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字,梁修言自己先不好意思了,收起手抠着袖子不敢看贺涵元。
贺涵元觉得梁修言很神奇,看着像白开水,平淡无味,但你耐心品他,就会发现他三不五时咕嘟沸腾一下,在你心口烫上一回。
她起身,快步往书房走去,走了一半又回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拉着他一起往外走。
“走,我教你识字。”
梁修言眼睛慢慢亮起来,反握住她的手,脚步跟着加快。
凝冬候在门口,看到两位主子往书房走,机灵地快步跑到了前头,站在书房门口给他们打帘子。
贺涵元看他一眼,发现小孩一年的变化还真很大,不仅容貌好看了,性子也活泼机灵了不少。
“屋外冷,别在门口站着了。和你菊香哥哥说一声,给书房加点碳,弄完都去屋里暖和暖和,我们不用伺候。”
凝冬脆声应好,等她们进了屋,果然快步去找菊香了。
贺涵元拉着梁修言到了书桌边,拿出纸笔,将人按在椅子上:“来,先让我看看你写的字。”
梁修言生疏地握着笔,微微有些紧张,一笔一划,提起了百分百的精神小心翼翼写了一个“元”的大字。
写完,不好意思地说:“我写得不好。”
“好,怎么不好?”贺涵元俯身,从背后握住他的手教他继续写这个字,“你刚学,能写成这样已是优秀,书法重在练习,一遍又一遍,自然就能练出一手好字。”
梁修言忙说:“我会好好练的。”
“修言也开始读书了,过了年,我们家的书房要再多放一张书桌,专门给你用。”
梁修言觉得自己犹如幼儿一般学认字,还专门弄一个书桌,似乎太大张旗鼓了,贺涵元却不觉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而且,我很期待修言和我坐在书房谈古论今、吟诗作对的一天。”
梁修言微微张着嘴,顿时觉得压力好大,他哪里敢想这个?妻主是不是对他太有信心了?
贺涵元摸摸他的头:“莫怕,从今以后,我不仅是你的妻主,也是你的师傅了,你学得好不好,责任都在我,教不会你这个学生,那肯定是我这个老师有问题。”
梁修言反倒是替她说话:“那大概不关你事,还是我太笨。”
“谁说的!”贺涵元不满地低头去看他,“我家修言绣工一等一,学管家理事才几天就被我爹夸奖,这么勤奋又聪明的人,哪里笨了?”
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过他,梁修言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心里却甜得如生了蜜一般。
今日这一大发现给贺涵元梁修言的夫妻生活创造了一大乐趣。贺涵元终于找到了一件共同的事情供彼此闲暇消遣。
接下来几天,衙门一下值,她就早早回家,给梁修言上课,批改检查前一天留下的功课,再布置明日的功课。
一个教得开心,一个学得努力又甜蜜,小院里的日子和谐无比。
李氏被贺章氏寻了一个由头当着众人面斥责,贺柳元也被贺必蓉叫去单独谈话,贺章氏告诉贺涵元,那以后,就连正月初一,贺柳元都没歇在李氏那,而是单独睡在了前院。
贺涵元对贺柳元的行为不置可否。
另外,贺必蓉贺章氏发作的由头没有直接指出凝冬这事,李氏对修言兴师问罪都不行,只是态度是彻底差了,可谓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过年那会儿,亲戚们聚会多,修言是第一次同贺家亲戚过年相聚,一切都挺陌生,照理李氏这个姐夫应该帮个忙,带一带,但是他仿佛看不见修言一般,拉着几个相熟的连襟闲聊,把修言冷落在一边,甚至偶尔高声说一两句话,指桑骂槐。
他十分了解修言的性格,这一套的确把修言弄得十分难受。
遭遇了两三次,他便藏不住心事和情绪,在贺涵元的追问下说了出来。
贺涵元当晚亲手给他搭配了一身新衣,都是宫里才有的贴合他皇子身份的名贵布料,又挑了贵重喜气的发簪玉扣等配饰:“你明日就穿这身去。”
“太张扬了些。”梁修言不习惯。
“就是要张扬,你是皇子,照理人人都要对你行礼,要尊你在上首,你大哥当初怒打唆使妻主的姨妹都没事,你张扬一些怎么了?”
