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个下午吗?”
不知道为什么,宋乐觉得陈夕的面目似乎变得有些模糊。
他揉揉眼,想把陈夕的面容看得更清楚一点。
但这只是徒劳,陈夕的面容越发模糊,像是水中倒影忽然起了涟漪,连声音也飘忽起来。
宋乐心中一紧,莫名的有种心痛的感觉,他快步向陈夕走去,边走边喊:“陈夕,别走,陈夕……”
陈夕快步后退,再一次问道:“阿乐,还记得那个下午吗?”
“什么下午?”宋乐停下追逐的脚步,气恼道:“我只是想看着你而已,为什么老提什么下午?!”
陈夕不再后退,但是表情非常坚持,“阿乐,告诉我,你还记得那个下午吗?”
宋乐若有所觉,垂首叹息,“你不就是想提6年前,我们一家人散步时,差点发生车祸的那个下午吗?”
“那天允儿生日,我听同事说是你的受难日,便打算给你买条项链弥补一下。”
“刚好我们小区对面就有一家蒂芙尼店,我推着允儿,带着你一起往街对面走去。”
“在即将穿过马路的时候,一辆宝蓝色的玛莎拉蒂突然出现,以极高的速度撞向我们。”
“当时真的是好危险好危险,幸好陈夕你和允儿都有超能力,先后用超能力把那辆玛莎拉蒂和宝宝车瞬移挪开,这才让允儿逃过一劫。”
说完,他又抬起头,用深情的目光看向陈夕,微笑着道:“你看,所有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半分不敢或忘。”
“唉……”陈夕长叹一声,噙着的泪水夺眶而出,幽幽道:“真的是这个样子吗?”
她抬起右手,一面硕大的荧幕突兀出现在她的右手上方。
宋乐仿佛预感到什么,心中猛地揪了一下,不由自主叫道:“不要!”
陈夕没有回应,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随手一按,荧幕上便出现了清晰的画面。
阳光明媚的下午,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
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声中,一辆宝蓝色玛莎拉蒂,像是发了狂的野马一样横冲直撞。
视角拉近,荧幕上出现车内的情景。
车里音乐声轰鸣,女司机端着酒杯,和两名男乘客随着音乐疯狂扭动身体。
很显然,此刻的他们全都处于某种混乱状态,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正身处极度危险之中。
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意识到,他们这样的举动,会给其他人带来什么样的危险。
视角陡然抬升,俊男美女,还有一辆带有粉色遮阳篷的宝宝车出现在女司机的眼前。
.
“不要,不要……”
宋乐泪流满面,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那抹宝蓝色出现在荧幕的瞬间,他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但他又能做什么呢?
就像当初那样。
.
“啊!!!”
女司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猛打方向盘试图避免车祸发生。
但事已至此,玛莎拉蒂根本不在她的控制之下。
在她打方向盘的瞬间,整辆车子陡然失控,翻滚着飞向俊男美女,还有他们身边的宝宝车。
咣、咣、咣……
一连串的撞击声,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宝蓝色的玛莎拉蒂先是撞到了美女,然后车尾甩飞了宝宝车。
最后,撞上了恰好路过的一辆成品油运输车。
惊天爆炸声中,俊男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吹飞,额头撞在路边的道沿石上,晕了过去。
荧幕上暗了下去,画面就此结束。
.
“还没有想明白吗?”陈夕一步步向宋乐靠近,怜悯地劝说:“阿乐,这只是一场意外,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不,都怪我,明明我可以更快一点的。”宋乐喃喃自语道:“明明我已经听到了声音,我也做出了反应,只要再快一点,我就能救下你,救下允儿了。”
陈夕走到宋乐身边,用左手将宋乐环抱身前,右手则不停地轻抚宋乐的后背,嘴里温柔而坚定地劝说:“阿乐,那是意外,你,我,允儿,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避免。”
“你不要自责,不要一直沉湎下去,你要坚强,懂么……”
不管陈夕如何劝说,宋乐都只是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完全没有回应陈夕的意思。
这时,意外发生了,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道玻璃打碎的声音。
周围的一切,包括陈夕,和身边的宋允儿、裴秀研,全都像是水中骤起的道道涟源一样,渐渐模糊,渐渐消失。
“爸爸,你醒了?!”
一个稚嫩声音在宋乐耳边响起,他猛地睁开眼睛,却看到刚才消失的宋允儿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不一样的是,这个宋允儿的双目之中没有世故、没有精明,有的只是一尘不染的纯真。
“难道……允儿没死?”
宋乐惊喜交加。
.
.
一切,都是起源于那场车祸。
车祸不能完全说是意外,那名女司机和她的同伴要为车祸负全部责任。
但问题是,他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即便想追责也做不到。
车祸过后,女司机的家属主动站出来,和两名同伴的家属,以及保险公司,尽最大能力对车祸受害者做了最好的弥补。
宋乐的身体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只是因为过于自责,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
为了弥补遗憾,他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制造出了一个完整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有宋允儿,有轮回者,有轮回世界,还有似乎永远也找不到的陈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在这个世界里就是绝对的主宰者。
但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他又制造出一道道枷锁封闭记忆。
他让自己忘记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忘记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目的就是忘记陈夕和宋允儿的离去。
为了做到这一点,他继续编织下去,让陈夕成了所谓的超能力者、天选者,又给宋允儿编织出一个所谓的天选者种子的身份。
最后,他制造出轮回世界,让自己成为一个普通人,去一遍又一遍地经历轮回。
但是最终,宋乐还是要面对陈夕,因为他存在下去的动力就是寻找陈夕。
即便潜意识再怎么作祟,他在这个精神世界的主宰地位还是会帮助他做到这一点。
最后,陈夕出现了,宋乐明白了一切。
于是,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