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光线昏暗,一点点微光扑闪。
窗外大雪依旧扑簌簌地下着,未见有停歇的趋势。
积雪将枝丫压断,“吱吖”一声脆响,树梢重重摔到地上。
霍初雪倏然回神,回忆戛然而止,她整个人从回忆里挣脱。
经年大梦,短暂的几分钟,她却像是做了一场冗长的梦。梦境无比清晰,那种疼痛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
梦醒时的那种怅然若失,刻骨铭心。
回忆停止,最后一部分无比惨烈。缘断分手,她远走他乡,一别就是三年。
三年了,整整三年她都没有见到他。她以为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偏安一隅,躲在这座陌生的城市自生自灭。
她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为什么来?
他想要做什么?
霍初雪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可她开不了口。
久别重逢,最是惆怅。时隔三年再见,她竟然连开口叫出他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她怔怔地望着他,嗓子眼发堵,像是声带被人掐住,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贺清时快步走上去,抬手探了探她额头,“这么烫?!你发烧了不知道啊!”
她甩开他的手,冷声说:“我没事。”
“烧成这样了还说没事,你以为自己是超人吗?”他不由分说就替她决定:“穿衣服,去医院。”
霍初雪:“……”
嗓音冷冽,不容置喙。
三年未见,这人倒是比过去强势了不少。
“我不去。”她不为所动,自顾靠在床头,“我这是小感冒,不严重。”
“去不去?”他音色沉凉,丝毫不容人商榷,眯了眯眼,“不去我就抱你去。”
霍初雪:“……”
霍初雪气极,倒吸一口气,却又不能发作。只能妥协,“你去客厅等我,我换衣服。”
“那你动作快点。”贺清时点点头,面色稍缓,抬步往外走。
门咯吱一声被人关上,卧室重归寂静。
霍初雪重重呼出一口浊气,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也暂时松懈下来了。
她捞起衣服套上,穿好羽绒服后又缠上围巾,戴上帽子,全副武装。
外面还下着大雪,肯定非常冷。本来就感冒,可千万不能整严重了。
穿戴整齐后,她慢吞吞地走出房间。
单身公寓的客厅很小,贺清时长手长脚立在客厅中央,显得尤为突兀。
听到开门声,贺清时转头,目光聚焦在她脸上,“好了?”
“嗯。”
“那走吧。”他转身就走到玄关处开门。
“哦。”她尾随过去,可头重脚轻,脑袋昏沉,险些栽倒。
还好她及时扶住手边的椅子。
艰难地走到玄关处,从鞋柜里拎出雪地靴,慢腾腾把脚伸进去。
站直身体,脑袋又是一阵晕眩。
贺清时见此情形,浓密的眉毛立即拧成两道褶皱。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下一秒,他迈开长腿,快步走到她跟前。弯下.腰,打横将她抱起来。
霍初雪:“……”
“贺清时你做什么?”霍初雪呼地吸猛一滞,心跳顿时漏了两拍,害怕自己掉下来,赶紧用力勾住他脖子。她惊卜未定,“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听到没有?”
“别动,当心摔下去。”他出声警告:“就你这种状态我怕你从楼梯上摔下去。”
霍初雪:“……”
小公寓楼没有电梯,贺清时抱着她一口气从五楼爬到一楼,竟然都不带喘气的。身体很强悍嘛!
“天……小雪……你们……”傅凉微走进楼道口,乍一见到两人,直接睁大眼睛,惊呼出声。
霍初雪:“……”
不用猜也知道霍医生的内心此刻是无比奔溃的。
被好友瞧见这一幕,霍初雪羞得简直无地自容。
贺清时却是一派坦然,从容不迫,“今天多谢傅小姐了,我赶着送她去医院,改日再请傅小姐吃饭。”
傅凉微抿嘴笑起来,“贺先生言重了,先送小雪去医院要紧。她这个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感冒久不见好,我劝她去医院,她就是不听。还是贺先生你有办法,这下她就肯乖乖去医院了。”
贺清时瞥了一眼怀里的人,一副颇为头疼的样子,语气无奈,“年纪是长了,可不长心智,还跟着孩子一样要人哄她。”
霍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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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清时直接抱着霍初雪去了停车场,在一辆银色的奥迪前停下。
那车很新,车身澄亮光洁,泛着清冷的银光。一看就知道是刚买没几天的。
“你的车?”霍初雪的脸上浮现出讶色。
“嗯,刚买的,好看么?”
霍初雪:“……”
傅凉微不是说这人来梵于开讲座么?开个讲座顶多也就待个一周,至于买辆车么?
难道他要在这里长住?
原谅霍初雪有些想入非非了。
路面积雪很严重,环卫工人大晚上还在卖力铲雪。橙黄色的工作服在这个雪意迷离的夜晚格外惹人瞩目。
车轮容易打滑,贺清时将车子开得很慢。
车子匀速往前开,两侧建筑一闪而逝,黑影幢幢。
夜晚,这座冰雪之城银装素裹,灯火辉煌。
路两旁的树木光秃的枝丫迎着风雪,积雪压满树梢,摇摇欲坠。
路灯晕暖柔和的光束不断掉进车内,男人修长的十指被拉出道道细长的剪影。
霍初雪偷偷盯着贺清时的手看。哪怕分开三年,她也不得不承认贺清时的这双手好看得没天理。
贺清时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嗓音清润低沉,冷泉一般清冽,“哪家医院最近?”
