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40(1 / 1)

十七岁的时候,她常常幻想着,每天早晨醒来,能够与枕边人睡意懒懒的对视,然后得到他的一个亲吻。

可惜,美好的想象之中不存在,对方是一个有起床气的男人。

梁霜影背对他躺着,坚实的胳膊横在她肩膀上,如他的呼吸般沉。她不敢吵醒温冬逸,又无事可干,只好照常打量他的手,该圆润的地方不锋利,衔接手背的骨头又像山脊,浮着青色的脉络,一时入迷,她以指尖轻轻地描。

手上丝丝痒痒的感觉,还是将他吵醒。梁霜影听见脑袋后头,传来不耐烦地啧一声,而他的手,从她掌心中抽离,困住她的腰,箍紧了些,挨着他的身体。

空调温度很低,没有分量的被子底下冒着热气,窗帘遮挡下分辨不出时间的柔光,种种条件,让人想一直睡下去。

她翻过身,却被他逮住脸要吻上来。谁都还没起床洗漱呢。她扭开头,让他的气息钻进了肩窝里。

男人一通啃咬,胡搅蛮缠,闹过一阵,梁霜影可怜兮兮地说,“……我饿了。”

他们这一觉睡到大中午,早已腹中空空。

梁霜影整装待发的坐在书桌上,看见他从衣帽间出来,已经刮了胡子,洗干净脸,皮肤是白皙的,五官是挺俊的,衬衫罩住线条紧绷的身材,戴上不菲的手表。

温冬逸整了整衣襟,哪还有流氓的样子,又是那个骄矜贵气的男人。

他收拾完朝自己走来,梁霜影脚尖一落地,就被他一把搂过去,补上迟到的早安吻。

周六需要上班的人不多,所以简餐店里有许多空桌,在点餐收银台后头的女孩是个陌生面孔,那个十分关照她的老板娘不在。

梁霜影捧着一杯珍珠奶茶,坐在他的对面,昨晚床单滚得太突然,化妆品都没带身边,今天只有素面朝天。不过,她皮肤年轻、紧绷,匆匆一瞥,仿佛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温冬逸低下头,往嘴里塞进一大口米饭,因为突然生出些罪恶感。但是,又有谁能抗拒这样一种罪恶感。

梁霜影自己没动几下筷子,却一个劲儿称赞这个鸡腿肉,炸得酥脆正好,海带丝炒得咸爽入味,连土豆丁也别有风味。

她的声音,像极加入冰块的威士忌,温冬逸听着,也不介意夏季的晌午,坐在一间空调力度不够,电风扇来凑的小餐馆,吃一份价值几十元的快餐。

填饱肚子,梁霜影正想问他是几点的飞机,再作打算,却接到了妍妍的电话。

梁霜影给这个叫妍妍的小女孩,当家教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对她家中的情况,有所了解——妍妍父亲是做葡萄酒进出口贸易,母亲是家庭主妇,在她与妍妍接触的一段日子里,她渐渐发现富养小孩的挑剔和娇气,远远不及妍妍的内向。

毕竟是孩童,她很快就对梁霜影敞开心扉,也似找到能够倾吐的对象,妍妍悄悄告诉了她一件事,一件关于她妈妈的秘密——

那一日,直至回到家,梁霜影心情都难以平复,难怪常常见那位母亲精神憔悴,双眼无神,炎夏也着长袖薄衫,淤青仍留在膝盖和手腕上;难怪再昂贵的保养品,也抹不去对生活的绝望,明白无故的写在脸上,令人害怕。

难怪诸多,梁霜影始终是个外人,唯有如她期望的,装作不知情。

但如今,又是怎样深刻的畏惧,才让一个年纪尚幼的女孩,连妈妈在家中服毒自杀,都不敢打电话给她的父亲,宁愿向一个外人求助。

开门的小女孩,一双该是童真烂漫的眼睛,只剩下惊吓之后的呆滞。梁霜影熟门熟路地跑上楼,见到了横于浴室在地上的女人,她的眼窝乌青,从嘴角流出白沫子,鼻子周围一圈的血,触目惊心。

