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陆续牵走马匹,简单聊了几句后,小万总领着众人去往庄园。
俞少殸走在最后,眉目沉重,下颌紧紧绷起,一路上寡言少语。
但他的眼神却像装了雷达一般,每每能在衣角的缝隙里,精准无误地落在宴欢的肩背上。
视线格外复杂。
很难揣摩内里的情绪。
几位老总虽然都想和他套近乎,但被他周身冷漠的气场所摄,一个个识趣地不去招惹他。
而走在前头的宴欢明媚张扬,时不时捂嘴轻笑一声,和各位老总逗乐打趣。
一前一后。
对比十分鲜明。
等进了庄园,安排的会议室布置得如同十九世纪的法国古堡。
长条桌上摆着价值高昂的红酒,桌角点缀着鲜艳的凡尔赛玫瑰。
好端端的投资人见面会,搞得像一场盛大的酒宴似的。
不过也能想得通,毕竟小万总在欧洲生活了十几年,长年累月的情调熏陶在那儿。
先前的马场不过是玩玩。
接下来才是正事儿。
目前的爱豆选秀节目层出不穷,冉星计划想要杀出重围一鸣惊人,单有钱不够。
必须还要有足够优秀的节目企划和创新。
小万总拿出来一份新的企划书。
从海选到培训再到舞台,一应俱全。
各位老总都是经验丰富的生意人,草草一翻,便看出了许多尚未考虑到的问题。
于是开始了激烈的讨论。
其中更不乏一些利益分配等问题。
比如自家公司要安排几个人进去,要确保给自己留个出道位这种话。
宴欢一边听他们吵,一边翻完企划书,肃着张脸,看得格外细致认真。
当看到“舞台服装总设计师”拟邀请的人是谁时,她眯了下眼,眸色不经意间沉下去。
选谁不好。
偏选她?
宴欢无声低哂,放下企划书,从桌上随手抄起红酒杯,碰了碰唇。
绵柔厚重的口感在口腔蔓开。
宴欢启唇,笑了声,说:“各位老总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几位老总立马齐刷刷看了过来。
“我刚刚看到一条,舞台服装总设计师拟邀请宴乔担任?”
宴欢放下酒杯,眉眼冷淡。
“这个……我恐怕不能同意。”
话音刚落,小万总目露狐疑。
他不清楚这对双胞胎姐妹间有什么恩怨情仇,拟定宴乔担任总设计师,一则是因为宴乔的专业性和名气,二则是因为她是宴欢妹妹。
但现在看来。
这对姐妹相处得并不和谐。
这时有人提出疑问,仍是之前那个没眼力见儿的家伙。
“我听说宴二小姐好像是某个国际品牌的时装设计师吧?”
“邀请她来把控舞台服饰这一关,我相信应该可以胜任的。”
对此,宴欢只回他个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不过,态度依旧坚决。
“我看过她的作品集,风格属于简约清新一派,走的文艺路子,并不适合浓烈炙热的舞台。”
“舞台是张扬的,青春的,富有个性的,所以我并不认为她能胜任。各位老总还是多考虑考虑吧。”
这番话一出,老总们都犹豫了,他们最多知道宴乔是服装设计师,哪里还会知道她的作品风格。
同时,林晓音也气不过,在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掐了把小万总的胳膊。
小万总吃痛,眉梢当即拧成了麻花。
他从来没想到,当下会因为这个舞台服装设计师的人选而陷入僵局。
不过宴乔毕竟是宴家的二小姐,宴欢不给亲妹妹面子,可几位老总总要给宴良文面子。
于是纷纷出言附和。
“这……”
“或者,先让她试试?”
“对对对,说不定宴二小姐能行呢?”
但此时,迟迟未开口说话的俞少殸忽然掀起眼皮,目光冷漠地扫视了一圈。
薄唇微牵,措辞言简意赅。
“我同意宴欢的说法。”
“宴乔并不适合。”
闻言宴欢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他像是漫不经心地说出这些话,可字里行间透出的意思,却是直接拍了板。
他并未挺宴乔。
反而站出来为她说话??
而他这一发话,几位老总都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了。
谁让他们没他有钱呢?
