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最后,是大过年仍在勤勉工作的代驾人员抵达千溪园。
代驾大哥看到门口停着的那辆黑色保时捷时,眼皮跳了跳。
他还算有点眼力见儿,知道全京州,能用这辆全球限量车为座驾的人,拢共就一个——俞氏集团的当代掌权人。
代驾在软件上点了已到达。
然后心情忐忑地站在门口候了几分钟,不久后从别墅里走出来两个人。
一男一女。
女的穿着白色的羊绒上衣,掌心捧着手机,边走路边低头看着,而她身旁跟着个长相冷隽、但眉眼透着十足无奈的高挺男人。
宴欢出了院门,看到早已站在车旁的代驾时,哦了声,说:“人到了,俞先生,再见不送了。”
代驾不由站直了身子,嘴角扯出公式化的礼貌微笑。
“先生、小姐您好,哔哔代驾为您服务。”
不过谁都没理他。
宴欢仍在戳着手机,和人在群里抢红包发红包,玩得不亦乐乎。
俞少殸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在各个微信群不断跳转,想起她到现在都没有同意自己的好友申请。
不由苦笑了声,说:“欢欢,你就这么急着让我走吗?”
宴欢头也没抬:“没错。”
俞少殸:“……”
他还想说话,可宴欢收了手机,打断了他的话头,喊了声代驾,笑得灿烂:“师傅,辛苦你跑这一趟了,除夕快乐哈。”
说完宴欢转身离开。
丝毫不给俞少殸留恋挽回的余地。
千溪园古拙的门檐上悬着的红灯笼洒落下极暗的光,俞少殸的影子模糊地映在脚下。
他望着宴欢消失在小花园廊道内的纤瘦背影,蓦然轻叹。
在原地站了片刻,俞少殸抚了把袖口,面无表情地回到车旁,拉开后座车门,径自坐了进去。
代驾上了驾驶位,小心翼翼地启动车子,听从吩咐,往俞家老宅的方向驶去。
路上俞少殸收到了好几条工作伙伴发来的除夕祝福,他只淡淡扫了两眼,回了个简短的“同乐”,便没再理会。
车在夜色里疾驰,他的思绪也随之翻涌。
想了想,他在搜索框里输入那个自己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界面上弹出宴欢的微信名片。
踟蹰了两秒,他再次点了好友申请。
可依旧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反应。
……
在家待了几天,陪着爸妈走了几个亲戚,宴欢便从家里搬了出来,回到自己房子,生活重回正轨。
而早在前两天,宴乔忽然对爸妈说,自己有了创作灵感了,立马收拾东西离开了千溪园,回去自己的私人工作室。
她走得时候匆匆忙忙的。
宴欢睡了个午觉起来,她就已经走了,连个招呼也没打。
不过宴欢没太在意,这天她去了趟冯小新的工作室,这位大哥出去浪了十几天,到现在都没回来。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画室和她离开之前没什么变化。
宴欢简单清扫了一遍,随后开始整理这段时间她和冯小新为舞台公演设计的服化,大致数了数,六场舞台勉强够用。
冉星计划和市面上其他的选秀相比,更为残酷,一百位练习生集中培训,每半个月一次舞台考核,根据大众评审和在线实时投票,每次舞台都会淘汰人,数量暂定,但最终会在终极舞台上,只留下七位练习生出道。
赛制残酷,压力极大。
如果忍耐力和意志力不够,怕是走不完六轮舞台。
不过相应的,星锐娱乐也很大方,除了出道的七人会有令人无比艳羡的资源外,被淘汰的练习生也或多或少会有相应回报。
眼下年刚过不久,集训会在过完元宵后正式开始。
算算时间,也快了。
宴欢整理好设计稿,在画室里坐了会儿后,正想离开,却听见客厅里传来句要死了一样的虚弱声音。
“我回来了。”
听声音是冯小新。
宴欢忙从画室出去,来到客厅一看。
嚯。
要不是认出来他那头标志性的长发,宴欢肯定会认为这是哪个住在天桥洞里的流浪汉溜进来了。
冯小新灰头土脸的,背着个几乎比他半个人还大的行李袋,死狗似的,累得瘫在沙发上大口喘气。
看到宴欢,忙跟她说:“快快快……快给我倒杯水!”
