼褪去了稚气,反而多了些硬气,脸部的线条更加锐利明显。
在军校这么多年,却也只黑了一点,身形比以前更加挺拔,藏在衣服里的臂膀隐隐勾出弧度。
徐迟撑着伞,站到林疏星面前,明明比她矮了一个台阶,视线却依旧和她持平着。
林疏星看着他,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有整整一年没见了。
这一年,他被军校派遣到柬埔寨进行维和行动,她留在国内,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有的只是无尽的思恋,和看不完的月亮。
到如今,他站在这,林疏星还有些恍如隔世。
她扯扯嘴角,“回来了?”
“嗯。”
“还走吗?”
“嗯。”
林疏星觑了声,抬手在他胸口处戳了戳,无名指上的戒环微微闪着光。
徐迟眼里覆上暖意,抬手握住她的手,“先回家吧。”
一年前,他出任务前,替林疏星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一居室,装修加流通空气,花了一学期的时间。
林疏星也是今年下半年才搬进去的。
“好啊,回家吧。”
两个人并肩走在大雨里,雨伞整个偏向她的那一边。
-
徐迟这一趟回来办的是伤假。
前不久他出了趟任务,受了点轻伤,正好队里给假,他填假条的时候直接填了十五天。
送去给上级审批,徐培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过了。
毕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到晚上,两人吃过饭躺在床上聊天,徐迟顺口提起受伤的事情,林疏星蹭的从床上爬起来,作势要去掀他的衣服。
徐迟也没拦着,左手垫在脑后,另只手覆在她手腕处,慢慢摩挲着,眼底晕着淡淡的笑意。
伤的确实不是很严重,但也没有他说的那么无足挂齿。
林疏星盘腿坐在他身旁,莹白的手指虚按在他还未拆线的伤口处,语气咄咄,“这就是你答应我的,会好好照顾自己?”
徐迟从见到她起,唇边的笑意就没消失过,这会依旧挂着笑,淡然的解释道:“没办法,职责所在。”
林疏星被他毫不在意的态度气到,沉默地看着他,直到眼眶隐隐泛着红,才倏地别开眼,起身下床走了出去。
徐迟不知道林疏星对自己受伤这件事如此在意,在愣了几秒之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走出房间,看到林疏星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抿唇走过去将人搂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温软的头发,“对不起。”
林疏星低头,眼泪顺着滴在他手背上,她抬手一点一点擦拭干净,“徐迟,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我知道。”徐迟反握住她的手,指腹捏着她无名指上的戒环,“等柬埔寨的任务结束之后,我和二哥申请调回国内,然后。”
他笑了笑,说出心里期盼已久的事情,“娶你。”
林疏星扭过头,黑眸仍然泛着水光,看着他的时候,眼波流转间都是温柔和细软的情绪。
徐迟最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头亲了上去。
……
酣畅淋漓的鱼|水之|欢。
结束之时,窗外已经泛起深青色的光亮,林疏星卷着被子沉沉睡过去,裸|露在外的后背淤痕明显。
徐迟时差没倒过来,没有多少睡意。
他从地上捞起裤子套上,摸着烟盒走到客厅,开了一扇窗户站在那里,腰腹间是整齐的八块。
拿烟那只手的胳膊上有一个明显的伤口,床笫之间,林疏星摸到这里,又哭成泪人。
他一边哄,一边更加用力的顶撞。
受伤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徐迟只能用这种直接的方式去证明,他是真真切切在她眼前。
夜更深,窗外的天更亮。
徐迟抽完半包烟,回房间前先去冲了把澡,洗干净身上浓重的烟味,才去床上躺下。
林疏星下意识往他怀里钻。
他在一片黑暗里轻笑了声,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
林疏星一觉睡到中午,醒的时候屋里就剩她一个人,她揉揉眼起身,拉开窗帘,大片阳光照进来。
屋里明显被收拾过。
她堆在沙发椅上的衣服都被叠的整整齐齐,摆在房间的凌乱书桌也被收拾的利落。
桌上的笔按着高矮摆成一列,一看就是徐迟的手笔。
林疏星笑了笑,进了浴室洗漱。
……
徐迟一早出去了趟,给她闲置的厨房添置了不少东西,林疏星洗漱完出去的时候他正站在厨房煮东西,身上围着小碎花的围裙,看起来滑稽却又很温馨。
林疏星轻手轻脚走过去,没等她有所动作,徐迟已经条件反射的转了过来,“睡好了?”
“没,腿酸。”
徐迟笑了笑,没说什么,把早上买的酸奶递给她,“先喝点垫垫肚子,等会吃饭了。”
林疏星接了过来,徐迟转身给她去拿吸管,她直接撕开盒上的封袋,凑到嘴边一口气喝了大半。
“……”
她咬着酸奶盒的一角,站在徐迟身旁,他伸手横在她身前,不让她过来,“去外面吧。”
林疏星眼尾挑起,把空盒丢进垃圾桶里,故作一脸不可置信,“用完了,就嫌我碍事了?”
徐迟瞥她眼,看到残留在她唇边的奶白,轻滚了滚喉结,趁着关火的空隙凑过去舔了下,“吃饭了,你还要站这?”
“……”
徐迟在部队多年,厨艺与日俱增。
林疏星吃好了,放下筷子的时候疑惑的问了句,“你该不会去部队进的是炊事班叭?”
