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过后,初一初二都要忙着走亲戚,云卿家今年把老人都接过来,都免去了这个环节。
她和李心美每天带着老人和几个孩子在外面溜达,一直到初四才有自己的时间。
之前商量好的野营活动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个人都被分配了任务。
云卿和另外几个学姐负责采买,提前一天买回来的肉类先腌渍好,到时候带过去直接上烤架。
初四一大早,社长和几个高三的学长开车过来接人。
这次报名的人一共有九个,两辆车刚好能坐下,后备箱还能放不少东西,高三几个已经成年的学长都考了驾照,平时开车已经十分熟练,就干脆借了家里的车自己开过去。
云卿身边放着两个大箱子,里面都是各种已经处理好的食材,身后的背包里放着生活用品。
时间还有些早,李心美披着羊绒披肩,打着呵欠和她一起站在路边。
见车过来的时候,本来还想帮忙,几个学长已经先下车,合力把东西搬了上去。
李心美视线往车里一扫,看到里面还坐了两个女生,笑眯眯地叮嘱云卿:
“注意安全,开车别开太快,记得随时联系。”
“知道了。”
云卿朝车里的学姐招了招手,背着书包要上去。
李心美也跟着走过来,和车里的人笑着道:“我把云卿交给你们了,你们相互照顾着,别出事。”
“肯定的。”学姐点了点头,“云卿可是我们社团的团宠,年纪也最小,大家都抢着照顾呢。”
李心美这才放心,招手道:
“玩得开心点。”
车缓缓离开小区,云卿系好安全带,朝周围打量。
“其他人呢?”
“另一辆车上装了帐篷,分开接人,等到营地再会和。”学姐道。
云卿微微点头,拿出手机看到何露给她发的消息,询问她有没有出发。
“真羡慕你,早知道我也去参加合唱团了。”
可能是因为云卿总是参加活动,在何露心里,合唱团已经快和玩乐团会划上等号了。
云卿:“下学期我们还纳新,你可以来报名。”
“好啊,到时候就等你带带我这个新人了。”何露道:“你们露营在外面过夜,要小心点,注意安全。”
云卿回复一句“知道了”,关了手机,靠在椅背上打瞌睡。
落日湖坐落在城郊外,湿地公园的旁边,也属于公园的管辖范围,是露营圣地,只要交了门票就能进。
夏天的时候这里经常有人扎帐篷,想要露营的人都需要排队。
现在是冬天,这个时候来找虐的人不多,也就是他们这样实在闲得无聊,一脑子火热的年轻人回过来。
车辆渐渐驶入林荫路,沿着树荫前行,右侧巨大的湖泊很快就印入眼中。
落日湖很大,在内陆地区,有些地方甚至称它为“海”,因为一眼看去竟然看不到边。再加上对面没有山丘,落日的时候,半个太阳悬在水面,与文学作品中的海上落日如出一辙。
落日湖这个名字由此而来。
路湖边已经能看到两三顶扎好的帐篷,但距离很远,互不干扰。
车停在湖边不远,所有人搬着东西抵达营地的时候,社团的另外几个人已经到了。
他们人多,就算是三个人一顶,也要扎三顶,现在才扎好了第一顶。
云卿提着两袋零食,视线往那边一扫,就准确地找到了段南川。
他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抵着下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冷,云卿感觉他就连发梢都是坚硬的。
手摸上去肯定会戳得疼。
他正弯着腰往地上敲钉子,表情严肃,其他几个人看到他们都围了过来,一边打闹一边帮忙,他却充耳不闻,像是敲钉子才是现在天底下最认真的事。
这次他们准备充分,不仅有睡袋帐篷甚至除了一些提前处理好的食材之外,还准备了鱼竿。
落日湖是允许钓鱼的,只不过公园规定了总重量,只能在限度内获取。
他们人多,也能多钓一点。
等车上的东西都搬过来之后,所有人走凑过来一起帮忙搭帐篷。
他们人多,再加上之前有过搭第一个的经验,不到十一点就全部准备就绪,开始准备午饭随便应付了一下,开始钓鱼。
云卿以前跟着云锦山去钓过几次鱼,动作很标准,什么鱼饵和甩勾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就是运气不好,没钓过什么大鱼。
见其他人都坐在湖边,她也抓了一把吊杆过去凑热闹。
喜欢钓鱼的几个学姐学长都十分专业,安静地各自占着一个位置,互不说话,担心把鱼吓跑。
云卿找了一圈,见段南川坐在斜前方的树下,枕着树干在休息,面前放了一根鱼竿,很不专业地用石头压着。
这样偷懒的钓法,要是大鱼咬勾,很可能连鱼竿一起拽走。
因为云卿以前也这么干过。
被拽走那支的鱼竿很贵,被云锦山念了好几天。
云卿走过去,远远地在段南川旁边坐下,隔了差不多五六米。
带着手套、帽子和围巾,认真地挂饵,甩勾,动作熟练。
