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怨的话如一根刺埋进阿舍里心里,当初为了掌控实权,不被人分权,不做傀儡,他想尽办法除掉了一直以来直言不讳的青山一脉,还有那个……永远为自己家族考虑的女人。
当时杀戮的快感,以及掌控权力的快感已经麻痹了他,在他对那个女人痛下杀手的时候,只是有过那么一丝一毫的犹豫,就被他当时的理智占据了上风。
她不能活,青山一脉皆不能活。
可是当初与她水乳交融,也是两相情好,也曾期待过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个时候她刚刚怀孕,也曾想过,她是那么聪明,她若生子,定是及其聪慧的。
可她生了个女儿,一个和她长的那么像的女儿。
这让阿舍里厌恶极了,他讨厌那张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讨厌她看着自己惊恐,又依赖的眼神。
他从不允许那个孩子叫自己一声父亲,任由她在部落中自己讨生活,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有人喂他吃一口饭,打骂她两下,有人给她吃饭,是真的心疼她弱小。
他没有那么多慈父心肠,后来,他有了心爱的妻子,有了心爱的大女儿,只能对这个从未承认,也一直不敢承认的女儿冷眼旁观,他不会心疼她的遭遇,原本她就不该到这世上来,是她的母亲非要把她生下来,让她去承受这些肮脏和黑暗。
他只是会生气,不管如何,她身上也流着自己的血,那些人,曾对她不好的人,打了她,便是打了自己的脸。
阿舍里从未对任何人说过,那些在阮初音幼时曾欺辱过她的人,或多或少都被他暗中使过绊子,惩戒过。
他没有那么多慈父心肠,他只会将最好的一切都给自己的大女儿,这才是他应该娶的女人为他生的第一个孩子。
他的人生有太多的错乱,在他娶了安相洁的那一刻,好像都一切重来,他有了新的人生,新的征途。
青山一脉的坟墓在很远的地方,那个女人也是,他不会允许那个女人再出现在生活中,一丝一毫都不允许。
可如今,他最不看好的女儿长成了最好的样子,她有勇有谋,还心中有恨。
呵呵,一个心里有恨的人,是打不败的,除非,就像阿木莎方才说的,在她一出生时,就将她掐死,以绝后患。
他没有这个女儿,她也不会承认自己这个父亲,对了,他也无儿了……
他无儿了……
想到这里,悲从中来,一滴泪从眼里滑出,他靠着墙壁,看着不断抱怨的母女俩,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好像看到了褚英和他们的女儿,初音。
好像看到了一家人落难时,她们母女二人疲倦相依,将小儿护在怀中,冲着他的方向虚弱的笑了笑。
她是个疼孩子的人,当初多少人劝她不要倔,不要生下初音,她不听,或许是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还有活路,能凭着那点情爱为自己和孩子博一条生路。
若是她……此刻自己听到的不会是抱怨和恨吧……
多可笑,他将自己这一生活成这样,换来了妻女的怨恨,名给了她们,利也给了她们,真正出事时,她们是这般的忘情忘义。
这时,一阵掌声从过道传来,阮初音走了过来,在牢笼前,有人给她搬了把椅子让她坐下,可以看着这家人互咬的场景。
她一出现,里面的人皆安静了下来,随即是更怒的狂吼和辱骂。
由得她们骂了一会儿,阮初音扣了扣耳朵,目光漫不经心的往墙壁上那一排排刑具上看,待看到那满是血水的三把鞭时,突然笑了一下,她走过去,将那三把鞭取了下来,走到牢笼前看着安相洁,举了举手中的鞭子,说:“还记得这个吗?小时候,你最喜欢拿它打我,这上面的血迹有多少是我的,你闻闻看?”
安相洁脸色瞬间煞白,她丝毫不怀疑,这个目无尊长的野丫头,不是说着好笑的,她一定会拿鞭子来抽打自己。
看她变了的脸色,阮初音顺了口气,她手抚过鞭子,又看向阿木莎。
“夫人毕竟尊贵,抽打不得,为母犯的错,还是让女儿来偿还吧?”
说罢,给身后的两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是姜舜骁的兵,却是听了她的话,直接进去将阿木莎单独拉了出来。
沉默已久的阿舍里这才有了反应,忙站了起来,瞪着双眼说:“我们便是有罪,也是要上京由判官和圣上处置,你们怎可听她一个女子的话滥用私刑?!”
那两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动作麻利的捆好了阿木莎的手脚,还顺便把她鸡蛙乱叫的嘴堵上了,随后才说:“将军说了,二位的命要等进了京才能做决断,可阿木莎的不用,将军是重信义的,既然答应过阮娘子,自然不能失言。”
阿舍里听后,简直血脉喷张心头阵痛,他知道,求这两个小兵无用,便将目光放在了阮初音身上。
刚要说话,安相洁已经哭着跪在了她面前,隔着栏杆哭到失声,只一个劲的摇头。
阿舍里忍住心里的狂跳,对阮初音说:“我知道你恨她,恨她们在你幼时的时候伤害过你,可我们现下已经是笼中囚,不日就会被送上京城,等待我们的也不过是条死路,你又何必再多做这一番?”
看着部长大人的面容,阮初音心口钝钝的难受了会儿,她握紧了那三把鞭,冷冷一哼:“何必?是啊,人生总有尽头,即便我被生了下来,将来也总是会死的,或是老死,或是病死,或是出了什么意外就悄无声息的没了,那个时候,你怎么不问问她们,又何必要对一个无辜的生命痛下冷手?怎么了部长大人,现在才觉得痛吗?没关系,看着你痛,我倍感舒畅。”
“初音……”
“这间屋子甚是憋闷阴沉,在这儿的人也难得有快乐的,不过别怕,只要看着你们痛了,我便畅快,总要有一个畅快的人不是?”
她越说越癫狂,眼里兴奋的光瘆的人心发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