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马帮等在吊桥边,有人冲他们远远地招手:“这边这边!”是次松。
贺川和蒋逊快了两步,到了近前,次松笑道:“他们说托我们带两个人的时候,我就猜是不是你们,原来真的是你们啊!”
贺川笑着:“又得麻烦你们了。”
马帮这回在巴泽乡停留的时间短,要回去的时候刚好有乡民来拜托他们捎两个人,好巧不巧大家都认识,客气话不用再多说,很快就上了路。
来的时候刚下雪,路还算顺,去的时候积雪最深处已经没过了半截小腿,走起来没这么顺利,加之天寒地冻,昨晚陪着卓文守灵没睡好,没多久蒋逊的体力就有点跟不上,走路直喘气。
贺川这一路就跟次松几人说话,没正眼看过她,她看了两眼他的后脑勺,也不吱声,一个人闷头走,不知走了多久,她绊到了什么东西,两腿一软,不受控地摔到了雪地上,喉咙里轻轻冲出个音,没喊出来。八壹中文網
蒋逊撑起身子,立刻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再抬头的时候看见贺川站在她十步开外的地方,一声不响地看着她,没有问候,也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蒋逊冷声:“你一大早的板什么脸!”
贺川没理,回头冲次松说了两句话,次松点点头,牵着骡子冲蒋逊说:“你坐到上面来,我牵着你走。”
蒋逊谢了次松的好意:“没关系,我能走。”
次松说:“你坐上来吧,骡子不摔人。”
“真的不用。”
贺川终于开口了:“老逞能有意思?上去!”
蒋逊瞟他:“你吃枪药了?”
“我来。”贺川冲次松说了声,牵走了骡子,走过来把蒋逊的胳膊一拽,“上去!”
蒋逊甩开的手:“你一大早吃错药了?”
贺川冷着脸:“要我抬你上去?”
蒋逊抬杠:“你抬啊……啊——”
贺川弯了下腰,将她后膝一搂一提,转眼扛到了肩头,蒋逊刚喊了声,就被他一把甩到了骡子上。
她毫无准备,又头一次坐这种有温度带骨头带肉的家伙,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胡乱按着身下软呼呼的骡子,喊:“贺川!”
骡子有些燥,次松连忙摸着它的脑袋说话安抚,贺川把蒋逊拉起来:“坐稳了!”
蒋逊坐正了,心里来气,踹了边上的人一脚:“滚!”
贺川拍了拍衣服,顺手把背包甩上去,面不改色说:“别瞎动,骡子发疯跑起来要你的命。”
蒋逊接住背包说:“我看你比骡子能疯!”
十几个马脚子,大部分人都骑着骡子赶路,个别几个舍不得骑,一直步行,次松要陪他们,一开始也没想到让女人骑上去。
蒋逊坐上了骡子,他们的脚程就快多了,眨眼就走了大半的路。
蒋逊披着擦尔瓦,晃晃悠悠的,更像是来旅游。边上的人脸有点冻红,略显疲态,也许想提神,这一路已经抽了两根烟,要抽第三根的时候,烟盒已经空了。
贺川说:“包!”
蒋逊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的路,没理他。
贺川又说了声:“包!”
蒋逊把包往边上一砸,贺川稳稳接住了,打开拉链翻找香烟,突然听见一句:“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
贺川侧头看她一眼。
蒋逊仍旧看着前面,凉凉地说:“像娘炮,这么一看,你戴耳钉还挺合适。”
贺川拎着包,也不摸烟了,凉笑了声:“怎么,不搭理你,就是娘炮了?”
蒋逊睨他:“你吃枪药的样子跟女人来大姨妈一样,不是娘炮?”
“这就叫枪药?你还没见过我真吃枪药。”贺川把包还给她,顺了顺骡子的脖子,从次松手里接过了牵绳。
走了一会儿,蒋逊漫不经心地问了声:“你吃醋了?”问完,她心里却否定了下。
贺川回头看向她:“想什么呢?”
“你吃醋。”
贺川笑了:“我像吃醋?”
像,但是没道理,这不是他的性格,可却没有其他合理解释。蒋逊说:“像。”
贺川说:“你也有自恋的时候。”
蒋逊问:“那你板什么脸?”
“我跟你板脸了?”
蒋逊说:“贺川,你这样有意思么?别冲我发这种小脾气,不像个男人,我也烦这套。”
贺川打量了她一会儿,又一声不响地转回了头。
很快跟次松他们道别了,贺川给对方几张钱,对方死活不要,最后硬塞进去,次松把自己的干粮一股脑的全给了他们。
越野车停在小道口,车身被雪完完全全覆盖住了,贺川把车里的木棍拿了出来,和蒋逊一人一根掸雪。
没想到以防万一的木棍居然能派上这样的用场,蒋逊本来想夸他挺有先见之明,话都嘴边又咽了回去,不想搭理他。
两人一直无话,掸完雪,发动了半天车子才上了路,这次贺川开车。
半途他们给阿崇打了个电话,预估回程时间:“今天赶不到河昌,晚上得歇一晚,明天到。”
阿崇说:“你们得尽快回来,蒋逊的车子还要回来解决,那三个人昨天就出来了。”
贺川猜他们也不会一直被拘留,问:“自己出来的,还是有人来捞?”
“有人捞。”
“什么人?”
“我在打听呢,应该是他们的大哥,我没见到人。”阿崇说完,又跟旁边应了一声。
手机开着扩音,蒋逊听到那边似乎有女人喊阿崇的名字,贺川自然也听见了,说:“你又搭上了什么女人?”
