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晟沉默了一整晚,放学铃响,谢澜瞟到他翻开企划本,在【土味情话素材】那一条上打了个力透纸背的叉。
车子明回头拍拍谢澜的桌子,“什么事这么好笑呀,老马发的入营习题卷写完没?”
窦晟闻言也抬眼看过来,谢澜立刻敛起笑意,把垫在语文书下的数学卷给他。
车子明差点落泪,“你果然写完了,我和鲱鱼连第一面都没做完。”
戴佑拎着书包从前面过来,“你们先回宿舍,别等我,我去买本竞赛参考书。”
王苟连忙说,“带上我,这个卷子给我做萎了。”
回宿舍四人变两人,窦晟一路都在摆弄gopro,昏黄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谢澜边走边看那两道修长的影子——他和窦晟之间明明还隔了点距离,两道影子却时不时触碰彼此,甚至打破边界叠在一起。
“喏,来记录下吧。”窦晟忽然一抬手,熟练地搁上谢澜的肩膀。
谢澜抬头,屏幕里是他有些茫然的脸,窦晟和他挨得很近,懒洋洋道:“失败素材打卡,大猫二猫,土味情话,放弃。”
谢澜继续往前走,余光里,他和窦晟的身影在小小的一块屏幕上随走路的动作轻轻起伏着,整整齐齐。
窦晟继续对镜头聊天。
“本来是要做一个不同等级的土味情话挑战,主要试验对象是谢澜,我是发起者。”
“但是刚刚进阶一点,我就感觉我自己有点承受不了,所以算啦。”
“年龄大了,脸皮薄,也没什么办法…”
谢澜斜瞟着他,“作废的选题也要录一段?”
窦晟嗯了声,“有一批粉丝就爱看废稿总结。”
他说着用胳膊压了压谢澜的肩,镜头挪近一些,“谢澜小朋友来跟大家说说,这么有节目效果的一个选题,刚开头就没了,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谢澜稍作犹豫,看着镜头里窦晟的眼睛,真诚道:“我是九你是三的那个,我真的觉得还可以。”
“……”
窦晟一秒失去了笑容,对着镜头飞快道:“好的这个话题到此结束,愿世上再无九和三……”
谢澜忍不住勾起嘴角,在路灯下自己都察觉不到地轻轻笑着。
窦晟一路走一路对着镜头唠嗑,用散漫的语调说今天晚上的小饭桌不好吃,糖醋排骨太甜,也就能合谢澜的口味。又说他跟谢澜最近突然沉迷校门口的奶茶,他们周六要去参加省里数学集训营,谢澜的语文课就上不了了,他自己原本没课的下午也要被压榨,提前为假期默哀。
杂七杂八,估计是在攒vlog素材。谢澜安静地走在旁边,不知怎的忽然又想起之前视频那几条弹幕——粉丝说,窦晟最近每条视频都在笑。
确实。窦晟笑起来很好看,那股清浅的笑意仿佛能从眸中一直透到心底,坦荡荡。
**
省训营前,每天的数学作业难度又升了一级,连谢澜都要挪出两个小时埋头苦做。说好的学习直播一拖再拖,一不小心就拖到了周五晚上。
赵文瑛不在家,谢澜在宽敞的餐桌上铺了一块桌布,架好手机,铺开数学卷,又把梧桐抱来放在身后的酒柜上。
梧桐很配合,小手一揣直接卧倒,打了个哈欠。
谢澜做好这一切正要开播,楼梯上一阵哗啦啦响,窦晟一手举着手机支架,另一手拎着一兜吃的下来了。
“干嘛?”谢澜发懵。
窦晟晃晃手机,“你不是要直播么,我,雅座观看。”
“?”
谢澜的中文能力还不足以理解雅座这个词,但他认为窦晟这种挨在主播边上吃吃喝喝,五厘米外看现场直播的行为非常不雅。
他窒息地往旁边挪了挪,“不许说话。”
窦晟笑眯眯,“当然不说,我把吃的先放到盘子里,等会连个包装纸声都不会有,你专心学习。”
谢澜呵了一声,“你最好是。”
这场直播提前预告过,一开机人数就上得很快。谢澜直接拿起笔开始写题,镜头俯视,对着他的手和清晰的卷面。
这张卷子他已经做过一遍了,又找老马要了一张新的,打算换一种解题思路重做。
房间里很安静,梧桐在背后轻轻地打着呼,谢澜的手在草纸上飞快推算。
-澜崽晚上好呀
-呼呼呼竟然是数学
-被澜崽语文支配的恐惧犹在2333
-国内数学难,好担心澜崽
-嘶,人在高三,为何这些题我看不懂……
-是的……开始感觉到不对
谢澜瞟一眼屏幕,随口解答道:“明天我和窦晟要去竞赛训练营上课,这是老师布置的热身卷。”
-数学竞赛?!!