“你这是去国外捡垃圾了?”
宴欢捏着鼻子,去给他倒了杯水来。
冯小新接过水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缓了好一阵后他才喘匀了气,瞪着眼说:“什么捡垃圾,我是和几个驴友去横渡巴塔哥尼亚沙漠去了。”
巴塔哥尼亚沙漠……
好像在南美洲吧?
宴欢:“……”
难怪狼狈得跟流浪汉一样,真会玩。
冯小新捏着水杯,语气忿忿:“要不是你家那位前夫一天三个电话逼着我回来,我肯定还要再玩两天的。”
宴欢拧眉,淡声问:“他急着让你回来干嘛?”
“还不是因为……”
冯小新意识到自己差点又说漏了嘴,忙摆摆手,咽下喉咙里的话,拖着脚往浴室方向走。
“没什么没什么,我先去泡个热水澡,这十几天可真是累死大爷我了。”
明显的欲盖弥彰。
宴欢很不爽地撇了下嘴。
临进浴室前,冯小新忽然扭头,对她说:“对了,你前几天给我发的你那张设计稿,我觉着已经很不错了,就那样吧,没必要再改了。”
他竖了个大拇指,不吝赞美:“这么短时间能做到这种程度,很厉害。”
宴欢被他逗乐了。
不过听到他的肯定,心情难免变得高兴,顺嘴也夸了他一句:“都是冯大师指导得好。”
冯小新甩了把头发,露出个自以为很潇洒的动作,臭美道:“那是必然的。”
宴欢翻了个白眼。
本来她是想离开工作室的,但由于冯小新猝不及防回来,她决定再留一会儿,顺便和他商量商量舞台服装订制的事情。
设计稿是有了,可怎么能让服装完美地呈现出来,在舞台上大放异彩,仍需要考虑。
过了约莫半小时,冯小新洗干净出来。
刮了胡子洗了头发,重新换了身衣服,流浪汉摇身一变,成了有几分绅士风度的落魄贵公子。
他没急着进画室,而是去客厅阳台给人打了个电话,随后才拨了把头发,去找宴欢。
宴欢坐在画架前的凳子上,那幅张扬浓烈的“海军服”设计稿摆在眼前。
冯小新忍不住又赞了声:“挺好的挺好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设计不出来这样的作品。”
宴欢无语:“冯大师,你也没比我大几岁。”
冯小新哈哈笑了声。
随后两人开始对这些天的设计作品进行汇总分类,并大致拟定了舞台顺序。
每期舞台的主题都不一样。
分为纯唱、纯跳和唱跳舞台,理所当然的,每期选用的舞台服装的风格自然也会不同。
讨论完这些事情,天已经沉了。
宴欢收拾好东西,正要回家,却被冯小新叫住,“你今晚有事吗?”
宴欢不明所以,摇头:“没事啊。”
冯小新:“那正好,我有几个关系不错的老朋友来京州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见?”
宴欢啧了声:“你的朋友我去见什么见?”
冯小新挑眉:“都是各大国际品牌知名的设计师,你确定不去见见?”
听到这话,宴欢立马表演了个变脸魔术,哎呀声笑了起来:“我什么时候说了不去啊?”
冯小新:“……”
京剧变脸都没你厉害。
于是当晚,宴欢跟随冯小新来到一座酒楼的包厢里。
里面已经坐了四五个人。
虽然没见过真人,但这几位的名字在设计圈儿里,可谓是如雷贯耳。
能和冯小新这样的设计鬼才结交成朋友的,没点本事和资历怎么行?