可是坐了半个多小时,饵料被吃五六次,也没有看到一条鱼上钩,反而是远处的几个学姐学长收获颇丰,经常传来惊呼。
她可能天生不是和钓鱼,转头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周围,视线忍不住往段南川身上扫。
从刚开过来开始,半个小时,段南川都没有动过,似乎靠着树直接睡着了。
鱼竿还稳稳地压在石下,风一吹,浸在水里的钓线晃动,在水面上漾起层层涟漪。
周遭的事情似乎都与他无关。
云卿不敢看得张扬,扫一眼,就迅速移开,然后又扫一眼。
突然,段南川面前的鱼竿动了一下。
吊线绷直,鱼竿被拽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石头下滑了出来。
水面上激起翻腾的涟漪。
云卿丢下自己死水一样的鱼竿,紧张地注视着水面,甚至还能隐约看到有一条不小的鱼正拽着鱼竿要跑。
大鱼上钩了,段南川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还在睡。
云卿着急得直跺脚,又不敢把人叫醒,显得自己一直在关注他似的。
等了一会儿,见鱼竿已经快要被拖进水里,弓着腰,鬼鬼祟祟地跑过去。
连手套都来不及脱,在鱼竿进水的瞬间,伸手一把捞了起来。
哗啦——
十多厘米的大鲤鱼瞬间跃出水面。
鱼挣扎的力气不大,但云卿踩在泥水上,脚下打滑,身体猝不及防趔趄了一下。
快要栽水里,一只手突然揽住她的腰,同时,拿着鱼竿的手也被握住小手臂,身后的人拉着她轻轻往后一带,后退了几步,才终于站稳。
“力气还没鱼大?”带着笑的嗓音从耳后传来。
云卿脸上有些热,感觉腰和右手臂上的神经敏感到爆炸。
隔着冬天穿的羽绒服,都能感觉段南川手掌的轮廓,在脑海中深深勾勒出来。
“我没站稳。”
段南川已经松开她,把钓杆向上一扬,收鱼放进桶里,动作熟练。
刚才云卿看到他用石头压鱼竿,还以为是新手。
“你会钓鱼?”
“以前在钓鱼俱乐部打过工。”
他声音很轻,提起打工的事也没觉得什么不妥,一脸淡定从容。
合唱团里的成员大多家庭环境都不错,从这次野营活动就能看出来,段南川也从未觉得自己打工有什么不对。
段南川收了鱼竿没有再钓,视线落在云卿的手上,幽幽的。
“你的手套湿了。”
刚才捞鱼竿的时候,她没来得及摘手套,右边手套全湿了,五指收拢一捏,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就连骨头都被寒意刺得生疼。
“没事。”
云卿抖着手摘下来,把冻僵的手放在嘴唇哈气,哈了一会儿还是没效果,反而皮肤一阵阵发痒。
见几个学姐已经开始烤肉,搓着掌心道:“我先回去了。”
快步走过去烤火。
“嗯。”
过了两秒,段南川才低低应了一声,放在身后的手已经摘下了自己的手套,还没递出去,又重新戴起来。
晚上是一顿大餐,几乎所有的肉类和蔬菜,再加上下午他们钓上来的鱼,把所有人吃得撑肠拄腹。
从黄昏吃到深夜,天黑了就点上灯,搬出天然冰镇的啤酒,一边喝一边闹。
合唱团人人都是唱歌高手,民俗美声张口就来,甚至还能自己打着拍子唱上一两段京剧。
歌声传得很远,大有一种要飘到天上,汇入星辰的感觉。
几个学姐不喜欢喝酒,拿着手持烟花在河边点了,摆成一圈拍照。
云卿侧着身体,也跟着拍了几张,拿着一根点燃的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
玩了一会儿,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看她。
可是回头望周围找了一圈,除了帐篷前面餐桌的光,周围都一片漆黑,看不到人。
准备的食材一直吃到凌晨才全部一扫而空,不少人都有些醉意,时间太晚,天气慢慢转冷了,谁都没心思打扫,干脆把东西往桌上一堆,回去睡觉。
所有的事情都等明天睡醒再说。
云卿和两个学姐睡在同一个帐篷里,兴许是以前没熬过这么晚的夜,时针跳过十二点后,她反而睡不着了。
闭着眼睛熬了一会儿,感觉周围太闷了,不敢打扰其他人,蹑手蹑脚地钻出了帐篷。
快到两点了,除了他们这个营地,湖边另外的几处帐篷也黑了,只剩下草丛里细碎的虫鸣。
皎洁的月光砸在湖面,冷清高贵,带着涟漪不断闪动。
湖边立着一个身影,在月光下变得格外清晰。
云卿还在想,是哪个学长学姐也和她一样睡不着,走近几步,看到段南川的后脑勺,干巴巴地停了下来。
刚要后退,段南川转过头,被看个正着。
云卿尴尬地朝他点了点头,也不好再回去。
正当她抬头努力研究星星的时候,段南川低沉的嗓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带着些沙哑。
“没找到新手套吗?”