-0.0
-不是外国回来的吗,还参加数学竞赛?
“嗯。”谢澜基本确定了思路,把一些关键证明式挪到卷面上,边快速誊写边回答道:“国内数学确实比英国同等级难一些,挺好的。”
“噗。”旁边传来一声轻乐。
窦晟的泡芙卡在嗓子眼里了,正慌乱地找水喝。
-好像有声音?
-本竞赛选手无言以对
-大佬这道题只推了两分钟……
-不走流程,直接开始颤抖
-晕了,澜崽数学很好吗?
-数学一般考多少分啊?
谢澜在哪都一样,数学一般都考满分。但考虑到旁边还有个时不时出点怪声的家伙,他只委婉道:“回来就考了两次,成绩还可以。”
话音刚落,刚刚灌水找回嗓子的某人不满道:“直说啊,我家二猫分班考数学满分,全市数学尖子生统考考了第一,跟第二,也就是我本人,拉开了一道高难度证明题的差距呢。”
谢澜:“……”
弹幕:“!!!”
谢澜心态崩,把笔一扔说:“说好的不出声,你就撒谎胖死吧!”
窦晟笑着捏起一只泡芙递到他嘴边,“那叫食言而肥,成语要好好背。”
弹幕疯狂刷过。
-我草二猫这——么牛逼?
-豆类一败涂地
-被碾压后开心地笑出了声,不愧是豆
-豆子在偷偷投食!看到了捏着泡芙的手闪过!
-大猫二猫今天也贴贴
谢澜无语,把笔拿起来,面无表情看着窦晟。
窦晟被他盯了几秒后无奈摆手,“行行行,我不出声了。大家!这是谢澜同学的安静自习室,我就在旁边吃个宵夜,你们弹幕都虚心一点,好好学习。”
-我要是能看懂他写的,还跟你唠?
-弹幕吵到我了,我在认真看大佬解题
-二猫真的好厉害
-我好喜欢二猫
谢澜被满屏弹幕搞得眼花缭乱,那些花里胡哨的字只要滚动一快,就会剥夺他的汉语能力。
他放空了一会,索性一条都不回了,低头继续做题。
窦晟在旁边也不说话,开了自己的手机静音看弹幕,谢澜余光里,他一仰头就吞一颗泡芙,喉结在光洁的颈子上欢快地滑动,普普通通的泡芙被他这样吃,好像突然变得美味了起来。
谢澜写完一道证明题,抬腕松口气的间歇,一只蛋挞从余光边界慢悠悠地蹭了过来,逐渐闯入镜头,停在他手边。
-大猫又来投喂了
-逮住一切机会投喂!
-虽然有点ky但我觉得好甜……
-同,ky但还是要说甜……
谢澜放下正拿蛋挞的手,“什么是ky?”
窦晟瞟一眼弹幕,淡定道:“ky,溃疡,就是嘴里烂了的意思。他们说虽然口腔溃疡很痛,但仍然觉得蛋挞好甜。”
谢澜:“哦。”
-???
-不合时宜不合时宜不合时宜
-不合时宜!!!
谢澜瞟一眼弹幕,嗯了声,换上一张新的演算纸继续写下一道题,“确实不合时宜,口腔……那个什么,怎么读又忘了,反正嘴烂了就少吃点。”
弹幕成吨的问号刷过去,谢澜还迷茫着,就听旁边咚一声。
窦晟捂着嘴从凳子上滚了下去,笑出的眼泪把密密匝匝的睫毛打湿一圈,在餐厅灯火通明的光线下亮晶晶。
谢澜开始觉得不对,“ky到底是什么意思?”
窦晟撒开手剧烈咳嗽一阵,坐在地上说,“不合时宜……”
到底有什么不合时宜的!