徐迟没回答,屈指在她额头崩了下,力道不轻,松手的时候,一道浅浅的印子在上面。
林疏星疼得抽气,对着他的背影虚张声势。
等收拾好,两人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看电影。
三点多的时候,林疏星困意泛泛,歪倒下去枕着他的腿,“我睡会,五点的时候记得喊我。”
徐迟伸手拿了毛毯盖在她身上,淡淡的问了句,“晚上有事?”
“嗯。”林疏星打了个哈欠,“六点有个聚会。”
“知道了。”
林疏星没应了,过了会,她睁开眼,翻身面朝着徐迟的下巴,抬手挠了下,“要不要一起呀?他们还挺想见你的。”
“嗯。”徐迟替她把掉了一半的毛毯捡起来,“到时候一起。”
林疏星弯了弯唇角,强撑着眼皮和他说了会话就睡着了,徐迟关了电视的声音,却依旧看的津津有味。
……
下午五点,徐迟准时准点把人叫醒,林疏星抱着他腰撒娇不肯起。
他垂眸看着她嫣红的唇,没忍住低头亲了上去,温热的手指摩挲在她脸侧,语气半是玩笑半是威胁,“不起?那我就继续了。”
林疏星张口咬了咬他的唇,推了他一把,迅速爬起身,骂了句流氓后匆匆钻进了浴室。
徐迟往后靠着沙发,慢慢压下心里因她而起的燥热。
等两人收拾好出门,已经快六点了。
到地方的时候,林疏星的那几个同学都已经坐在烧烤摊前了,见她带着人过来,其中一个交好的女生开玩笑道:“哇,林疏星你不厚道啊,我们可没说今天是可以带家属的。”
林疏星笑笑,“他来买单的。”
“够意思。”旁边的男生站起来,空出两位置给他们,“坐这吧,我再去找个凳子。”
等落座了,林疏星给他们介绍徐迟。
“徐迟,我未婚夫。”
话音落,桌上一阵起哄声,几个人自我介绍了一遍,徐迟端起面前的啤酒杯,“你们好,我是徐迟,她的未婚夫。”
“我去,你们两来虐狗的吧。”
“还吃什么烧烤啊,狗粮都吃饱了。”
“老板!来两斤狗粮!”
桌上气氛热闹,研究生不比大学朝夕相处,能够建立起来如此深厚的情谊实属不易。
在场的几个男生之前对徐迟的身份十分好奇,问了不少问题,徐迟一一回答,只不过某些涉及到部队规定的,都一笔带过了。
吃得差不多了,林疏星和他们提了导师的建议,毕竟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有人偏向稳定,有人乐于挑战。
一时间,都没能给出准确答案。
林疏星也没着急,只是说道:“不管你们选择哪条路,我们始终都是一个团队。”
几个人都说回去考虑一下,毕业典礼之前给答复。
林疏星点头说好。
晚上各自都还有事,吃过烧烤就散了,林疏星和徐迟散着步往回走。
夜风温凉,空气里都是夏日的气息。
林疏星在小区门口买了根冰棍,吃了几口之后胃有点受不了,直接丢给了徐迟,“吃不下了。”
徐迟接过几口解决完,把棍丢进垃圾桶,“以后少吃这么冰的东西。”
林疏星拉着他胳膊,也没有反驳,“知道啦。”
走了几步,她犯了懒,“你背我。”
徐迟眼里带着无奈的笑意,拎着裤脚蹲在她面前,“上来。”
林疏星笑着趴上去,侧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下,“走吧。”
朗月当空,繁星密布,月光透过树影落在两人身后,晚风温温柔柔,吹不开两人的低声细语。
-
六月底,是医大硕士毕业典礼。
林疏星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徐迟穿着常服,坐在礼堂的最后一排,怀里抱着一捧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在她演讲结束之后,徐迟起身走上台,底下起哄声一片。
郎才女貌,一段佳话。
参加完毕业典礼之后,徐迟就回了部队。
林疏星在休息了半个月之后,和留下来继续读博的几个同学,一同加入了导师的研究项目。
读博第一年。
林疏星跟随导师的团队去往哈萨克斯坦实地调研,在那里碰见了同样跟着无国界医生组织过来的温时尔。
三个月之后,哈萨克反政府发动暴|乱,将年幼的孩子浑身绑满炸|弹送进正在举行会议的办公大楼。
一阵声响,大楼倒塌,暴|乱甚是可怕。
林疏星所在的项目团队和温时尔的医疗队被困留在哈萨克的边缘地界,外面炮火连天,出去便是死路。
有人向中国大使馆求助。
大使馆收到求救信号,连忙请示上级领导,得到准许后,派遣中国军队前往救援。
当天深夜,他们所有人被安全带出危险区。
第二天早上,林疏星坐上前往机场的大巴,旁边的空地停下几辆越野,从车里下来数十名穿着作训服的男人。
车辆交错之间,她隐约在其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却也只当是看花了眼。
与此同时,徐迟从大使馆的厅长手里拿到一份被困人员名单。
厅长在旁边说着话,“有七八个是从中国来的,据说是首都医大的学生和老师。”
徐迟手一顿,随即翻开名单,眼神往下,在第四行看到熟悉的名字。
林疏星,首都医大学生。
他在看到后面跟着的已被解救时,高提的心倏地松了下去,抿了抿唇角,继续镇定的下达命令,“一队跟我走。二队去确认是否还有其他被困人员,三队去支援医疗组。”
“是!”
这一次的擦肩而过,是他们这一年里离得最近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