在俞少殸面前,腰杆子没法挺得比他直。
小万总看了俞少殸一眼,点了点头。
“那人选之后再定吧。”
俞少殸嗯了声,眉眼敛回去时,视线再次悄无声息地往宴欢身上掠去。
她低垂着脑袋,指尖似有似无地在酒杯底座划过,看起来像有心事。
半晌后宴欢抬眸,两人隔着长条桌对视了一眼。
眼底的情绪各有意味。
俞少殸怔了怔,心脏顿时漏跳了半拍,他绷起唇,在别人看不见的位置,慢慢攒起了拳。
两人误打误撞的对视莫名尴尬,但这时候谁先收眼,谁就输了。
宴欢才不会认输。
她佯作浑不在意的样儿,红唇勾着一抹笑,抬手端起红酒,略一低了低杯口,对着俞少殸做了个干杯的姿势。
俞少殸默然,犹豫了几秒。
几秒后他后知后觉去拿酒杯,准备顺着她的意思陪她干杯。
可酒杯刚端起,一抬眼,宴欢早就放了手,转而托起下巴,眨着漂亮的眼睛,和身边人继续说笑去了。
没看他。
也没在意他。
仿佛刚刚的动作只是在逗狗一样。
俞少殸的手当即僵在半空。
脸色白了一瞬。
后面的时间里,宴欢再也没看过他。
直到傍晚,谈完冉星计划相关事宜后,众人相继离开。
秋天的京州暗得早,马场四周的路灯逐渐亮起。
林晓音又和小万总跑了,宴欢独自坐上白色宾利,闭上眼睛眯了会儿,醒来时,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影。
黑色的保时捷不远不近地吊在车后。
距离控制得恰到好处。
这条路早就出了马场方向了,是往京州市区开的,和静茗公馆并不同路。
俞少殸这还跟着她干嘛呢?!
难不成他是回公司?
自己想多了?
宴欢想了想,和司机说了声。
“赵叔,先不回家,在前面绕一下。”
司机赵叔应道:“好的宴小姐。”
于是在前面拐弯的地方,宾利车头一歪,往另外的方向走了。
不过保时捷并没有跟上来,依旧直走,速度不减。
两车错开,很快连尾灯也看不见了。
宴欢从后视镜上收回视线。
笑了笑,对司机说:“赵叔,辛苦你绕个路送我回去了。”
赵叔:“应该的。”
宴欢买的房还没装修好,这段时间仍要住在林晓音的大平层公寓内。
宾利即将开到楼下时,放在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一看,居然是汪怡的电话。
这位便宜婆婆这时候联系她?
宴欢本不想接,可她深知以汪怡的性子,她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过来的。
思忖了几秒,宴欢选择了接通。
可电话那头并不是汪怡的声音。
而是俞老太太。
“是欢欢吗?”
电话里,老太太嗓子发哑,充满了疲惫,和以往的利落相比,能听出来她现在的情绪十分低落。
听出是老太太的声音,宴欢立马就明白了。
瞒了老太太两个月,她和俞少殸离婚的事儿到底还是被她知道了。
宴欢默默抿紧了唇。
许久后嗯了声,轻声喊道:“奶奶是我。”
“欢欢啊,要是少殸哪里没做好,你尽管告诉奶奶,奶奶肯定会帮你主持公道,要打他要骂他都行!”
俞老太太说着,沉沉叹息了声。
“你俩在一起度过三年也不容易,就这么结束了,不声不响的,奶奶……实在觉得可惜啊……”
“要不是今天上午我听到佣人们在说悄悄话,你俩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老太太打开了话匣子,说了很多她年轻时和俞老太爷间的事。
都是很早之前老太太就和她说过的往事。
宴欢沉默听着。
老太太的意思她当然明白。
可她和俞少殸之间的问题并不是外人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她对俞少殸的态度和看法,也并非别人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所以,等老太太说完,宴欢默了许久,最终抱歉地笑笑,说:“奶奶,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俞老太太又是一声长叹。
接下来电话被汪怡接了过来,她似乎在往外走,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很明显。
“宴欢,因为你俩的事儿,老太太气急,一口气没喘上来,病发住院了。”
汪怡声音淡漠,一如既往地把她当成互不相干的外人。
“你要是有良心,就过来看看。”
“要是没有,就当我没说。”
说完汪怡直接挂掉电话。
听着手机里嗡嗡的忙音,宴欢眉眼蓦地皱起。
老太太对她的好,她没忘。
因为她的事情让老人家心急住院,她十分过意不去,心生内疚。
于是没有半点犹豫,她连忙对司机说:“赵叔,麻烦你先送我去京州市协医院。”
“好的。”
赵叔二话不说,急忙调转车头开往医院。
与此同时,俞少殸坐在保时捷的宽敞后座上,抱着胳膊假寐,他心情烦闷,以至眉梢微蹙,挂着抹明显的燥意。
从上车到现在,车内始终聚着一团阴沉冷郁的气场,令人心底发寒。
前排司机把车开得很稳。
不敢轻易打扰他。
直到车兜了个大圈,快要抵达静茗公馆时,俞少殸这才慢悠悠睁开了眼。
恰在这时,车厢里响起了铃声。
俞少殸电话响了。
接通电话后,汪怡冷淡的声音传出来。
“老太太住院了,你有空就过来一趟。”
“宴欢我也叫了,你们正好在老太太面前,把话说开,别让老人家白白担心。”
当老太太面把话说开?
说什么?
说自己和宴欢这三年不过是一场戏?
现在时间到了,戏结束了,两人就散了?
俞少殸舌尖抵住上颚,无声低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