“去三院吧。”霍初雪靠在副驾上,慢慢闭上眼睛,脸色很憔悴,看着十分疲惫。
“你在哪家医院上班?”
“二院。”
“知道了。”
然后车厢里就没声了。霍初雪烧得厉害,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实在没多余的力气讲话。
车子开了好一会儿,贺清时再转头,发现霍初雪又睡了过去。
脑袋歪到一边,双手抱臂,微微皱着眉头,像是睡不安稳。
三年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他饱受煎熬。终于下定决心来找她,风雪兼程,一路劳顿。如今见到她,哪怕只是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他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憩了一会儿,医院就到了。
霍初雪从车里下来,一眼就看到二院鎏金的招牌在寒冷的雪夜里微微发亮。
竟然来了她工作的医院!
贺清时站在她身侧,藏青色的修身大衣将他的身形衬得愈加挺拔俊郎,英气逼人。
“进去吧。”他一手撑伞,一手稳稳扶住霍初雪的手臂。
“这里是二院……”霍初雪迈不动步子,僵持在原地。
“我知道。”这人格外自然地说:“导航说去三院的那条路已经封路了,我只好就近来二院。”
霍初雪:“……”
“这家是我工作的医院……”她看上去很为难。
“是你工作的医院不是更好么?还可以走个后门。”
霍初雪:“……”
他勾唇一笑,笑容狡黠,试探道:“还是说你怕碰到熟人?”
霍初雪:“……”
“进去吧!”被他说破心思,霍初雪的脸当即就拉下来了,声音凛冽。
梵于比青陵小多了,医院的规模自然也比不得青陵的医院。何况霍初雪工作的第二医院还不是三甲医院。
医院就那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转身碰到的就是熟人。今晚贺清时陪她来看病,明早整个医院就该传遍了。医院里的那些人个个都热衷传播八卦。
贺清时替她去急诊挂了号。分诊台值班的小护士一看到是她,立马就焦急地问:“霍医生你这是怎么了?”
霍初雪有气无力地说:“感冒发烧。”
小护士看她好像很难受,不敢耽搁,忙说:“褚医生今天值班,我这就领你过去。”
听到是褚医生,霍初雪的眼皮顿时跳了跳。小董最近在追内科的褚医生,动不动就往人家那里跑。
阿门保佑她千万不要遇到这个祖宗!
可墨菲定律说得好,越害怕什么,它就来什么。
两人刚来到诊室门口,就和小董撞了个满怀。
“霍医生?”小董惊喜地说:“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你今天不是请假了么?”
霍初雪:“……”
小董原名董兰兰,产科的护士,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性子最为跳脱,最是热衷于八卦。但凡医院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她往往是第一个知道的。同理,但凡她知道点什么,不出二十四小时,整个医院就传遍了。
霍初雪其实还蛮怕这姑娘的。
她轻声解释:“有点发烧了,来找褚医生看
可小董姑娘明显是没在听霍初雪回答,她注意到了贺
霍初雪:“……”
这姑娘也不懂霍初雪回答,直接朝贺清时伸出手,热情地说:“你好啊帅哥,我是霍医生的同事,很高兴认识你。”
贺清时礼貌妥帖,“你好,我叫贺清时,很高兴认识你。”
小董冲着霍初雪直眨眼睛,“霍医生,你有这么好的藏货,都不知会我们一声,害我和邢主任为你的终生大事操碎了心。”
霍初雪:“……”
解释就是掩饰,越解释越容易让人误会。霍初雪索性一个字都不解释。
“小董,我先进去找褚医生看病,明天再聊吧。”眼下自然是闪人要紧。
小董一脸姨母笑,挥挥手,“我刚给褚医生送完爱心夜宵,我这就要回去了。霍医生拜拜!”
小董姑娘人不太靠谱,可眼光还是相当好的。内科的褚医生是二院的颜值担当,是公认的二院院草。
褚医生说:“病毒性感冒,还挺严重,先挂水吧。”
霍初雪:“好。”
褚医生从打印机里取出单子,说:“让你男朋友先去给你缴费。”
霍初雪:“……”
贺清时自然地接过单子,“谢谢褚医生。”
输液室的小护士很快就替霍初雪输上液。
这么一折腾,都快半夜了。
霍初雪昏睡了一下午,到现在都没进食。不过依旧感觉不到饿,没有任何食欲。
不过贺清时倒是买了一些吃的回来。霍初雪勉强喝了点小米粥。
退烧药催眠,霍初雪靠着椅子很快就睡了过去。
贺清时小心翼翼地扶过她脑袋,枕着自己肩膀,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而她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终于安心地睡着了。
深夜的输液室安静非常。药水簌簌往下掉,一滴连着一滴。
贺清时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