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稚是在季月大开杀戒的时候感觉到自己不对劲的。
那些浓烈的血腥味,四处迸溅的鲜血,仿佛某种强效的催化剂,迅速刺激着她的神经。
白稚第一次产生了极其狂躁而又沸腾的杀意,宛如烈火一般烧灼着她的神经,将她折磨得头疼欲裂,甚至全身上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栗,仿佛正在极力渴求着什么。
杀吧。
尽情地杀戮吧。
无止境地杀下去吧。
脑中不断激荡着狂乱的声音,白稚痛苦地捂住脑袋,目光忍不住投向那些无辜的女子。
好想……
好想杀了她们啊……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只知道自己的理智正在被罗刹的兽性一点点侵蚀。不,这不单单是罗刹的兽性,否则她现在应该更想吃掉那些女性才对,而不是将她们通通杀光。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蓦地望向季月的背影。
他的身影正如鬼魅般在面具人与发狂的罗刹间飞速穿梭,与怒嚎的罗刹和求饶的面具人相比,他的动作无声而利落,双眸如同漆黑的夜空一般无星无月,看起来冷静极了。
但白稚能够感觉到,他已经彻底失控了。
来自季月身上汹涌而又死寂的杀气正无声地传递给她,令作为罗刹的白稚本能地感到恐惧与畏缩。
还有一丝来自血液深处的兴奋与颤栗。
她既害怕着,又期待着,期待能够加入季月,加入这场屠杀的盛宴。
白稚终于明白了过来。
是因为季月的血么?这段时间她喝下了越来越多的季月的血,这部分血液与她完美相融,不仅改变了她的形态与体质,同时也激发了她体内暴虐嗜血的一面。
季月失控了,她也即将因为季月而失控。
白稚看着这满地的鲜血与尸体,在想要作呕的同时又感到一股狂躁的蠢蠢欲动。
她必须得让季月停下来。
“小白,你、你没事吧?”苏木瑶被白稚眼底越来越浓的金色吓了一跳,颤巍巍地想要上前,“小白……你是不是又、又要变成罗刹了?”
白稚闭上双眼,无奈而缓慢道:“你既然知道,还不带着她们快逃?”
“不,我不会丢下你的……”苏木瑶的眼中虽然有着无法控制的恐惧,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小白,你不要杀人好不好?我们一起出去,我让魏离和姜兄想办法帮你……”
“苏木瑶,在你眼里,帮助我,比这些女孩的命还要重要吗?”白稚忽然打断她。
苏木瑶愣了愣:“我、我没有这么想……”
“那就不要再劝我了。季月在这里,我是不会离开的。”
白稚抬起一只手,这只手的指节正在一点点抽长,随着她抬手的动作慢慢显现出兽爪的形态。
“你看,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的声音仍然是缓慢沙哑的,但是肌肤却越来越薄,幽蓝色的血络渐渐浮现在她的脖子和手臂上。
罗刹的兽性正在刺激着她,侵蚀着她。
“你真的想让这些女孩都死在我的手里吗?”如金色蜜糖般耀眼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苏木瑶,瞳孔中的竖线尖锐而乖戾,如同黑暗中的野兽。
这是罗刹的眼睛,不是人类的。
苏木瑶心里一颤,终于咬了咬牙,转身推着那群呆滞的女子一个个向着密室的出口走去。殷念容站在原地不肯动,那双狭长的凤眸怨毒地盯着白稚,手中的刀尖不知何时已经对准了白她。
“别这样看着我。”白稚一甩衣袖,银色锁链顺势落到殷念容的刀尖上,“这个还给你,出去的时候应该能用得上。”
殷念容一字一句道:“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白稚扭头看向身后的季月。此时他已经停下了身影,整个地下密室也在不知不觉安静了下来。
罗刹和面具人的尸体堆得到处都是,季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血泊中,微微低垂着脸,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白稚定定地看着他的侧脸,对殷念容低声道:“如果我能活着出去的话。”
“你再决定放不放过我吧。”
她倏地笑了一下,殷念容随之一愣。
下一瞬,季月的身影忽然如鬼魅般出现在殷念容的面前。殷念容甚至来不及反应,白稚蓦地狠狠一脚踢中他的腹部,用力之猛竟然直接将殷念容踢到了密室出口旁。
像是被白稚这出乎意料的一击惹恼了,季月平静的面容瞬间变得阴冷可怕,他蹙起远山似的墨眉,右手凝成爪状猛地袭向白稚的胸口!
