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再亮起,黑沉沉的夜幕下,风送来远处怪物的嘶吼。
一辆连车灯都不敢打开小皮卡,小心翼翼地行驶在路面上。
车厢上面蒙着几层厚厚的帆布,两边有手动焊接的金属栏杆,车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来源是角落堆放的一叠塑料袋牛皮纸包扎的东西,血水缓缓从里面渗出。
一个年轻的异能者厌恶地看了眼纸袋,他摸着空空荡荡的胃,纠结着问:“马叔,你打听的消息没错?军方基地里能吃到熟的食物?”
“瞧你说的,国家的人还能少?不愁没有火系异能者……”
名叫赵叔的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很像做体力活的,手掌粗糙还有厚厚的老茧,他像是这群人的首领,脸上笑呵呵的,自己却蹲在皮卡里最安全的位置。
那些被颠簸得受不了的异能者,坐在靠近通风口跟车尾的地方。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挂了点彩,即使女孩子也蓬头垢面,脸颊上还糊了几道泥浆印子,人人都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手里死死握着尖锐的物体。
有的是刀,有的是小半根钢筋,甚至有个人拿的是开瓶器。
他们彼此之间都隔了一段距离,这是遗弃世界艰难生存的经历教会他们的经验,跟别人紧紧挨在一起,如果遇到袭击两个人都完了。
遗弃世界危机四伏,为了活命,人们被迫抱团依靠群体的力量,但是人比怪物更可怕,异能者们互相戒备,恨不得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
对大多数异能者来说,这个世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任何值得信任的熟人——孤独的活着,像茹毛饮血的原始人那样。
“军队那边不但有火系异能者,还有水系异能者呢!”
煮熟的食物、干净的饮水、可以躺在柔软的床铺上不用担心被怪物袭击,人间天堂也不过如此了。
皮卡上的异能者们都露出渴望的眼神,希望传言是真的,又害怕事实与之不符。
“我们跟马叔走的时候,不是还有人不信吗,说军队手里有枪,物资储备再多又带不进来,当兵的自己口粮还不够,哪里管我们的死活。”
马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确凿的消息,我敢带着你们走大半天的高速公路,冒着被怪物吃掉的风险跑来海城?”
“您老高瞻远瞩……”
“把你那文绉绉的词收起来。高瞻远瞩什么的谈不上,只是看到那群异能者奔着海城去了……你们见过的,戴着黑徽章的那群家伙。”
“黑渊?”众人十分惊讶。
遗弃世界出现很久了,各种名头唬人的帮会、互助会比雨后春笋冒得还快,但这些组织只要规模稍微大一点,就会遇到“上门自荐”的人。戴着金边黑底的徽章,年纪不一,共同点是对怪物非常了解,还能得到一些机密消息,很受异能者小团体的欢迎。
也有人试图冒充“黑渊”的人,通常很快会被揭穿,黑渊组织严密,每个想进入黑渊的异能者都需要引荐人,还要通过考核。即使加入黑渊,也是外围,戴徽章的资格都没有,很难探听到什么机密。
还有小道消息说,黑渊有很大的背景。
“希望遗弃世界结束后,军队的人不会把我们抓走。”
这是异能者们最害怕的事,回到现实就锒铛入狱,如何面对父母跟朋友?
马叔嘴里叼着一小截烟蒂,他长长地叹口气:“你们不是打听到了?几天前有人进入遗弃世界,在这该死的地方待了整整一个月。海城里到处都是怪物,我们势单力薄,能守得住几天?”
这时车轮像是碾压到了什么东西,猛然往上一跳。
车里的异能者紧张万分,胆战心惊地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天空。
“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顺着蘑菇丛开?”
“是……可是,马叔,您看道路两边。”
路两边当然都是树木,因为遭受了怪物袭击,高速公路上横栏损坏,路灯好像也没了,能见度很低,树干与它们的阴影连成一片。
马叔不会开车,半夜里他看不清周围,只觉得一阵心悸,这是被什么怪物盯上的感觉——
“那不是树!”皮卡里的有个异能者失声惊叫。
高速公路两边怎么会有十多米高的大树,要是遇到弯道,不遮挡视线?
慌乱中司机打开车灯,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以及默默伫立在路边的——蘑菇!
众人脸色煞白,目瞪口呆。
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开进了蘑菇的大本营,这条路贯穿蘑菇丛林,简直像有人特意开辟出来的安全通道,路两旁撑起的巨大菌盖,高达五层楼。
其中有一些蘑菇顶部,还挂着怪物干枯的手臂跟躯体,黑夜里看得人毛骨悚然。
似乎被灯光刺激到了,前方侧着菌盖缓缓转向,探出的菌丝朝着这辆皮卡延伸过来。巨菇的菌丝粗似绳索,迎面袭来就像一道道鞭子,可以把汽车抽得四分五裂。
“啊啊啊!”司机闭着眼睛踩油门。
“冷静,你这个笨蛋!”