即便如宴乔,她虽然是t牌的设计师,小有名气了,可压根比不上眼前这几位。
举个不恰当的小例子,宴乔和他们比起来,也就是公司普通小职员和总监之间的区别。
殷切招呼了几句。
宴欢随着冯小新落座。
冯小新先简单介绍了宴欢两句,然后在相册里翻了翻,找到宴欢的作品,炫耀道:“你们帮忙看看,我学生这件作品怎么样?”
几位设计师凑过来一起看。
“这是你学生设计的?你这眼珠子比天还高的人,还能有人被你收成学生?”
冯小新自豪地拍拍胸脯,指着身旁的宴欢说:“这不就是吗?”
宴欢抿了下唇,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各位前辈好,以后请多多关照。”
几人了然。
同时被惊艳到了。
眼前的女孩不仅人长得明艳精致,设计出来的作品同样热烈张扬。
难怪会被冯小新看中。
“不错啊不错,作品很有个性,有点你老师年轻时的味道了。”
“狗屁,明显是青出蓝而胜于蓝,冯小子年轻时哪是这样的风格?”
“……”
宴欢在一旁安静听着,不知不觉弯了弯眼,这样的氛围她还蛮喜欢的,像老朋友间的闲聊,没什么利益关系掺杂其中。
冯小新和他们扯了会儿皮,话题自然而然就谈到了即将在京州举办的zg国际时装周。
“主办方邀请了我,可我没时间啊,就婉拒了,不过听说这次规模蛮大的,国内外不少设计师都受邀参加了。”
“哪次国际时装周的人会少?不过今年规模确实比以往要大一些,当然啦,机会也更大了,说不定能看到一水儿的出圈作品呢!”
“你当出圈作品是大白菜呢,还一水儿,要能出圈个两三件都算不错了。”
聊了会儿,有人问冯小新:“你人在京州,都不去凑个热闹?”
冯小新摆摆手:“这不是接了私活儿嘛,腾不开身啊。”
几人都知道他被重金邀请,担任某选秀节目的舞台服装总设计师,但重金到底有多重,就不得而知了。
用冯小新曾说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没法不心动啊。”
闲聊期间,菜品逐渐上齐,吃完这顿饭后已临近半夜,冯小新和他们约了唱歌,宴欢没继续陪同,礼貌道别了几位前辈,独自回到公寓。
……
元宵节后,冉星生集训计划终于启动。
从全国各地海选中脱颖而出的练习生们纷纷赶来京州本部集训基地,节目开始正式录播。
三个月的集训日程,共分为十二期节目。训练日常和舞台考核各半,每周会在网上公布一期。
前十一期节目都是录播,只有最后的终极舞台才是全网直播,届时七人团正式出道。
这是冉星计划的赛程,时间很紧,各项事宜都要考虑周全,各部门全部忙成了狗,连着轴转。
连带着先前一直窝在沙发打游戏,表现得吊儿郎当的冯小新也认真严肃起来,开始认真筹备舞台事宜。
宴欢虽然是幕后投资人之一,但同时作为冯小新的助手,这些天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既要核对服饰,时不时还要对设计稿做点细节改动。
不过累归累,同样也充实。
很快第一期练习生的训练日常,被剪辑成两个小时的视频发布在了网站上,同时微博也开通了“为爱豆打call”的投票渠道。
短短时间内,冉星计划热度暴增,每天都有新热搜挂着。
其中作为种子选手,姚路在第一期节目里,训练时冷拽酷炫,私底下却又奶又软,别人撩拨两句就脸红,这样的性格反差给他带来了一大波迷妹粉,支持票数一路狂涨。
宴欢第二次在集训基地碰见他时,他正戴着顶黑色渔夫帽,伏在地板上做体能训练。
宽大的白色短袖领口被扯乱了少许,漂亮的锁骨上挂着晶莹的汗珠。
宴欢看了两眼。
不由感慨还是年轻好啊,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活力的气息。
她这次来这儿,主要是为了确定练习生们身材尺码,好为后面的服装订制做参考。
正要离开时,姚路做完了一整套的平板支撑,起身时,从舞房的全面镜中看到了门口宴欢的身影。
他忙从地板上跳起来,喊了声:“欢姐。”
宴欢顿足。
冲他笑了笑。
姚路小跑着过来,冷白俊秀的脸上满是雀跃的神情,他咧嘴笑起来,唇红齿白的样儿。
“欢姐,好久没见了,你最近还好吗?”
