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刚过,最后一次庭审,一切终将有定论。
高岑因投放危险物质罪、故意杀人罪、诬告陷害等多项罪名,被判处死刑,并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另外明前公安局局长孙伟等一系列参与者,均被判处有期徒刑25年、18年、11年不等。
所有涉案人员都受到了应有惩罚。
而经举证,原朗庭集团总裁高诚,在食物中投放大量河豚内脏实属被人嫁祸,根本无罪。
开庭当天,宣判完毕后,听众席旁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轮椅上,他双拳攥紧,眼睛紧紧盯着被告席上的人,目光含恨,又暗藏恨铁不成钢的痛责。
高岑双手被铐,也移过视线,全无笑意的笑了下,之后半点情绪都未流露。
老人颤抖着抹了把脸,朝后挥手。
随行人员推着他往后方的出口走。
秦灿起身,提着背包小步追出去,“高先生。”
出了门,几人停下,高严庭扭过头看她。
秦灿稳了稳呼吸,走上前,慌张又急切的问:“高先生,请问一下,春山哥,啊,不……高诚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了?”
“你是?”
“我叫秦灿,家住洛坪。”她顿了下,避重就轻的解释:“高诚在洛坪的这几年,我们有一些交情。”
就在几个月以前,徐途找到她,把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刘春山的过去,都细细讲给她听。
刘春山现在离开了洛坪,她不知他是在拘留所、医院里或是在高家。
秦灿已经半年多没有见过他。
秦灿垂下头,不知不觉,嘴唇已经咬得没有血色。
高严庭再次认真审视面前的女孩儿,脸上的阴霾褪去,难得慈祥的笑了笑:“我听说过你。”
秦灿微愣:“您是从哪儿听说的?”
高严庭淡笑不语。
秦灿恍而又问:“我能见见高诚吗?”
老人两手相扣在腿上,斟酌几秒:“他现在状况很不稳定,正在接受治疗,还不适宜露面。”
“他现在人在哪儿?安全吗?”秦灿手指绞紧背包带。
“在家里,你可以放心。”
不想说太多,高严庭朝她微微点一下头,目光转向前方。
身后的人推着他往大厅方向走。
秦灿愣了愣,紧追几步,跟着轮椅的速度:“您和他说我叫秦灿,他会见我的。”
她不想轻易放弃。
高严庭委婉的说:“再过一阵子,还要观察观察他的情绪。”
“就见一面可以吗?如果他平安无事,我绝对不会再打扰。”秦灿情绪有些激动,眸中水亮,不由自主握住轮椅扶手。
有人立即上前拦她。
他们停下来,一群人站在大厅中。
高严庭抬手,示意那几人不要紧,视线对上她:“姑娘。”他沉吟良久:“阿诚痴痴傻傻这几年躲在洛坪,你们一定没少帮助他,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允许,再等等,给他恢复的时间,我一定带着阿诚到洛坪亲自感谢。”
话说到这份儿上,把她所有的话都挡回去。
一行人快速离开,秦灿在原地呆怔半晌,想再追,身后有人拉住她。
秦灿回头,徐途也从庭上出来,她抿着嘴,轻轻晃了晃她的手,小声叫:“秦灿姐。”
此时此刻,徐途不知怎样安慰她。
秦灿眼一酸,不由握紧掌中温热的小手,立即别开视线。
又过几天。
徐途陪秦灿去了趟高家老宅,进去没坐多久,就被人委婉送客。
之后又去过两次,但每次都是保姆接待,喝两杯茶,打探几句,对方说高诚被送去国外治疗,再追问,她却守口如瓶,半个字都不肯多透露。
这天,身后的房门阖上,秦灿仍然没见到想见的人。
徐途挽着她手臂,两人踏在积雪上,已初春,华中地区破天荒下起了雪,雪花洋洋洒洒,气温又骤降下来。
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路,旁边游泳池的水早已抽干,池底落几片残叶和薄薄积雪。这栋房子比徐途家还要大,空旷无比,枯枝颓败,院子里尽是萧瑟。
走很久,推开院门,秦灿手掌覆在冰冷的栏杆上,蓦地回头。
徐途也跟着止步:“怎么了?”
“途途。”秦灿目光不断搜索,紧紧盯着那栋灰白色的房子:“你听没听见有人叫我?”
徐途屏息,也不禁看过去,可是耳边除了簌簌雪声,半点动静都没有。
她看回她,目光担忧,咬着唇不吭声。
在原地站了将近一分钟,秦灿自嘲笑笑,眼中的光终究暗淡,回过头,推开院门出去。
两人分别时,洪阳的夜已经降临。
初春回寒,每到晚间更加明显。
徐途穿一件军绿色宽大羽绒衣,帽子上有一圈长长的绒毛,盖过来,几乎将她整张脸都遮住。
她走在那条上坡路上,雪有转大的趋势,路灯亮了,晶亮的雪花在橘光里闪烁,像一片片轻盈的小羽毛。
对面走过一对情侣,他们都穿厚重的棉衣,女人缩着肩,紧紧依偎着身旁高大的男人,从徐途旁边擦身而过,聊着平常却温馨的话题。
她不禁驻足,回过头去看,路灯下,留下两串长长的脚印,有大有小,不规则的叠踩在一起。
徐途看着两人走远,不禁往手上呵了口气,撇一下嘴。
她继续往前快走,又忽而慢下脚步,想了几秒,从兜里掏出电话,到底打了出去。
等待老赵去叫人的时间里,徐途手插着口袋,坐到路旁的长椅上。
天气冷,她不禁和一口气。
这里是别墅区,此时除了几辆豪车经过,几乎看不见行人,徐途盯着眼前的路发呆,想起上次他们就是从这里分开,已经过去四个多月,秦烈没有再来洪阳,甚至电话都她打给他的次数多。
徐途叹口气,心中有种患得患失的失落感。
这当口,电话里一阵响动,终于有人接了起来:“途途?”