霜影急着要将人扶起送医院,被温冬逸阻止,跟着见他从容不迫的摸出手机,她才记得还有一种交通工具叫救护车。

抢救及时,她脱离了危险,醒了就开始神志不清的呢喃,整个人直直的躺在病床上,像一块木板,像海中的浮木,没有方向,没有希望。

她的家人赶来了医院,一个个神情紧张,不顾外人在一旁,不问缘由,怨她,怪她,要她息事宁人。原来,这一个个并非她的家人,都是靠她丈夫的钱财而活,是吸她鲜血养着的蚂蟥。

她不是在哭,只是泪腺分泌出的液体,她的神情是那样麻木。

至此,霜影听见她说得最清晰的一句话,是恳切的让她将妍妍带出去。

无知无觉,已经是下午四点。妍妍低头顺目的坐着,安静地玩手机里的游戏,梁霜影望着小女孩发呆。

温冬逸走到她身边,递来两瓶水,“你别想太多。”

她稍愣一下,转头看向他,不明白他所指何意地摇了摇头。

刚才,梁霜影是想着,昨天晚上萝卜说的另一块蛋糕是什么,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想,包括假如她与温冬逸建立婚姻关系,会不会落得同样境地。

在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与自己所爱之人,白头终老呢?常情即是这般,就像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温冬逸似乎有些看出她的没心没肺,低下眼眸,“算了。”

他摸出烟盒,抿在唇间,打火机清脆的响两声,沉缓的声音随着青烟而出,“……再说吧。”

她不解的问,“什么‘再说吧’?”

他没回答。

送她回家的路上,开车的男人寡言至极,脸色隐约透着愠意,梁霜影岂能察觉不到,迟疑了半路,才问他,“你……是不是生气了?”

“有吗?”温冬逸抬眉,略带笑意的语气很是牵强,“没有啊,我生什么气?”

偏偏撞上个不喜欢刨根问底的小姑娘,说没有就信了。气得他头疼。

宾利泊在街旁,梁霜影下车去买蛋糕,店员忙着装盒打包,她掏出手机扫码付款,恰巧收到俞高韵的消息:「有课吗?」

在她拎起整整两大袋子之前,匆匆回复:「没课。」

坐进车中,安置好经不起摧残的蛋糕,得闲再看消息,他说:「我回珠江了。」

梁霜影愣了一下,聊天页面上又冒出一句:「见一面?」

她指尖在屏幕上悬了片刻,锁了屏,垂下手。

在这一栋住宅楼下停了好一会儿,温冬逸手肘撑在车窗下,没甚表情的看着她,而她目光向着前方,安全带束着小身板,也不准备解开的样子。

“等什么呢还不上去?”他先出声了。

等了半响,等来她的答非所问,“异地恋好辛苦啊。”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知道他几点起得床,几点吃得饭,哪天被别的女人拐跑了都不知道。

温冬逸笑出了一声,替她解了安全带,“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倒是抱怨上了。”

每周往返于两个城市,需要耗费多少精力,那么讲究的男人,都没时间打理自己,并不是故意邋里邋遢的见她。

梁霜影走神的盯着他,猜不出她此刻的想法,只是下一秒,她撑着座椅垫,向他靠了过来。

呼吸逼近,鼻尖触碰,他没猜到,她主动献吻,不远处响起一声喇叭,多么熟悉的一幕,只差一场彷如心跳的雨。

那一声车喇叭,使她条件反射地转头望去。

这一次,温冬逸握住她的下颌,掰过她的脸来,吻上她的唇。

舌头勾勾缠,仿佛尝到她喝过的旺角茉莉茶,迟了一些,不算晚。

必须缩短他们的距离,她心意已决,从速下车,不忘带走后座的蛋糕,和那些名牌包装袋。留下坐在车里的温冬逸,一时半刻没缓过神。

萝卜踮脚脸贴着门上的猫眼,耶了一声,脚跟未落地,先急急开了门,他眼前是一位将西点店里摆的蛋糕款式,都买了一块的小富婆。

梁霜影抬起胳膊,冲他眨了眨眼,他学起了猿人拍口欢呼。闹出得动静不小,厨房张罗晚饭的万思竹出来一探究竟,严肃的警告着他,“只许吃一块!”