白稚体内的血液在这一刻瞬间沸腾,她的双眸陡然变成尖锐阴森的赤金竖瞳,森白獠牙也随之露了出来。
她身形一晃,堪堪躲过了季月的攻击。残影未灭,一记有力迅疾的侧踢旋即袭向了季月。可惜季月的动作比她更快,白稚只觉眼前一闪,自己的身体便已被季月以一种扭曲弯折的姿态紧紧反锢在怀中。
她原本就是打不过季月的,即使现在她的体内有季月的血也不例外。
但她也从未打算攻击季月,刚才那一下只是为了让殷念容能够顺利出逃罢了。
白稚的余光扫向密室出口,发现靠在那里的殷念容已经不见了。
她顿时放心地长舒一口气。
“你在看哪里?”季月忽然冷冷地开口。
白稚抬起眼睫,望向头顶上方的少年:“我在看你呀。”
季月冰冷地对上她的双眸,右手搭上她纤细的脖子,却迟迟没有动手。
白稚心里一酸。
“季月……很痛苦吧?很难受吧?”
白稚毫不畏惧地转过身来,慢慢捧起季月的脸。
“连我都感到痛苦难忍……你该有多痛啊。”
她轻轻抚摸季月的脸,心疼地凝视着他。
即便是现在,她体内的杀戮欲仍然在不停地叫嚣着。她还只是融合了季月很少的一点血,便已这般难以忍受,不敢想象此时的季月,该是多么的煎熬。
“你也……很痛?”季月闻言,平静的眼眸中忽然出现了一丝茫然。
“对,我也很痛。”白稚慢慢搂住季月的脖子,温柔地蹭了蹭他的脸颊,“虽然远不及你的十分之一……但我和你感受到的痛楚是一样的。”
“……我们是一样的?”季月低低地重复道。
“对。我和你是一样的。”白稚的鼻尖轻轻碰上季月的鼻尖,湿润柔软的双眸深深地注视着他。
“我陪着你。”她轻轻地低语。
季月漆黑的眼睛里渐渐泛起微弱的光。他像是不由自主地,双手一点点搂紧白稚的腰,双眼也一瞬不眨地盯着白稚。
眼前的少女早在抱住他的时候便已恢复了人类的姿态,可她的身体仍然在微微颤抖。
她没有骗他,此时此刻,她也在承受着烈火般的烧灼。
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震耳欲聋的心跳仿佛也随之重合。
季月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错觉。
他感觉他们的心脏,似乎贴在了一起。
体内的狂躁与暴戾没有丝毫停歇,但季月的心底却奇异地生出稚嫩的花来。
有一种微痒的,甜美的感觉在他的心底弥漫,渐渐填满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阿稚。”他在白稚耳边轻轻唤着她。
白稚低低回应:“怎么了?”
“我感觉我变得很奇怪。”季月的声音也渐渐柔和下来,一如他平静时的模样,“我明明不想让你承受痛苦,可只要一想到你和我的痛意是相通的……”
“……我就开心的不得了。”
他清澈的眼眸微微荡漾着水光,迷惑与喜悦在其中静静交织纠缠,像梦中的幻影一样动人。
白稚闻言,双眸轻轻一眨,随后她满足地轻叹一声,紧紧地拥住了季月。
“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了很久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