阿崇声音有点心虚:“哪里有什么女人啊,没啊,男人!”
贺川懒得计较:“别耽误正事。”
“放心放心,不会耽误!”
不打自招。
挂断电话,贺川侧了下眼,开了会儿车才问:“饿不饿?”
蒋逊说:“大姨夫走了?”
“……”贺川顿了会儿才开口:“饿了先吃点干粮,今天尽快赶到双鞍县。”
蒋逊问:“有什么吃的?”
“牛棚里吃过那些。”
蒋逊不喜欢那个味道,她从后面翻出一个圆根,擦了擦直接咬了一口。贺川瞥了一眼,说:“我也来口。”
蒋逊故意把自己咬过那面递到他嘴边,挑衅地等着他。贺川垂眸看了眼白白的圆根上的大口子,上面还有两排牙龈,汁水挺多。他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大口,把那口子加大了,嚼着说:“放了三天还挺新鲜。”
蒋逊瞄了眼圆根:“这个给你了。”
贺川笑着:“怎么,又嫌恶心?”
“嗯。”
贺川说:“你浑身上下哪里没被我咬过?不恶心你自己?”
蒋逊笑了笑:“你确定你全咬过了?”说着,她就着他咬过的圆根位置,偏了偏,咬下一口,细嚼慢咽,汁水润着嘴唇。
贺川捏紧方向盘,动了动腮帮子,目不斜视,边上来了句:“你不是吃醋。”
贺川没应。
“你有事?”
贺川还是没吭声。
“环评报告有问题?”
贺川轻声道:“没事。这东西吃不饱,路上不停车了,你吃点干粮。”
蒋逊吃完最后一口,嘬了下手指:“嗯,待会儿吃。”
今天出发早,天将黑的时候,两人终于按照计划抵达了双鞍县。
前几天经过这里,就吃了一顿午饭,买了件擦尔瓦,今天再回来,摆摊的老大爷不在了,两人换了家店吃饭。
蒋逊低头搜索附近的旅馆,贺川点菜,要了两荤两素,最后又加了句:“有没有牛肉粉丝汤?”
蒋逊按着手机,瞟了他一眼。
服务员说:“我们没有这个菜。”
贺川问:“能不能做?”
服务员说:“我去问问厨房吧。”
厨房果然做出了一份牛肉粉丝汤,牛肉切成了丁,粉丝比较粗,不太好吃。贺川问:“味道怎么样?”
蒋逊说:“不错。”
“我尝尝。”
蒋逊往他碗里挑了两筷子,贺川吃完,说:“你要求挺低。”
“你刚知道?”她又往贺川碗里舀了几勺汤,“汤比较好喝。”
贺川一口就喝完了,蒋逊还在挑粉丝吃。贺川把她筷子一按,说:“不好吃就别吃。”
蒋逊抽了下筷子:“我又不挑。”
贺川把她的碗拿开:“待会儿找一家有牛肉粉丝的店。”
“吃了饭还吃啊?”
“吃宵夜。”
蒋逊说:“你当我什么胃?给我,我先把这个吃了。”
她把碗抢回来,低头接着吃,粉丝汤热气腾腾,她吃得大口大口的,还发出了细面条的声音,贺川听着,竟然觉得这粉丝汤理该味道很好。
他吃饱了,叼上根烟,一下一下拨着打火机,就是不去点。火苗忽明忽暗,蒋逊腾出手抓住垂下来的头发,瞟了他一眼,又接着吃。
头发上很快多出一只手,蒋逊又看去一眼,贺川正帮她抓着,顺手帮她挽到了耳朵后面,两人眼睛对上,彼此也不说话。
贺川摸了摸她的头,终于把烟点上了,问:“吃完了?”
“嗯。”
“买单了?”
“好。”
附近有几家小旅馆,两人就近择了一家,大床房120块一晚,价钱还不算便宜。
蒋逊先洗澡,贺川坐在床头看了会儿电视,没一个节目有兴趣的,他枕着头,看着卫生间的门,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
木头门,里面什么都看不见,贺川想起那晚,她站在磨砂门里面,背对着他不紧不慢地冲着澡,曲线毕露,腰也不弯一下。如果弯了腰,她的臀就会凸出来。
贺川摸了把头,不再去想,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水声不停,问道:“干嘛?”
贺川说:“我出去一下。”
“哦。”
贺川下了楼,楼下没什么人,就两三个人在问房费。他问前台:“附近有没有什么店卖牛肉粉丝汤的?”
前台想了想:“附近没有,我知道有一家,也不太远。”
“有外卖么?”
“这个时间没有外卖了。”
“多远?”
“开车七八分钟吧。”
那也不是太远,贺川要了地址,开着车走了。
他刚走不久,远远的有四个人疾步往这边赶,一个高个子低声说:“我前天接到你的电话,就一直帮你找这车牌号呢,费了半天劲可让我找到了!你来之前我在车里摸过了,什么都没有,现在那男人走了,女人还在上面。”
领头的问:“行李都在?”
“都在!”
“那男人去哪儿了?”
“买吃的去了。”
蒋逊洗完澡,穿着浴袍出来了,正擦着头发,就听见了敲门声,贺川不知道去哪儿了,应该没那么快就回来,她问:“谁?”
外面的人说:“楼下有位先生让我送两块新毛巾上来。”
蒋逊没多想,顺手开了门。
***
贺川拎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粉丝汤回来了,经过前台的时候,前台还跟他打招呼,问他粉丝汤里加了什么聊,贺川随口应了两句上楼,打开房门,里面一片狼藉,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