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横朔为赋诗,而有人横朔只为杀敌,义气不尽,槊击不停!
本来一片秋色的天地之中已经看不出丝毫四季流转的痕迹。
在众人的注目下,天地中央两个人攻伐不停,没有华丽的招数,没有炫目的神通术法,每一击都只为在自己彻底消失于天地之前彻底抹除对方。
两人都曾隆重登场,如今只为了圆满谢幕!
剑槊一击,黑焰焚天,剑气交织,两个人的身形也随之变得暗淡几分。
黑色残甲的男子正是当年追随魔主千道梅同来人间,排在千道梅和于阔之后,是十三魔将之首,更是当年征伐人界的大军副统帅。
当年决定开启大战,刚一打开界壁,那座完整的三大祖阵之一,亦是世间最大的阵法,就即刻发威,两界损失都不小,后土一脉几乎灭绝。
当时黑色残甲的男子刚刚一跃过那道屏障,就有一个鬓发白尽的男子挡在面前,剑锋光寒。
于是两人就像如今一样,二话不说就开打。
从大战伊始一直打到三洲尽毁。
从身强体盛一直打到灵气枯竭、肢体破损。
从神盈识满一直打到魂魄残缺、神识蒙昧、灵台崩溃。
一直到天绝大阵降世,二人始终战不停手,直至被封印在山河之下,一人占东,一人据西,对峙千年。
此时,冤家重逢、对头再见,黑色残甲男子一槊冲天,漫天黑焰遮天蔽日,甚至比薛車子肩上那轮烈日还要炽热,掀翻山河无数,刚猛霸道,威势绝伦,无数魂灵扬撒满天。
一槊向那鬓白男子刺落,大地之上瞬间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沟壑,终于能够看得见原来山河的面貌。
而鬓白男子和武老头、黄老头以及那个黑色巨虎所化的男子都是五行元灵一脉,再加上朱贞的爷爷,也就是赵牧灵所说的那个卖包子的红发老人,五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辈分及其古老。
当年鬓白男子营救后土一脉不及,眼睁睁看着好友的子孙,曾经一个个鲜活可爱的晚辈死在自己面前,疾痛攻心,自责难当,于是就和眼前这个跨界而来开路打头阵的黑色残甲男子一路战至山河崩裂。
所以当那个黑色巨虎所化的男子提出使用天绝大阵的时候,鬓白男子也没有反对,当时在他心里就觉得应该把所有的魔屠灭的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时刻,鬓白男子一剑指天,与那直冲而来的黑甲男子针锋相对,剑气压塌山河一片,将无数魂灵重新镇回山河之下。
长剑对长槊,剑气与黑焰各占半边天,旗鼓相当。
两人一击而过,身形错落,各自落于山河,两人身形又淡却几分。
而长空之中两人相交处,剑气与黑焰依旧相攻不停,光华强盛,更胜过一轮新日。
两人刚刚落稳脚步,新一轮的对手相攻又立马开始,不过这一次黑甲男子并未动手,而是鬓白男子扬剑先攻。
两人风格迥异不同,鬓白男子一剑由西直刺向东,所遇山河尽数破碎,斩灭魂灵无数,剑气冲灵,钢中带柔,去势极快,自西向东化作一抹剑气长河!
待到了那个黑甲男子身前,见他横槊一扫,剑身铮吟,长槊锵鸣,剑气随之偏移,射入黑甲男子身后那座山上,大地震动,无数魂灵魂飞魄散。
黑甲男子倒退不停,双腿在地上犁出一道巨大沟壑,而他自己却被浑身黑焰包裹,并无大碍。
虽然两人身影又变得更加灰暗,可是两人根本就没有停手的意思,交相攻伐,轮战不休。
……
而在东边一座山上,一道锋寒的剑气长河直灌山顶,打得整座山摇晃不停,连护山的大阵屏障都随之光华明灭闪烁。
而山下早就已经被无数的鬼物团团围住,撞山不停,妄图占据山顶。
山顶之上,一个老妪虽然立身于一座大阵中,但还是在那道剑气之下瑟瑟发抖,心里不停祈愿着平安,希望护山屏障能更牢靠些。
可是老妪突然就大吃一惊,那一剑的剑气根本不受拘束,与大阵屏障刚一接触就散发出炽烈的光线,整个大阵屏障好像在欢呼雀跃,不停闪烁,将整座山也摇晃起来。
瞬息过后,连山上最顶处那颗苍劲挺拔的翠柏也‘花枝招展’起来,与那道剑气遥相呼应,哪知那道剑气竟然就此透过屏障,直朝翠柏劈斩而来。
剑气劈落之后殃及山顶,将老妪脚下阵枢劈碎得七零八落。
变故只在瞬间,老妪避之不及,也被劈落山脚,身体从山坡上一路滚落如尸。
而那颗翠柏却在剑气中安然无恙,似乎变得更加青翠欲滴,摇头晃脑、枝展招摇,好像是在与鬓白男子遥相问好,也像是在为老妪的下场拍手称快。
而老妪名为施正香。
……
