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你一起的那个男生跟你什么关系?”
林婉如的话犹如当头一棒,敲的林疏星心里一沉,她下意识攥紧了手,后背冒了一层虚汗。
她低着头,不知道也不敢开口。
林婉如将捏在手里的眼镜放到桌上,目光看向她,不带任何情绪,“早上你三伯母给我打电话,说是在市中心看到你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问我你是不是谈朋友了,你告诉妈妈,我该怎么跟她说。”
林疏星紧掐着手指,压下心头的恐慌,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妈妈,对不起。”
窗外纷飞的大雪来势汹汹,像是要把这整片天地都给覆盖掩埋。
客厅里静悄悄的,气氛沉闷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林婉如听了她的话,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就问你一句,你觉得你现在过的开心吗?”
林疏星垂着头,沉默了会,抬眼对上她的目光,讲出了心里的想法,“开心。”
林婉如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只在收回视线时,淡淡的说了句,“好,我知道了。”
林疏星愣了下,唇瓣微动,“妈妈……”
“早恋也不是什么犯法的事情,你觉得开心就可以。”林婉如重新戴上眼镜,拿起手边的文件夹,淡声道,“你这么大了,考虑事情也该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你觉得是对的,妈妈就不做干涉。”
听到这话,林疏星有些怔然。
她原以为林婉如会大发雷霆,然后再逼着自己和徐迟分手,又或者逼着自己转班甚至是转学。
不管怎么样,结果都不该像是现在这样平静。
“妈妈。”她的声音干涩喑哑,“谢谢你。”
哪怕她曾经对自己做过很可怕的事情,可在这件事情上,她确实给了自己很大一个安慰。
也只有在这一刻,林疏星才真真切切体会到那久违的,属于一个母亲给女儿的安全感。
强大又温暖,比这世上任何一样东西都要坚固。
林婉如听着她的话,长叹了声气,变了语气,“妈妈不反对你早恋,但你是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有些事情现在是不可以逾越的。”
她抬头看着站在眼前的人,“你明白妈妈的意思吗?”
林疏星嗯了声,“我明白。”
闻言,林婉如点点头,“好,没事了,你去忙自己的吧。”
“嗯。”
林疏星回了房间,疲惫感如同打了一场硬仗般,从心底深处席卷到身体的每个地方。
她整个人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眼皮耷拢着,呼吸低缓沉沉,没多会就睡着了。
……
……
林疏星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一个梦,里面的场景断断续续的,很凌乱。
但隐约记得,好像是回到了她小时候。
父亲还没有去世,母亲还在国家大剧院跳舞,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过着幸福的生活。
场景不停变换着,也是这样一个下雪天,父亲外出有事,临走前答应她回来后陪她堆雪人。
后来,那个冬天,父亲再也没有回来,雪人也没有堆成,大雪好像一夜之间带走了所有关于父亲的痕迹。
梦里的林婉如还是很多年前的模样,温柔娴静,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容。
会亲昵的叫她小阿星,在不忙的时候给她扎小编,会和父亲带她一起去公园玩,会在睡前给她读故事书。
没有歇斯底里的模样,也没有令人绝望的哭泣。
林疏星真的太眷恋这样的场景,久久不能醒过来,直到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才将她从这美好的梦境里拉出来。
她醒过来的时候,眼睛湿漉漉的,枕巾湿了一小半。
房间里的光线昏暗,窗帘没有合上,暖黄的路灯照进来,林疏星看到外面纷飞的雪花好似变得更密了。
搁在床头的手机亮了片刻又暗下去。
林疏星揉了揉眼睛,伸手拿了过来,屏幕上有时间显示,晚上七点零五,她不知道,自己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
通知栏里有两通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徐迟:“忙完了。”
林疏星没有回信息,直接回了电话过去。
对面接的很快,熟悉的声音顺着电流传过来,“刚才怎么没接电话?”
房间里的温度有点高,她掀开被子坐起来,腿垂在床沿,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喑哑,“我在睡觉啊。”
“睡好了么。”
她声音逐渐缓过来,“嗯好了,你那边没事吧?”
“没事。”徐迟看了看屋里的人,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我这几天家里有点忙,可能没时间陪你去图书馆了。”
林疏星嗯了声没再说话,沉默了片刻,她小声叫他的名字,“徐迟。”
“嗯?”
她握着手机,抿了抿唇角,跟他提了下午的事情,“我妈妈知道我在谈恋爱了。”
话音刚落,电话里突然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响,紧跟着是徐迟有些着急的语气,“你还好吗?你妈妈说什么了?”
