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虽然天热了,可是湖水还是很冷的,落水容易引发伤寒,这事可大可小。
本就当了尾声的夏日宴顺势结束,阿蛮和大郡主一起坐着二皇妃的车辇出来。
蒋彦和大郡马等在路边。
阿蛮先掀开车帘下车,看到大郡马又笑着回头看向大郡主:“你家相公也来啦,肯定担心你呢!”
大郡主红着脸跟着下车,难得像个小媳妇。
大郡马对着阿蛮作揖道谢:“多谢长孙妃相救。”
阿蛮连忙让开摆手:“大郡主也是我妹妹嘛,不用这样客气,我和阿彦走啦,你们也赶紧回家吧。”
她说话疏朗大气,语气中是真的没有半点挂怀在意的意思,大郡马对她升起许多好感。
蒋彦对二皇妃行礼告别,牵着阿蛮的手快步上了马车,一上车就问:“怎么换了衣裳?你下水救大郡主了?凉不凉?我们赶紧回去,让宫人煮姜茶。”
阿蛮笑着拉了拉他的手:“你摸摸我的手,凉不凉?”
蒋彦当真摸了摸,还往她手腕里伸进来摸了几下:“还好,但这也说不准的,还是赶紧回去洗个澡喝碗姜茶。”
阿蛮被他逗笑:“别急别急,我没下水,大郡主才多重啊,我就跟扛小猪仔似的,直接把她从水里拖上来啦!”
蒋彦一愣:“嗯?”
阿蛮给他讲解了一下,最后总结:“就是这么抱上来的。”
蒋彦恍然大悟,一下子平静了:“哦,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下水了呢。”
没有半点对她如此大力的惊讶。
两人到了东宫,下了车才发现随去的侍女带了许多荷叶荷花还有香茶回来。
侍女说是平王妃赠予的。
“这是什么时候给的?”阿蛮惊讶,“都没和平王婶婶道谢。”
侍女偷笑了一下,口齿伶俐:“出园子的时候,王府管家给靖王妃、大郡主还有我们几家都送了,尤其这个荷叶,说是您和大郡主摘的,一定不能忘了。那时候两位主子手拉着手只看着对方呢,根本没顾上。”
蒋彦尴尬地咳了咳。
阿蛮摸摸脑袋哈哈一笑。
“是嘛,那你把荷叶拿到厨房去吧,正好晚上做荷叶蒸肉,做好了,我们拿些给阿娘和皇祖母,还有荷花。”
蒋彦说好。
那个侍女笑嘻嘻地领命,捧着东西去了。
阿蛮看着她背影好一会儿:“这个小霞越来越机灵了。”八壹中文網
蒋彦不怎么关注这些人:“谁?”
阿蛮用下巴点点门外:“就刚才那个侍女呀。”
蒋彦:“哦——是挺机灵的。你觉得好,可以放在身边用一用,如今这里是我们的家,这些下人还是得管理起来。侍女你来管,内侍我来管,如何?”
一般人家不管内侍还是侍女,都是分内外院的,外院女主子会管理,但是主要听男主子的意见,内院则由女主子一把抓。
蒋彦这个分工完全不合寻常规矩,但是对他们夫妻来说却没有任何问题,他们同起同卧,哪里分什么内外院,阿蛮欣然应允。
荷叶蒸肉是阿蛮亲自去做的,她来了宫里难得下一回厨,蒋彦又说想吃她做的凉拌茄丝,于是又添了一个菜。
做好菜分两个菜盒装了,一个派人送去未央殿,一个由蒋彦提着,两人携手去了太子妃那,陪太子妃吃饭。
太子妃之前一直茹素,如今儿子儿媳经常陪她吃饭,她就渐渐改了饮食习惯,每月固定几天吃素,其他时候便正常饮食了。
看到儿子儿媳提着亲手做的菜过来,还给她带来了几朵开得极好的荷花,太子妃满脸是笑。信佛的人喜爱荷花,这花又说是阿蛮亲手摘的,太子妃当即拉着阿蛮去插瓶。
插花是一门艺术,不是像以前的阿蛮以为那样,直接把花往瓶里一插,摆一摆花的位置,转一转花瓶方位,这就好了。
太子妃领着阿蛮去了隔壁,小心翼翼将花放在一旁,一边拿出插花的各类材料,一边给阿蛮讲解这都是什么用途。
说实话,几世为人,阿蛮对太子妃说的这些知识都是新奇的。
比如,太子妃给她念了一个配方,有什么松香、面粉等等,仿佛做菜似的,但其实这些东西能调成一种胶,如果用笔洗这类浅口盆插花,盆中倒入调好的胶,上面铺以黄土青苔,再用铁丝钉子插花固定,就会形成花从浅盆中生长出来的假象,独有意趣。
深口的瓶也不是直接插花就行,有专门固定花枝的钉子、铁丝,花朵的摆放也有讲究,高低错落,讲究意境,不能一大把花团锦簇也不能左右对称仿佛高耸两肩。
阿蛮听得连连点头:“的确,阿娘这样摆一下子变好看了,虽然我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好看。”
太子妃笑:“你知道好看便入了门了,多看多学,耳闻目染,渐渐就会懂了其中之道。这是闲来无事的情操陶冶,你在家想摆弄了就摆弄几下,不是什么必要的大事,重在悦己。”
