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四个女人就这样在杏花村安顿下来了。
古代社会,女子顶门立户难,一家四个女人,又是外乡人,本也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云雅慧是自恃有空间有能力,不怕未来的困难,但有人不知,将一切都帮她安排得妥妥当当。
入住不出三日,藩王府送来了一大三小四只看家狗,小桂子亲自送来的,虽然没有表明身份,但是出行的马车,穿着衣服都是大户人家的模样,比县老爷出行还阔气,让村民们暗自惊叹。
小桂子看到农家小院一脸心疼,云雅慧不等他开口就将他满肚子话摁了下去:“这在村里已经是富户了,我们母女过得很好,你回去帮我向主子道谢说声好。”
小桂子“哦”了一声,又说:“里正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要是有不长眼的招您,您就找里正帮忙。”
云雅慧皱眉:“你怎么打的招呼?”
小桂子忙说:“没说您们的身份,只说是我的朋友,这小地方,哪用得上王爷呀,我小桂子这个招牌就响响亮亮!”
云母她们全都笑了。
云雅慧道谢。
小桂子挤眉弄眼:“您别谢我,我都是听主子吩咐,也是借了主子的势狐假虎威嘿嘿嘿。”
云雅慧摇头:“知道!中午就在这吃饭吧,王爷最近还好吗?”
小桂子先是高兴地应好,说到六皇子就低落了一些:“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姐姐你啥时候安定下来,回去看看王爷呗,你之前不是还答应了王爷做什么东西什么摆来着?”
云雅慧一边挽袖子去做饭,一边应:“我记得,你告诉王爷,过两天我就来,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回去我可要把脉检查的——你们也是,不能任由他任性,该劝的地方还是要劝。”
小桂子眼睛一亮,别的都没听到,只听到云雅慧要回去:“您什么时候回去?”
云雅慧:“还没定,不出七日便是。”
“好嘞!我回去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王爷!”
云母进厨房来帮忙,小声问云雅慧:“你以后还要常去王府吗?”
云雅慧:“王爷帮了我们良多,他的身体又一直是我医治的,还是得隔段时间过去看看。”
云母一边烧火一边轻声念叨:“你二十多了,也该相看起来了,你相貌好又能干,年纪在民间也不是大问题。”
云雅慧做菜的手一顿,又利落地动作起来:“不急,论生活我一人能撑起全家,找个不合适的,反而是拖累。”
云母看着比大家千金都不差的女儿,心中叹息连连,这样的女儿能看上村里的汉子吗?可不嫁村汉,又有什么大户人家愿意找她们这样的亲家呢?
脑中闪过那处处帮助她们的景祥王爷,云母看了看女儿,不知道女儿又是什么想法。
又过了几天,云家与左右邻居都说上了话,云母出门洗衣常常和隔壁嫂子搭伴,云家两个妹妹在邻居小姑娘的帮助下给院子里的地种上了菜,开始教小姑娘绣花;新来的狗子认全了主人,进门出门都会嗷呜一声打招呼……
云雅慧换上了王府带出来的精致衣裳,带着杏花村的土特产,进城“走亲戚”去了。
藩王府还是那个样,云雅慧从正门绕到了西角门,递上了六皇子当初给她的牌子。
守门的小厮仿佛就等着她,一边迎她进门,一边就挥着手使唤人赶紧进去通报,云雅慧受宠若惊,有中自己是贵客上门的错觉。
短短几日,王府一切如昨,云雅慧进门却觉得时隔多年,熟悉又陌生。
六皇子等在门口廊下,看到她进了院门,眼睛一亮,露出了笑。
云雅慧见了也跟着笑起来,快走几步,要弯腰行礼。
六皇子三两步下了台阶,一把挡住她弯腰的动作:“你已是自由身,再不用给我行礼。”
云雅慧笑道:“民女是一介草民,您是此地藩王,怎么能见了您不拜?”
六皇子依旧握着她的手臂拦着她,眼神认真:“你是我至交好友,是我救命恩人,论礼数,也该是我向你行礼。”
说着,往后一步,竟真的弯腰作揖:“恩公别来无恙!”
云雅慧又惊又好笑,慌忙躲开拉起他:“好了好了,我不多礼了行不?收了你那么多的回报,可不敢以恩公自居。”
六皇子引她进门,一边开玩笑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
云雅慧侧头看去,等他下文。
他却突然收住了话,只看着她。
一个玩笑,不以玩笑的语气说时,就没法当一个玩笑了。云雅慧心头一跳,慌忙扭开了头。
脑子里突然就乱糟糟的,无法运转,连平常的情商也直线降低,没及时把这尴尬的一幕圆过去。
反而是六皇子早就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在东边窗边坐下:“杏花村那边还好吗?”
云雅慧回神,定下神答:“都好……多谢你……”
六皇子不太满意:“不用如此见外。”
云雅慧点头,又接不上话了。
六皇子垂下眼,过了一会儿又看过来:“如今可算有空了?那个什么钟摆,说了好几年了,这回我们可以做了?”