与此同时,另外还有四人终于全部都心灰意冷,最后的希望也破灭成灰。
南边一座山上,一个断腿独目的老人孤零零地待在一座寸草不生的山顶。
老人环视四野,阵盘、阵石、阵旗、压阵法器…遍布满山,每一个都是自己亲手埋下,小心翼翼,极有讲究,生怕弄错分毫。
阵成之后,自己每天早上都要冒雨前来,赶在众人之前登山,每日在山上巡查数遍。
甚至还因为在下山的途中轻谩了那个‘一窍不通’的旧民,而被废去一腿一眼,身体被倒插在野地坟前淋了个通透,一身血液几乎流尽,寿元大减,还就此丧失了自己辛苦修炼多年的保命之术。
可是现在这些东西都已经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碎石瓦块,因为整套阵法缺一不可,所以现在五个人的整套阵法也没了作用。
千年大计瞬间成为泡影。
老人垂头丧脑,对着山下哈哈大笑,独目斜视不知在看什么,渐渐泪流不止,可怜如今连哭也只剩下了一只眼睛。
独腿独目的老人名为余正望,名正望却是斜视之眼。
……
南北相对的一座山上,也有一个满头灰发的老人蹲在山上的小溪边掬水不停,浑身意气落魄。
老人看着水中自己脸上那一个凹陷的脚印痴痴发呆。
终于,为之努力一生的计划随落花流水而去,支离破碎。
老人现在才发现自己这一生好像都是在为此而活。
从被选进山门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因为自己天生最适合修行水系术法而被宗门长老看中,从那之后就只能修行水系术法,体内也只能积蓄水行灵气。
才开始修行的岁月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修行练气,除了修行练气就是配合其他几位同门操练演阵。
那个时候其他几位同门还不是现在的几位师兄弟,自己也有好几次都差点被淘汰出局,而被淘汰的落选弟子只能成为最普通的宗门杂役,终身不得出山门一步。
而在宗门里,上下瞩目,让人最为骄傲的事就是被选为演阵之人,落选之人最被人看不起。
被选为演阵之人后会有专人指导,教授布阵控阵,从那天起,每个被选中的人一生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夺回旧山河,振兴宗门,助宗门问鼎天下。
后来境界渐渐高了,也不需要吃饭睡觉了,成年累月数百年时间就只有演阵修炼一事,等到被确定为正式的演阵之人后,没有必要事更不允许随意出山门一步,整个人就这样被圈养了一生。
回顾过往,唯一的高兴事情就是收了一个徒弟,指点他修行,聆听他的喜怒哀乐,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听他叫自己一声声师傅。
这一刻,老人终于才真正看清自己,原来自己最在意的事并不是要为宗门完成收复山河的大计,因为这早就已经成为自己活着的习惯,是刻在灵魂里的训诫。
而自己真正在意的也不是自己,真正在意的就是自己唯一的那个徒儿。
此刻,老人发现自己脸上那个凹陷的巨大鞋印好像也不是那么碍眼,突然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心愿,
若是能够平安出去,一定要带着徒儿去游山玩水一趟。
肆意游历,不问去处和归处!
坐看云起时,行至水穷处!
老人站起身,也对着山下一阵大笑,眉眼清明,再无困惑!
老人名为布正经,脸上一个巨大鞋印。
……
而在小镇中央,何正清呆呆的望着天空满眼迷茫,眼中是那两个突然现身于山河中的男子相互攻杀的场景,一会儿剑气压倒黑焰,一会儿黑焰独占满天。
在此行临行前,众人皆已经以大道盟誓。
不成功便成仁!
若是空手而归,不止要跌境,可能连大道根本都要一起破碎,届时便是一介废人,而没有任何一个山门会愿意收留一个废人,到时候无家可归,生不如死。
所以白发道人将众人送走的时候,何正清才毅然决然选择和阵法融为一体,永远成为此处山河的一部分。
因为何正清清清楚楚的知道,自从被选中的那一天开始,自己就早已经没有退路。
直到刚才,何正清心中还一直期望着老天眷顾,能够为自己降临下最后一丝机会。
可是这一次,却正是这片天地抛弃了众人!
人生于天地,怎可不敬之!不畏之!怎可妄图之!私用甚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