菌丝连成数道“路障”,迫使汽车减速,套索状的“绳子”一个个丢向汽车,最终皮卡车身悬空,整个被吊了起来,轮子疯狂地空转着。
异能者们惊惶地抓住车厢板,身体不由自主的跟随车身倾斜。
菌丝不客气地将那层厚布罩住的顶棚掀了,蛇一般游进车里,霸道地将车里“搜索”了一遍。仔细“嗅”着浸着鲜血的油纸包,发现这些都是“自己”吃剩下来的渣渣,蘑菇立刻没兴趣了,将重点转移到异能者身上。
尽管他们都近距离接触过蘑菇,也遭受过菌丝的捆绑,但是菌丝跟菌丝,区别也很大!比发丝还细的,可以忽略,面条那么宽的,人们心里就毛毛的了,等到眼前这一条条碗口粗细的玩意出现,心里承受能力差点的人两腿发软。
好在都是怪物堆里杀出来的人,没有当场晕厥过去的。
正惊骇间,后面公路上传来了汽车喇叭声。
“什么情况,前面怎么堵住了?”
“……别过来,有蘑菇!”这边车上的人声音发抖。
“当然有蘑菇,这附近几公里都是蘑菇的地盘!”后面那辆车上的人没好气的说。
不然红龙基地聚集了那么多异能者,在怪物眼里岂不是一桌香喷喷的满汉全席?
“嗯?海城的牌照,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做什么?”
皮卡后面改装的顶棚被掀飞,几个异能者惨白着脸,木然看着菌丝将后面那辆越野车也捆了起来,吊高到跟他们平行的地方。
菌丝无差别对他们进行了“搜查”。
比起这边的要死不活,越野车上的人显得轻松多了,靠在座椅上任由菌丝缠绕翻检,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黑,黑色徽章。”马叔旁边的女异能者看见了黑渊的标志。
戴徽章是个小年轻,一笑八颗牙,把普通的长相衬出了几分特质,让马叔他们感到在意的是车上其他人都穿了迷彩服。
“我们想去……我们听说这附近有个基地,军队驻扎的。”
看着那一双双渴求的眼睛,黑渊的年轻人点点头,拖长音调问:“你们的身份资料登记过吗?”
“啊?”
“我是说,你们身为异能者,向国家登记过自己的身份吗?”
“……”这事藏都来不及,还主动报警报告?
“没有资料就麻烦了,因为身份户籍信息只有现实世界里才能查询,异能者的登记消息有专门的人手写了放在基地,你们没有,就不能进入基地,只能住在外围。哦,所谓的外围就是蘑菇搭建的临时帐篷里面。”
皮卡上的几个异能者欲言又止。
蘑菇搜查结束,菌丝缓缓松开,把两辆车重新放到路面上,它们捧着越野车里翻出来的几具怪物尸体,兴冲冲地离开了。
“喂这群家伙真受罪,不新鲜的它们还不吃。”黑渊的年轻人低声抱怨。
蘑菇抽取怪物体内的力量,不是吞噬血肉,死得久了的尸体力量已经消散,它们当然不会再看一眼。
“你不是专门负责这活的吗?”开车的红龙组员调侃,“炎魔发话了,
“我也没喂过方圆好几公里的蘑菇啊,外面的吃饱了,里面的还饿着呢!”
这个黑渊的年轻人正是杨超,他心里还存着一件事,李斐最近暗示他控制蘑菇的范围跟数量。
这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没那么容易,拿红龙基地附近的蘑菇森林来说,只有边缘有食物吃,里面的那些菌丝能量耗尽自然会消失,外面吃饱的蘑菇分出的菌丝又延伸回来,有涨有消合理循环。问题是蘑菇到处乱跑,拦都拦不住,让蘑菇不开辟新地盘,比一个瘾君子戒毒还难。
“车跟上!”
杨超朝那辆皮卡招呼了一声。
四周都是蘑菇,这群异能者别无选择,司机哆嗦地握着方向盘,小心翼翼跟上了越野车。
公路逐渐消失,路面越来越颠簸,有时弯曲回旋仿佛迷宫。
当前方出现明亮的灯光时,皮卡上的异能者没有一个能说清红龙基地到底在哪里,他们已经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温暖的灯光,随风飘来的烤肉香味,让他们精神一振。
等到靠近基地门口,马叔等人惊异的发现这里停了很多辆车,粗粗一数,至少有几十个异能者聚集在这里,有的人排队登记,有的人围着煮东西的大锅,还有扯了一张吊床睡在蘑菇柄下面的,十分热闹。
越野车长驱直入,驶进戒备森严的基地大门。
一个造型奇特类似沙漏的两人高铜雕竖立在门口,刚来的异能者不懂,低声询问别人。
“计时用的……”
铜雕的机械摆臂发出低沉的撞击音,所有人都静默下来,吃东西的停下动作,正在说话争执的人直起腰,神情惆怅而失落。
穿着迷彩服的人爬上基地门口两株蘑菇搭成的吊脚楼,把挂着的铁质卡牌从数字7换成了8。
——整个海城进入遗弃世界的第八天。
基地门口每隔一段时间就有车辆过来,有些是马叔这样听到消息的异能者,还有从其他城市过来传递消息红龙组员。
这些车损毁严重,还有重伤员从车上抬下来,他们奔波了好几天才到达海城,一路上遇到了无数危险,准备得再充分,弹药也总有用完的时候,何况意外无处不在。
张少校办公室墙上挂着的地图,红笔圈出的范围越来越大。
“目前方针是守住基地,尽可能多的保护普通异能者,保持对外联络……”张耀今停顿了一下,看着会议室里的人,“这次是整个地球都进入遗弃世界,原著里持续的时间是一年,你们谁去告诉炎魔跟吞噬者这个消息?”
众人齐刷刷转头看代号信天翁的瘦子。
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