谢澜怒了,“爱说不说。”
所谓数学自习室,想象中是安静祥和的直播画面、偶尔几条弹幕飘过讨论学术,实际却是谢澜自己投入地把八道大题换种方法做了一遍,而弹幕癫狂地一直笑到他下播。
关掉手机,谢澜心力交瘁地放空。
直播数据倒是很不错,他好像有种神奇的体质,每次直播人气都会超过粉丝。
就是有点心累。
“那家乐器培训机构的广告费到账了。”窦晟坐在沙发扶手上悠闲地晃着腿,“扣掉税,我把钱都给大家分了啊,公益那份直接转,捐赠者写大猫二猫,ok么。”
谢澜嗯了一声。
他放空一会又忽然想起来,“最后陈舸多少?”
“两万八。”
两万八足够一般家庭生活半年了,起码不至于让陈舸连食堂都不舍得去,顿顿在小食堂用开水泡袋装方便面,瘦得脱相。
谢澜叹了口气,“你要不要顺便劝劝他,老胡不是让……”
“不用。”窦晟回绝得很干脆,“这个阶段他注定要自己熬,外人没法开口,就算要开口,也得找一个他能听进去的契机,不然就是ky。”
ky,又是ky。
人类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谢澜直接垮了,面无表情起身道:“我睡觉了。”
明天是省训营第一次培训,附中郭锐泽今天发了一下午的消息轰炸,说附中同学组建了“复仇者联盟”要向狂狷大佬发起总攻,让谢澜等着。
谢澜一脸冷漠地查了下“狂狷”的意思,内心平静回了个哦字。
他洗完澡出来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刷着b站,有不少私信来科普ky的意思,他随手点开一个。
【ky】形容人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源于日语的“空気が読めない”
谢澜一呆。
原来“不合时宜”就是它本身的意思。
他躺在床上脚趾一阵蜷缩,耳根发烫。
但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虽然ky,但我觉得好甜。”
甜?
谢澜放空了几秒,好像突然懂了什么,正茫然中,手指戳开一个对话框,里面是个站内视频推送。
《大猫与二猫的贴(甜)贴(甜)日常》
@豆言豆语:澜崽给你康康这个视频,第一次出meme类视频做的不好还请见谅!
谢澜没怎么过脑就把它点开了。
视频开始是静默的,画面出现上次直播时谢澜手写成语骂夜神的定格镜头,由真实画面淡出成手绘风格,“妈的贱人”上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出现了一行字:二猫永远守护大猫!
而后甜甜的日语bgm瞬间响起。屏幕上出现了他和窦晟在草地音乐会上的几个动图,同样转成手绘,踩着音乐的节奏闪来闪去。
谢澜手一哆嗦,差点把手机扔了。
他立刻狂摁减音键,直到手机安静如鸡,只有画面还在一下一下地闪着。
视频一共用了三帧,如果不开声音就没什么可看的。但鬼使神差地,谢澜没有关掉,而是抬头瞟了眼紧闭的房门。
直到八十多秒后,视频结束。他才长吁一口气,赶紧退出来。
“谢澜。”窦晟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话音未落,门把手已经被压了下去。
谢澜心里咯噔一声,立刻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对着推门进来的窦晟飞快问:“怎么了?”
窦晟表情很严肃,眉心紧蹙,有一丝不难察觉的焦虑。
“怎么了?”谢澜又问一遍。
窦晟拿着手机,“我感觉不太对,得去找陈舸一趟,你……你别跟了,我就跟你说一声。”
“什么意思?”
“刚才给陈舸打钱,他把银行卡号发来,我问他要卡主姓名,他就不回了。我打电话给他,电话接起来就挂了,那头有点……吵。”窦晟犹豫了一下,“好像有人在砸他家的门。”
砸门?