蒋彦在边上帮忙,给她们提供意见。他是书生,君子六艺都有所涉猎,审美比阿蛮高了许多,花枝的姿态,盆景的布局,总能给出不少独到的建议。
母子三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原本只是简单的给荷花插瓶,结果弄起了盆景,又起了别的灵感,准备一起做一盆假山盆景……
侍女一而再再而三来催了几次该用膳了,三人这才依依不舍地从厢房中出来。
赵家几代屠户,最擅长处理猪肉,阿蛮的荷叶蒸肉虽然只学了几成,却原汁原味独有风味,许是这肉的确好吃,许是这是阿蛮这个儿媳亲手做的,又许是太子妃心情好,这次晚餐,她比平时食量大了不少,阿蛮做的两道菜,吃得一干二净。
饭后惯例散步,只是这次一边走,他们一边观察园子的花草,讨论这样的草怎么插瓶,这样的枯枝如何利用……
走到一个凉亭处,三人坐下歇息,仰头便是明月。
一时,三人全都静了下来。
蒋彦仰着头,对着夜空说:“刚才在厢房,我们一起布置盆景时,我突然觉得很安心,仿佛心中缺憾从此圆满了般。”
太子妃侧头看过来,轻声问:“为何如此说。”
蒋彦笑了笑,回视自己的母亲:“幼年孤苦,心中其实一直都是有缺憾的,某些时候冷不丁就会想,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在哪呢?若是我与亲生父母在一起,是何模样?今日母亲与我们一起说笑,一起做同一件事,耐心教导我们……心口缺了的那个角,突然圆满了。”
太子妃眼眶不断升温,直至泪盈于睫,她假作赏月,仰头止住泪水,笑叹:“好,如此……甚好,你能了却遗憾,阿娘心底的洞也能填上了。”那些不被人理解,甚至不被娘家理解的选择,也不后悔了。
“呜呜呜——”
母子两人正强忍着眼泪,阿蛮的哭声却大了起来,哭得比他们还伤心。
蒋彦连忙转身去看她,揽住她的肩关心:“阿蛮怎么了?”
阿蛮伏到他肩头哭得情真意切,泪水很快湿掉了蒋彦单薄的夏衫。
蒋彦当真急了:“怎么了?阿蛮莫哭……”
太子妃也脱离了多愁善感看了过来:“阿蛮为何哭?”
阿蛮抱着蒋彦的脖子流眼泪:“我……我想阿爹阿娘了……呜呜呜……”
蒋彦一愣,心中陡升密密麻麻的心疼与自责,是了,他是和亲娘团聚了,可是自从年后上京赶考,他们再也没回过赵家镇,已经数月不曾见赵家爹娘了。
阿蛮从没有离家这么久。
蒋彦心疼地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也想,不知道岳父岳母过得怎么样,你莫哭,要不我修书一封,请岳父岳母来京城定居如何?”
这事情也不是他第一天想起的,心里想了好久了,只是之前阿蛮的地位都没有确定,他不敢仓促把赵家爹娘接来。
太子妃听了,说:“女儿想爹娘,人之常情。赵家二老养育你成才,对我们有大恩情,理该接他们进京养老。这事可以向皇上娘娘提一提。”
蒋彦看向太子妃:“阿娘也觉得这事可行吗?”
太子妃点头:“我们商议一番,定下个章程,我同母后说。”
蒋彦心中一轻,抱着阿蛮轻哄:“阿蛮你听到了吗,我们能把岳父岳母接过来了。”
阿蛮抹着眼泪抬起身:“他们会不会被瞧不起,万一住不惯京城……”
蒋彦立刻回护:“咱们不和那些人打交道,就买一个大宅子,让岳父岳母享福,他们如果想念赵家镇了,也能随时回去。”
太子妃笑笑,看向儿子:“他们是你的恩人,只要你有出息,阿蛮也好,赵家二老也好,谁敢瞧不起他们?”
蒋彦低头听训:“儿子明白。”
阿蛮用袖子擦了眼泪,绽出一个笑:“那我们快想想办法,赶紧把阿娘阿爹接来,他们这么久见不到我们,肯定急疯了。”
蒋彦应下,点了点她的脸颊:“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阿蛮一拳头捶过去:“你管我!”
蒋彦捂住胸口,内伤状:“娘子,你的武艺又精进了。”
阿蛮被他逗乐,眼泪未干便咯咯笑起来。
太子妃又是看不下眼又是被小夫妻的甜蜜甜到露出老母亲的笑,起身摆手:“我该歇息了,先回屋,这月色正好,你们再坐一会儿赏赏月。”
蒋彦和阿蛮也不客气,恭送了太子妃后,果然坐下继续聊天。
两人对视一眼,心头都松了一口气,今晚正巧,天时地利人和,一轮明月勾起人的思乡之情,无心插柳解决了赵家爹娘的事情。
有太子妃主动出面,这事情就很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