过了一秒,云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下午湿掉的手套,默默把手放进衣服口袋里。
“没有,不过那幅明天早上应该就会干的。”
段南川微微点了一下头:“谢谢你过年给我发的消息。”
“我群发的。”云卿迅速回答。
声音有些急促,急着狡辩。
段南川轻笑一声。“群发也不错。”
就算是群发短信,他过年的时候也只收到了这么一条。
云卿顿时有些懊恼,转头想要看看段南川笑的模样,却被黑暗遮住了视线。
正盯着看,一片雪花慢慢从天空飘落下来,和段南川的侧脸交错。
“下雪了?”
零零碎碎的雪花不断落下。
云卿忍不住伸手去接,地面的温度有些高,那些雪花太小,还没落到手上就融化了。
偶尔有一两片大的,被手心的热气一烘,也瞬间变成水。
接了一会儿,一朵雪花没看到,手反而先湿了。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正准备放弃,一朵很大的雪花从天空缓缓落下,被段南川伸手捧住。
他带着手套,隔绝自己的体温,手掌笼着合在一起,像是捧了什么宝贝。
凑到云卿面前。
“想看吗?”
——
上一世的云卿还没来得及和命运抗争,当她站在商店街屋檐下,叫住外面那个淋雨的男生时,她也不知道,段南川当时的心情有多雀跃。
“同学,你不进来躲雨吗?”八壹中文網
在连续从对方面前经过四次之后,段南川终于等来了对方的反应。
他转过头,正对着她,想要让云卿看得更仔细些,早点认出他。
可是少女只是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拿出藏在身后的手帕。
“你要不要擦擦水?”
手帕叠成整齐的四方形,淡黄色封边,最上面绣着一只小鸟站在树枝上。
对方根本就没认出他。
或许早忘记了。
段南川紧抿着嘴唇,心里顿时有些不悦,接过手帕怒气冲冲地走了。
他气了一路。
不管不顾地走进教室,坐下,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拿着那条手帕,已经被他身上的水淋湿了。
段南川生气地把手帕摊在桌上,晾干,然后更生气地买了个铁盒子,小心收起来。
以后等云卿认出来的时候,他一定要狠狠嘲笑她。
可是一直到军训,云卿都没有出现。
他在一班的班级方队里找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终于打听到,云卿生病请假了,整个军训都要缺席。
那时候已经快要开始射击训练,班上的人都在为摸到真枪而兴奋,段南川却不感兴趣。
他想要去看云卿。
中午故意路过一班休息区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讨论要不要去医院探病,段南川顿时有些后悔。
早知道当初学习再努力一点,现在他或许就在一班了。
每天打照面,云卿肯定能认出他。
段南川拿了一瓶水,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一班班长和另外几个学生的对话:
“我听说其他学校都没准有设计这个项目,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拿个子弹壳当纪念。”
“云卿同学肯定错过了,不然还能给她拿一个。”
“老师说了,不能拿,有教官盯着呢。”
“啊?真过分,连弹壳都不给。”
……
段南川不动声色地拿着水离开。
三天后,他完成自己的射击训练,起来的时候侧身,挡住教官和老师的视线,偷偷把地上的一枚金色弹壳藏了起来。
当天一休息,段南川就迫不及待地拿着子弹壳去了云卿的家,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按门铃。
云卿还没认出他,现在进去要以什么身份把东西送出去?
段南川拿着包装好的盒在门口转了好几圈,突然看到远处有车靠近,吓得他迅速把盒子放在门口,转身藏到了树后。
车停在门口,云卿走了下来。
她整个人看上去的蔫蔫的,分明是夏天,身上却裹了好几件厚衣服,圆滚滚的,像以前在纪录片里看到的企鹅。
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前,弯腰捡起地上那个盒子。
“这是什么?”
远远的,段南川听见她有些沙哑的声音。
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顿时发出一阵惊呼,转头朝周围张望。
段南川看到她闪闪发亮的眼睛,吓得立即藏在树后躲着,看着天空勾起了唇角。
他双手插兜,心情不错地等着云卿进了家门,才终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