宴欢:“挺好的,我看你刚刚在练体能?”
姚路不好意思挠挠头:“过年回家多吃了点,体重涨了一点,得减下去。”
宴欢忍俊不禁。
这时姚路忽然看向她头发,“欢姐,你头发上有东西。”
“嗯?什么东西?”
宴欢伸手去够,却没够着。
姚路抬起一只手,绕到宴欢耳后,在发丝上摘下一朵小小的绒羽。
“你羽绒服帽子上的。”
今天出门她穿了件带绒帽的羽绒服,没想到一不小心,绒羽挂在头发上了。
宴欢弯了弯眼:“谢啦。”
姚路抓抓头,腼腆一笑:“小事而已。”
两人站在门口聊了一会儿,却不知,姚路刚刚伸手探向宴欢耳后发丝的一幕,被角落里的一名练习生拍了个正着。
这位练习生是压着尾巴进来的,不管是唱跳实力还是网上的人气都靠后。
尤其是他刚刚在宿舍,还被其他几个人气比他高的人冷落排挤,这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侮辱。
他刚想去舞房,没想到竟撞见了超人气选手姚路和一个女生举止亲密的场面。
现在的粉丝不都很怕爱豆塌房吗?
尤其是女友粉之类的,更怕。
刚刚那一幕要是被爆出来,姚路的路人缘肯定会败,说不定还能顺势把他人气给拉下去,这种结果好像很不错。
想到这,他立马切了自己用来吃瓜的微博小号,把刚刚拍到的照片传了上去。
并故意配字歪曲事实:“大家看这是不是姚路啊?他伸手摸的女生是他女朋友吗?”
发完这条微博,他便洋洋得意地走了。
而事情发展和他想的差不多,两个小时后,这条微博立马多了几千条转发。
评论里除了有人在追问求证,也有人破口大骂的,更有人说要掘地三尺把这女人揪出来的。
甚至还有人直接私信了姚路,把图发给他看,并质问他,让他给粉丝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事儿愈演愈烈。
很快便引起了星锐高层的注意。
姚路可是星锐高层最看好的练习生之一,不仅因为他后台硬,而且他自身实力也很出众。
不出意外,出道是板上钉钉的事。
于是星锐很快进行公关辟谣,并公开在内部调查照片的来源。
一时间弄得基地里的练习生们人心惶惶。
而此时的小万总坐在办公室里,桌上的ipad,正放大了那张照片。
当他看清照片里的女生时,蓦地一愣,偏灰的瞳孔掠过一抹诧异。八壹中文網
作为俞少殸为数不多的朋友。
他自然深知俞少殸对宴欢一直来念念不忘。
要是被他知道这事儿……
小万总还没来得及细想,搁置在桌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俞少殸。
小万总头疼,本打算假装没听到不接电话的,可俞少殸始终不挂。
没办法,小万总接通了电话,敛眸喊了一声:“俞总,有事?”
电话里俞少殸的嗓音低沉发哑。
像浸泡在彻骨的冷水中一般:“查,立马给我查出来是谁搞的鬼!”
小万总无奈:“正在查监控和发博人的ip地址,结果估计很快就能出来。”
听到他这样说,俞少殸这才稳住了情绪,轻吸口气问:“宴欢知道这事么?”
小万总摇摇头,“不清楚。”
俞少殸默了默。
半晌后什么也没说,直接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