林疏星低低笑了声,“没有啦,我妈妈她尊重我的意见。”
“真的吗?”他扶起掉在地上的台灯,穿上拖鞋走到浴室,洗着手上的伤口,嫣红的血掺着水流下来。
林疏星坐在床边,垂头看着地上的影子,低声说道,“我妈妈其实是个很好的人。我父亲去世之后,她嫁给了周叔叔,后来周叔叔因为生病去世了,妈妈受不了打击,性格就变了。”
徐迟关了水,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她说话。
“她第一次打我的时候,是初三那年,那天晚上我回家,听到她在房间里砸东西。没过多久,她突然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我站在那里……”
林疏星阖上眼眸,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令人绝望又无助。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那双曾经温柔抚摸她脸颊的手,落在身上也会是这样的疼。
“一次两次,渐渐地我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再后来,她的情况又好了点,也没怎么再打过我。我知道她想和我重新亲近起来,想弥补她做过的事情,可是她不知道,那些事情已经在我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我每次见到她,心里只有恐慌。”
“我发了疯的想要逃离的这样的生活,我努力去学习,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够离开她,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可我今天听到她说的话,我就有点难过。”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流了下来,滴在裤子上,留下一小块水渍,林疏星抹着眼睛,哽着声道,“原来我潜意识一直都在渴望着她对我好。”
只不过这点渴望都被那些可怕的经历掩盖住了,她没有意识到,也不敢这样子想。
林疏星哭得很小声,不停的抽抽噎噎,电话那端的徐迟从未想到在她淡然的背后会有这样的经历。
他滚了滚喉结,找回自己的声音,故意揶揄道,“别哭了,这么冷眼泪都要冻住了。”
她没有说话,哭声也没有停下。
徐迟听着心尖发疼,攥紧了手指,刚刚止住的伤口又重新冒了血,声音低哑,“别哭了。”
他回了大院才知道,老爷子说什么也要叫他回来,是因为他生了病,年轻的时候残留在脑袋里的小碎片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压迫到了神经。
老爷子年纪大了,说什么也不肯做手术,甚至还立好了遗嘱。
生命在死亡面前简直脆弱不堪。
这个时候,徐迟也没有办法及时去到她的身边,只在电话里听着她哭,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自责。
-
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平城迎来了冰雪消融春光乍现之时,新的一学期也在逐渐回暖的气温里到来。
开学之后,林疏星明显感觉到班级里的学习氛围更加明显了,兴许是因为这学期一过就到了高三,每个人都开始卯足劲学习。
徐迟也是。
新学期的第一次月考,他又重新考回了班级前二十,这一次他的数学成绩已经能在年级里排到上前十五。
林疏星为此高兴了好久,晚上放学之后,还特意夸了他好多遍,“徐迟,你要是很早之前就这样学习,现在肯定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了。”
徐迟牵着她的手,低低的笑着,“这么吹捧我?”
她摇摇头,声音更软了,“没有吹捧你,你就是很厉害啊,才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够考到这么好的成绩。”
“那……考这么好,你都没有奖励吗?”
林疏星扭头看着他,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的罅隙落在他脸上,暮光温暖柔和,他的神情更温柔。
她无意识的舔了下唇角,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有些热,她别过眼,看着地上的交织的影子,“你要什么奖励?”
“这个。”
话音落下,她抬头,眼前一道黑影凑过来,带着熟悉的薄荷味,夹着男生特有的荷尔蒙。
下一秒,唇瓣被咬住,整个人被推到角落,压在墙壁上,紧扣住手指,一遍一遍的纠缠。
西边的晚霞瑰丽璀璨,暮春的风温柔肆意,吹在每个人身上,街道车水马龙,唯有这一处暧昧喘息,空气里仿佛都带着微微甜意。
……
……
星期五的班会课,陈儒文破天荒头一回准点到了教室,一进来,看到班级里埋头苦学的学生,常年绷着的脸总算有了点笑意,“今天和大家讲几个事情。”
班级里顿时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
过了片刻。
陈儒文从桌上拿起一叠纸,“一个是六月份的学业水平测试,考试内容跟高一一样,九科都要考,你们现在也是时候要开始补一下文科的内容了。”
“而且,如果你们想考重本的话,学业水平考试就必须每科都要达到a,你们自己估摸着,别到时候出成绩了再跟我哭。”
陈儒文说完让他们自己议论了会,才重新开口,“你们过了这个学期就是高三了,学校这几天在统计高二学生的理想学校,你们考虑一下自己想考的学校,等会把这个表填了,明天上课的时候统一交给班长,回头这些都是要贴在底下的大墙上的。”
有男生问了句,“老陈,是想填什么学校就可以填什么学校吗?”
陈儒文正在发表格,闻言抬头看过去,“都可以,只要是你想去的都可以填。”
“那要是填了考不上怎么办?”
听到这话,教室里沉默了一阵。
陈儒文发完表,重新走回讲台,目光看着底下的学生,沉声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努力做不到的事情,只要你想就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到。”
“也许有些人现在可能还没有走到自己想要的高度,但是你们要相信,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你们不放弃,成功和你也就是隔了一步的距离。”
话音落下,教室忽然响起阵阵掌声。
陈儒文抬手示意,“好了,自己看会书吧,班长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林疏星回过神,放下手里的笔,起身跟了出去。
-
办公室里。
陈儒文从抽屉里拿了一张表格递给林疏星,“京安大学今年特设了一个学习项目,对每个学校暂录取五名高二学生参加这个项目,后期如果表现优秀,保送过去基本上是没有问题的。”
“你把这张表填一下,到时候回去把你以前参加竞赛的奖状复印一份,连着资料一块交过去。”
林疏星听着他的话,心里并没有多开心,京大并不是她想去的学校,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告诉她该怎么怎么,以后就可以上京大。
以前是不在意总觉得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去哪都可以,可现在不同了,她已经有了想去的学校。
“陈老师,我不想参加这个项目,我也不想考京大。”办公室里,女孩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我想考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