谢澜明白过来,二话不说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问过才知道,陈舸家就住在羊肠巷出口的那个小区,就是刚开学碰到过混混的那个地方。
一路上窦晟又打了几个电话,都被陈舸摁掉了,他紧急联系了群里那几位,大家也都从四面八方往陈舸家赶,从距离上看,应该都能比他们到的早。
窦晟说,“等会你小心点,缠着陈舸的人跟校园混子可不一样,看看情况,实在不行就打警察,中国警察是110。”
谢澜一点头,“我知道。”
路上窦晟又大致说了些情况,陈舸妈妈是从外地嫁过来的,是个家庭主妇,自从他爸进去后就接连大病。娘家没什么人,他爸那边老人也没了,只有两个姑姑,出事后就一直联系不上。
“我估计他家现在就是吃之前的储蓄和每个月低保,医药费都不一定够,本来这学期他要退学,还是胡秀杰和老马去谈了好几次,学校把学杂费全免,每个月还给五百餐补,才勉强把人留下。”窦晟叹了口气,“他也就是为了套现餐补才勉强上学,月初餐卡到手就转卖出去,自己吃泡面,我看到过两回。”
谢澜听得有些放空,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面那一堆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他听不太懂,就只记住了窦晟最后说的话——陈舸之所以还肯上学,并不是还存着希望,而是想要学校每个月给的五百块钱。
就五百,上次他们庆祝数学考试的那顿烧烤也有四百多了。
谢澜看着窗外的郁郁夜色,恍惚间忽然想起贴在黑板旁边的那一排成绩单,还有陈舸在第二名高度上拉下的那道短短的、戛然而止的横线。
窦晟又低声说道:“音乐会这事,你觉得他真的对我们暗中塞钱没数吗?应该只是不敢深想罢了。一旦想了,这钱就没法要,彼此都清楚。”
谢澜闻言扭头看向他,窦晟说这话时看向窗外,眉目间的情绪依旧很淡。
车开到地方已经十一点多了,小区里路灯还算亮,谢澜和窦晟绕过好几个老楼,才终于看到前边楼头拐弯处有四个熟悉的身影。
窦晟一过去就问道:“有可疑的人吗?”
王苟哆哆嗦嗦地飞快说,“我们来的时候啊,那叫一万籁俱寂!那天边儿上的云彩都看不见个影,于扉,好家伙,义薄云天直接冲楼,冲到一半被我们拽了下来。但我们都看见了,在那弯弯绕绕的走廊,陈舸家门口蹲着俩胖子,一个光头胖子,戴着大金链子,一个豹纹胖子,拿着大粗棍子,他们那可谓是……”
于扉翻着白眼摁住他的肩膀,把他静音。
“求你,紧张就别说话,我头疼。”
王苟捂住嘴一通点头。
窦晟无语撇了下嘴,“就两个?在砸门么。”
戴佑摇头,“应该不止两个,我们进小区的时候出去了一伙人,现在上边这两个应该只是守门的。”
车子明扯着戴佑的胳膊,小声补充:“估计是催债的吧,陈舸还是不接电话,我们要上去吗?”
窦晟皱眉,“催债的话就有点麻烦,不好立刻报警,先等等看。”
谢澜抬头瞅了一眼,这一整个单元的灯都黑着,四楼楼梯间的声控灯时不时熄灭又亮起,估计就是那两个堵门的在。
戴佑说,“陈舸聪明,估计在装死,只要他不出来,这帮人也不可能一直堵在这。”
窦晟嗯了声,“在这等一会吧,争取把那两个也等走,然后各回各家。”
众人都同意,谢澜抬头看看清一色黑着的窗户,轻轻叹气。
路灯在这栋楼的另一端,这边转弯处很黑,只要想藏就不会被发现。几个人分散开或站或蹲,窦晟双手揣兜倚着墙。右脚向后轻轻蹭着墙面,像在出神。
平时他走哪都刷b站,但这会陷入漫无边际的等待,却只是发呆。
谢澜在一旁看着他,那道高高瘦瘦的身影隐匿在幽暗中,显得有些寂寥。
他忽然又想起在家里窦晟随口说的那句话——这个阶段陈舸注定要自己熬,别人无法开口。
“诶。”谢澜还没想清楚,就下意识叫了他一声。
窦晟抬眸看过来,那对黑眸依旧很平和,看着他时甚至惯性地涌出半分温和的笑意,把刚才那种孤寂感冲淡了些许。
“怎么了?”
谢澜到嘴边的话却忽然顿了下,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问什么呢,你是不是有过类似的经历,你初中时发生了什么,能不能跟我讲讲?