梁修言张张嘴,说不出话来。大哥是皇夫长子,哪里是他能比的。
贺涵元看出他心思:“你是俪夫郎之子,俪夫郎恩宠盖后宫,你还缺底气?”
梁修言没话说了,他不缺底气,他缺的是勇气。
“也不用你做什么,如你刚才所说,也不是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明日你张扬起来,会有更多人前来亲近,你只管和这些人说笑,若是他再阴阳怪气,你便拿出身份直接质问,问问他说的到底是谁?他这种人,一旦当面鼓对面锣,半句话都不敢说。”
她知道梁修言本性忠厚老实,以牙还牙阴阳怪气他是学不会的,也没那么伶牙俐齿能和人争吵辩论,所以她教自家夫郎的一招就是:一力降十会,用身份地位粗暴镇压。与其憋屈自己,不如让别人憋屈。
“那么多亲戚在呢……”他还是瞻前顾后。
贺涵元握住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不怕,都是贺家亲朋,他们自会谅解,有那不谅解的,还有我呢,我做你的靠山,我就喜欢我家夫郎气势汹汹悍夫样,他们管不着!”
一句靠山让梁修言安心又开心,他恼怒状:“谁是悍夫了!”
贺涵元握住他打过来的拳头,认真地说:“我希望修言做个悍夫呢,宁可欺负别人,也不受人欺负。”
梁修言脸上的恼怒缓缓退去,没忍住心底的心潮澎湃,用力抱住了她。
贺涵元教授的办法的确是管用的,第二天又是一波夫郎聚会,因为梁修言一身衣服配饰时新又贵气,许多人都忍不住凑过来仔细看,看了又聊几句,他一下子成了大家恭维的中心。
李氏小肚鸡肠,当然忍不了,没一会儿就不高不低地说起酸话。
人心也是奇怪,梁修言单单是个皇子的话,李氏心理不会不平衡;但他如今成了一府的连襟,李氏就各种看他不惯。
梁修言一开始依旧忍,后来身边其他夫郎觉得自己被影射而不快,回嘴暗讽。李氏一听,更恼怒,说的话越发不得体。
梁修言捏了捏袖子,鼓起勇气出声制止:“姐夫若是不舒服先去歇着吧,爹爹来了我帮你告假。”
李氏正要回嘴,梁修言定定盯着他:“过年过节的,姐夫少说点胡话。”
李氏大为诧异,万万想不到梁修言会直接杠他,说话还这么不客气。然而,他留下把柄在先,在座都是亲友,贺章氏又很快要来,他的确不敢闹起来,脸憋成了青色,恨恨坐在原地不说话了。
梁修言袖子里双手手心湿漉漉一片,待他松了一口气回过神,发现大家对他越发热情了。
这事是在贺涵元年假前几天发生的,当朝廷封笔贺涵元终于放假时,梁修言已经习惯了和夫郎们的交际,也和李氏彻底决裂了。
贺涵元听了在一旁鼓掌:“决裂的好啊!”也许梁修言自己没意识,但她看得清清楚楚,这半个多月,他跟着贺章氏学习,又经历李氏造出来的矛盾风波,再逢年节交际应酬多……多重经历之下,他性子变得大方许多,最明显的便是说话多了些利落有些底气了,不像从前,一个皇子吩咐人办事,还是商量的口气。
就如现在,梁修言瞟她一眼:“没见过你这样盼着家里不睦的妻主。”
吐槽起她来都十分顺口了。
贺涵元笑眯眯剥了一颗花生吃:“我只认君子,不认亲友,小人哪怕是血脉至亲,也要早早远离。”
梁修言拿着一本识字启蒙坐在她对面,边看边笑。