上蹿下跳的小猴子,一下子蔫了,他央求喊了一声,“妈妈……”

不仅是小婶身形一顿,梁霜影也有些愣住。

萝卜很机灵能解世故,却不是个冷暖不知的小孩,是谁捂热了自己,他心里记着,长大要还的,要孝顺她的。

小婶肩膀一松,转过来说,“叫爸爸都没用。”

这话……梁霜影耳朵尖一热,放下蛋糕,拎着自己的东西进了书房。

门一关,她靠着门板缓缓坐下,按亮手机屏幕,还是微信的聊天页面,咬了咬指节,才回了他:「这两天有点忙,下次再聚吧。」

-

她走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背向湍急的车流,这座城市里的人那么多,此刻她只看着这个坐在路牙石上的男人,清秀的脸庞上仍有几分少年气。

一辆载货的汽车经过,车笛刺耳,俞高韵下意识地转过头,在车灯下眯着眼,瞧见了她。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白色的凉鞋,整个人瘦了很多,颧骨有些明显。

安宁走到他身旁坐下,看了一眼这片小区的正门,抱歉的说,“刚刚才知道她最近都住在小婶家,情报错误,对不起了。”

“没事……”他就是觉得梁霜影刻意躲着自己,才跑来堵人,这会儿想起手里捏着的香烟,随即扔到地上,踩灭了说着,“不好意思。”

“没事。”她也这么说,然后捡起搁在他们之间的烟盒,朝他伸手,讨个打火机。

安宁低首点烟,抬起细尖的下颌,夜风卷起一阵热浪,也卷起她的头发,吐出一口烟,拨开了碎发,像电影里会出现的画面。

说来奇怪,高中那会儿的事,俞高韵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安宁是班上最具文艺气质的女生,容貌恬静眼神透亮,聪明讲人情,同时也有自己的小骄傲。

高考前的一次全校文艺表演,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抱着吉他唱一首民谣,不论唱得好与不好,模样都是青春少男会喜欢的女生,而那个时候的俞高韵,在偷看另一个女生,她目光朝着台上,轻轻动着双唇,似乎是跟着无声地唱。

想问学习委员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俞高韵张了嘴,又闭上。他们已经不是当初青涩的孩子,各有各的变迁,如此自然。

安宁眼皮微扬,“对了,我签了个经纪公司,安排我后天去试镜。”

“不错啊,从我们班里走出一位大明星,以后有得吹了。”

“什么大明星,我这样没背景没眼力劲的,不是半途而废,就是在十八线上死磕。”

“净说些丧气话……”俞高韵站了起来,拍拍裤管,说着,“预祝你一夜爆红,我请你吃烤串,走!”

安宁浅浅一笑,也站起来,抚平裙角,与他并肩往前走,她兀自慢了一步,回头望了一眼公交站的方向,那里的广告牌挡住了一个人,剩下一双腿,一双鞋——

亦如每个在寝室度过的夜晚,两个女孩头碰头,她的手捞起床帐伸过来,手机里是网店的页面,瞧不见她的脸,安宁只听见她的声音,就像一捧清澈的雪水,从指缝流走,她问,你说这鞋哪个颜色好看?

梁霜影从广告牌后头走出来,目送载着他们的出租车远去。

路上的车排放着尾气,所幸微风带来广玉兰的香味,散步去地铁站的路上,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那首《同桌的你》,脑海里浮现的不是安宁抱着吉他的样子,而是黄昏的斜阳倚着擦不干净的窗,倚着堆满书本的课桌,倚着一张张稚气而模糊的脸,一切俨然如初,又好像都变了。

谁遇到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谁把它丢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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