他和窦晟的关系其实很古怪。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想不到任何立场可以去理直气壮地过问。
窦晟往他脚下看了看,“脸色那么差,这里有虫么?你站我这边,有虫我直接踩死。”
他说着伸手拉着谢澜胳膊,把谢澜往自己身边带了一下。
五指按着皮肤的感觉很清晰,直到他撒手过了一会,谢澜才轻轻抻了抻袖子。
“操。”前边车子明突然小跑几步回来,嘘了声,“闹了半天那伙人是吃饭去了!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吵吵闹闹的声音就从远处传来,划破寂静的夜晚。
五个人,都算得上是大块头,有人手里还拿着酒瓶,走路晃晃悠悠。
他们走到陈舸家单元门口,一个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小兔崽子就在家,今晚必须把门给我砸开!”
另外几人应了几声,人多势众的脚步声浩浩荡荡地往楼上去了。每一层的走廊窗户都开着,骂骂咧咧的声音被风带出来,真切地落入耳朵。很快,咚咚咚的砸门声和叫骂从楼上传来,在整个小区里回荡。
谢澜仰头看着,这一溜声控灯都亮了,有几家陆续开了灯。
“不太妙,他们喝多了。”窦晟掏出手机,“我报警,车子明给陈舸打电话,让他无论如何别出来。”
车子明手都哆嗦,拨过去没一会又把手机放下,“关机了……”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窦晟背过身跟接线员低声说话。
他没提催债,就只说**个大汉堵着门,家里只有同学和妈妈,有点害怕。
电话刚刚挂断,楼上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响,像是钢管砸在门上把门砸爆了,震得楼下的人耳膜都难受。
而后一个邻居终于开门出来,是五楼的一个男人,站在五楼四楼中间的窗口吼道:“砸砸砸,砸你妈!还让不让人睡觉?再不走老子报警了!吴冬燕,你能不能出来管管?全楼的人都陪你家睡不好!”
窦晟立刻转身往楼上走,“坏了,陈舸要沉不住气。”
六个人都有相同的预感,推搡着往楼上跑。窦晟就在谢澜前边,长腿一迈就是三四个台阶,没一会就蹭蹭蹭窜到了陈舸他们家下边那一层。
六个人急刹车,几乎就在同时,那道被砸出一个坑的防盗门还是开了。
陈舸从里面出来,冷声道:“我已经报警了,你们现在不滚就等警察来。”
然而他话音刚落,领头的人就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他从里面扯了出来,陈舸瘦削的身板被这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一比,连平时的劲瘦感也无,只剩下单薄。他抬腿一脚往那男人肚子上扫,但脚被另一个捉住,那人将他的腿一拧,手肘在膝窝上猛地一砸,就将陈舸抡麻袋那样抡了出去。
陈舸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仰着往下墩了好几个台阶,这才看到窦晟他们几个。
于扉撕掉外套往地上一摔,“妈的欺人太甚是吧?”
他冲上去一脚把那男的踢得往后趔趄了两步,吼道:“豆子赶紧!”
走廊彻底炸锅了,催债的骂着小兔崽子,往下涌来打人,于扉在前边抵挡,窦晟一手抓着谢澜一手抓着陈舸,在人堆中硬着头皮撞出一条通道,总算是把住了陈舸家门口那片地,一把撑住了正要关上的门。
“进!”窦晟吼道:“鲱鱼!别打了!”
于扉没恋战,在一群膀大腰圆的男人间也讨不到便宜,他回身一通连环腿把那几个撕着他胳膊不放的人都踹开,进门随手抄起拖布杆朝扒着门框的不知谁的手抽去,门外人堆里一声惨叫,那只手刚缩回去,鲱鱼嗵地一声砸上了门。
门落锁的瞬间,外头人立刻又疯狂地踹起了门,声音大到人头痛。谢澜感觉胳膊腿都疼,被窦晟拉进来一路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拳多少脚,窦晟估计比他还惨。
“都进来。”窦晟没好气说,“进里屋,等警察来。”
他说着撒开了陈舸,继续拉着谢澜往里走。
谢澜嘶了一声。
“等会!”
他本能地叫住窦晟,另一手攥住窦晟拉着他胳膊的那只手,才勉强止住了拉扯的疼痛。
屋里没开灯,乌漆嘛黑的一片,谢澜从窦晟手里小心翼翼把左手挣出来,试着甩了甩胳膊。
一下还没甩到底,小臂肌肉就猛地一跳,而后剧烈地痛起来。
陈舸开了客厅的灯,谢澜才终于看见左手胳膊上有一道红痕,估计是被棍子抽了一下,从外侧腕骨斜着到小臂中段,周围的皮肉正飞速地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