朝廷封笔晚,才休息了一天,年二十九,贺涵元带着梁修言又进宫参加年宴,今年正式成为皇妃的她在宴会上被皇帝重点关照,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三个皇子妃,只有她贺涵元深得帝心,比一般臣子都受重视。
梁修言被俪夫郎单独喊去见面,见了面便问他和贺涵元关系如何,在贺府是否获得喜爱与重视。
梁修言本想和爹爹说一说这几个月自己在宫外翻天覆地的改变,但听到俪夫郎一句:“别总像个锯嘴葫芦似的,多讨妻主欢心,多哄哄你那个岳父,有事没事提一提你妹妹。皇上很喜欢皇妃,贺家又是重臣,这一门亲事对你妹妹很重要。”
他什么倾诉的想法都没了,他想,爹爹是没兴趣听他讲那些琐事的,他只想皇妹能和贺府交好,他不过是这中间的一道桥梁,过得怎么样并不重要。
宫宴结束,贺涵元在宫门口等夫郎,夜里飘着小雪,她站在马车边等人出来,有熟人经过笑着打趣,她也大方笑着回应。
梁修言凉透的心,在走出宫门看到这个人影时,瞬间暖了回来。
贺涵元这晚喝多了,等人时吹了冷风,回去便有些上头发晕,迷迷糊糊间只知道有个人细致又温柔地照顾着她,一会儿脱衣,一会儿喂水,一会儿擦脸,舒服得她昏昏欲睡。
快要睡着时,唇上点上一团温热,她舔了舔,对方又仿佛惊吓似的,快速抽走了。
第二天醒来,醉酒的零散记忆断断续续在脑中闪现,贺涵元看着眼底青黑还在熟睡的人,笑了笑,拥上人,贴着他再次睡去。
宫宴之后就是年三十家宴。
贺涵元让管家拿出许多炮仗烟火备着,到了酒宴上坚持不喝酒了。
“昨晚喝得太多,今日睡了半天,现在还头疼呢,再不喝了。”
家宴上都是自家人,听她这么一说,没人劝酒了,贺必蓉更是心疼女儿:“是不该喝了,以茶代酒便可。”
一家人分席做了一屋子,一边男一边女,贺必蓉和贺章氏在上首。
贺府是书香门第,男男女女都能诗会文,宴席到了高|潮,便开始联文写诗。
贺涵元站起身,拉着正忐忑的梁修言出门:“走,我们给他们助助兴。”
拉着他跑去院子里放烟花爆竹。
屋里一家人联诗,屋外爆竹声声一片欢笑,屋里屋外都感染了过年的欢快和喜气。
梁修言并肩站在贺涵元身边,在爆竹声中侧头去看自己的妻主。
他知道,她再一次解了自己的尴尬,还带给他这浪漫的惊喜。
贺涵元的脸在烟火中明明灭灭,梁修言望着她,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整颗心彻彻底底沦陷在名为“贺涵元”的漩涡里,不想挣扎,心甘情愿沉沦下去。
家宴结束已是子时,大家各回住处。贺涵元和梁修言一路牵着手回来的,直到进了屋也没松开对方。
梁修言主动让下人退下,屋里只剩下彼此二人。
“今天是年三十,成了婚就没正经伺候你一回,今晚我来。”他望向贺涵元,抬手来解她的外袍。
贺涵元也望着他,轻声说:“好。”
梁修言抿唇笑,垂脸一颗一颗地解开扣子,解开腰带,外衣、里衣……
贺涵元手扶上他的腰,轻轻扯开他的衣带。
她的动作轻,专心服侍她沉浸在羞涩中的梁修言起初没注意,待发现时,自己的外袍也半开了……
“你……我自己——”话未落,身子一转被人带到了床上。
贺涵元倾身上前,低头吻住他因为讶异微张的唇。
“修言,新年伊始,今日是个好日子,和大婚日子一样好……”余下的话吞没在彼此唇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