那头的气息还不稳。
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徐途嘴角立刻提上去:“嗯。”
“在哪儿呢?”
“家门口那条路上。”徐途说:“下午陪秦灿姐去了高诚家里。”
他默了一瞬:“还是没见到?”
“嗯。听保姆说,他们把他送到国外治病去了,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看秦灿姐情绪挺低落,她现在肯定特别想念高诚。”
秦烈倚靠在会议桌上,垂着眼,不自觉拍了拍大腿,扑起一层灰,他从学校工地那边赶来,还穿着干活那身脏衣服没有换。
“你们女孩子说话方便,没事多陪陪她。”听到她应声,秦烈又问:“最近学习怎么样,老师讲课听得懂吗?”
徐途缩着肩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除了这个,你就不想跟我说点别的吗?”
电话两端都沉默了几秒,秦烈低垂着眼,蓦地笑了笑,声音不自觉柔了几分:“洪阳现在冷不冷?”
徐途颠两下脚尖:“今天下雪了,风有点大,这几天好像比冬天还要冷。”
“穿得厚不厚?”
“嗯。”徐途手插.入口袋,“我穿一件特别厚的棉衣,帽子上的毛很长,挺暖和的,就是有点冻鼻子。”她说着,还象征性吸了吸鼻涕:“洛坪肯定不冷吧。”
秦烈没听清她问什么,碾着手指,不自觉想象她红着鼻头,皱眉抽气的样子,嘴角不自觉上弯,知道再想下去便一发不可收拾。
秦烈挪开视线,挺直背,深深吸口气:“时候不早,你一个女孩子早点回去。”
徐途心一沉,抿住嘴:“不再聊一会儿吗?”
“改天再聊,乖,别冻着。”
徐途两脚交替搓着地面,隔了半刻,还是问:“秦烈,你有没有想我?”
等几秒,那边说:“想。”
淡淡的一个字,有些敷衍的意味。
徐途张了张口,还想继续追问,却在一瞬间,觉得说任何话都没什么意思,她眼前有些模糊,吸进去的空气令鼻端泛酸:“哦。”她揉了揉眼睛:“那我回去了。”
“早点儿睡。”秦烈低声说。
那边没再说什么,隔了会儿,掐断电话。
秦烈将听筒拿下来,在手中掂量几下,回身扣到电话上。
他心情有些低落,没马上离开,从兜里掏出烟盒,卷了根,缓慢吸两口。
没过多会儿,老赵扒头往里看:“电话打完了?”
秦烈端着烟,送到嘴边吮了口:“嗯。”
“这么晚了,一会儿还回学校那边?”
“回。”秦烈几口抽完烟,直起身,往门口走:“还有一部分没干完。”
老赵跟出去,“也没必要这么拼命,左右也不赶时间,学校翻新也算大工程了,慢慢来吧。”
秦烈没多解释:“早干完还有别的活。”
他跟老赵打了声招呼,双手插着口袋,行色匆匆地消失在洛坪夜色里。
徐途这天很晚才睡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那通电话打得堵心,现在距离远了,总感觉两人关系不如从前。
她蒙着被子,默默掉几颗眼泪,胡思乱想许久才睡着。
第二天,天色阴沉。
徐途起床时候,嗓子又干又哑,她赤着脚跳下床,一把掀开窗帘,外头银装素裹,天气反常,雪竟然下了一夜。
有人按门铃,徐途抬眸顺窗户看过去,邢老师穿一件红色羽绒衣,颠着脚站在院子外。
没多会儿,周嫂跑去开门,徐途眨了眨有些发胀的眼睛,刷一下将窗帘拉回去,又钻回被窝。
这天的课她没有上。
一连几天,邢老师都白等一场。
徐越海劝了几句,徐途不理会,他不敢深说,只好打电话叫来窦以。
徐途还算给面子开了房门,窦以踱进去,她房中温暖如春,徐途穿一身粉灰格子分体睡衣,光着脚,往飘窗一坐,拿着手机打游戏。
窦以:“大小姐,又闹哪一出?”
“不想学习。”她懒懒说
“为什么不想?”他往后退了几步,坐在床沿上。
“别烦。”
“总要和我说说原因吧。”他转着手机:“离高考满打满算还有四个月,你文科成绩还可以,数学落得太多,再不往前赶赶,我真怕来不及。”
徐途皱眉:“你烦不烦。”
“烦也要上课。”
徐途跳下来,推着他后背往外赶人:“你管不着我。”
“那谁能管你?”
“没人能管。”徐途厌烦至极,将他往外一推,砰一声砸上房门。
窦以不放弃,站外面敲了好一阵儿,见她躲里面没动静,吼了声:“再不开门,我要告状了!”
徐途没理,即使他告到徐越海哪儿也无所谓,却怎么都没想到,窦以会有秦烈的联系方式。
她又坐回飘窗,腿一翘,接着先前那局游戏。
隔了几分钟,再次响起敲门声,窦以喊:“途途,你出来一下,秦烈的电话。”
徐途仍没相信,带上耳机,音乐调到最大。
外头的声音终于听不到,她专心致志,却有电话突然冲进来。
徐途看着屏幕上方那串无比熟悉的号码,心中一惊,不禁咬住唇。
她左右思量着,隔很久,才抿唇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