说到正事,云雅慧注意力重新集中,连忙把来之前的计划一一说了起来。
她告诉六皇子的钟摆其实就是傅科摆,它需要一定的高度才能摆脱惯性的影响,古代建筑高度有限,很难找到这样的地方悬挂傅科摆,而云雅慧这几年提前了解过南梁附近的建筑地理,找到了一个很合适的地方——建在西山崖边的大佛寺。
六皇子也被云雅慧所说吸引了注意力,忘掉那些心思,接过她画的图纸看了许久,又问其中原理。
云雅慧便给他解释,在假设大地运动的情况下,地面上的所有物体都会有惯性,而为了克服这中惯性,需要提高钟摆的重量和高度,增加它的动能和惯性,减弱大地运动影响。
六皇子又问什么是动能?
云雅慧又举例解释。
六皇子很快便明白过来,还举一反三,开始尝试使用具体的数据去核算这所谓的“动能”。云雅慧惊得目瞪口呆。
算了一会儿,六皇子抬手喝茶,猛地想起什么,支起了身子,隐含着慎重与激动,对云雅慧说:“若我估算得不错,彗星今年就要来了。”
云雅慧也正在喝茶,听到这话,茶水含在嘴里忘了咽下。
她伸出手指算了算,发现竟然是真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眼中都有激动。
云雅慧感叹:“人生难得一次的幸事。”
六皇子笑道:“也只有你我会觉得是幸事。”
被他这么一说,云雅慧突然想到什么,提醒他:“可否要上报朝廷?自古以来,天降彗星都被认为是不祥,如今康平盛世,因这彗星而平生事端就不好了。”
六皇子没多想,还说:“都是人为的,日日有人生死……”说到一半,意识到了什么,与云雅慧对视一眼。
是啊,人为的。就怕现在好好的世道,有人借彗星回归,制造什么人为的事端。
但是……
“父皇恐怕不会信。”六皇子语气有些无奈,“他从不信我看星星得到的结果,只把我当孩子哄。”
云雅慧想起在京城,看似刚强但对六皇子十分关怀的太子,想起众藩王回京,皇子之间机锋不断;想起离开京城时,太子正被弹劾惩罚犯官太过刻薄严厉,不够有仁君之心……
“我们不必做什么,只需要将彗星回归的证据整理出来,告知天下,让有心人无法利用它行事便可。”
不知道是她提醒了六皇子,还是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云雅慧刚说完,就听他说:“我想写一本关于天象的书,纠正从前中中谬误言论和结果。”
云雅慧意外他的野心又觉得情理之中,十分支持:“可以啊,彗星之事也可以编入其中。”
六皇子又说:“你可愿意与我一起?”
“我?”
六皇子望着她点头。
云雅慧当然愿意,可是身份处境并不允许:“我……家中还有许多事,恐怕帮不上太多忙。”
六皇子不赞同:“你家中娘亲姐妹都有手有脚,又不需要你日日在身边照顾。况且,你姐妹还年轻,终有出嫁的时候,你只是姐姐、女儿,又不是她们的父母,难道要管她们一辈子不成?人生在世,总要有所理想追求,留下些许存在人世的痕迹。”
云雅慧当然知道这些道理,却没想到会被六皇子教训这些道理,一时心情复杂,呆在原地。
她轻声道:“我是怕自己拖累了你的进度,你完全可以像赵家姐姐一样,独立撰写一本书。”
六皇子没理会,拍板:“就这样说定了,你回家时带需要的书回去,每一旬来一次王府,将你的稿子交过来与我的放在一起,我们一起讨论校对。”
云雅慧心动。
人生在世,若日日一日三餐,洗衣做饭,她的确会觉得无趣,这件事对她充满了吸引力,唯一觉得有顾虑的是自己这个身份,怕今日这样的往来频繁,为日后的生活留下隐患。
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平民;一个是男子,一个是女子。
在这个时代,这足够让她随时陷入深渊。
如今这样,不过是六皇子还未娶妻,又视她为至交。
想到这,她低声问:“皇上……给您定了王妃了吗?”
六皇子垂下手,习惯性地抚摸着腰间的玉佩,笑笑,看向窗外:“不曾,我离京前同他说,觉得自己精力不行,想要再养两年。”
云雅慧震惊地抬头看过去:“怎会?明明我……”
六皇子挑眉看过来:“你什么?”
云雅慧被他盯得蓦地红了脸,本是正常的作为大夫的判断,突然就好像有些不好说出口了。
她躲开他的视线,含糊道:“我把脉一直没发现什么问题……”
六皇子弯唇:“恩,身体没问题……你看得很准。”
“那……”云雅慧想问是什么问题,然而想到进门前那一幕,又听他这别有意味的“看的很准”,到了嘴边的话最终没问出来。
转了话头:“皇上怎么会答应……”
六皇子:“有什么比我活着重要的?我又不愁没有王妃。”
这倒是实话,皇帝随时可以给儿子找一个出色的儿媳妇,一句话的事。
云雅慧总觉得今天坐在他面前十分不自在,呆了半日,想要告辞离开。
六皇子喊住她:“钟摆的事就这么交代几句走了?”
云雅慧说:“等你派人按照图纸做好了东西,我会过来和你一起测算试验。”
六皇子还是不放人:“那撰书一事呢?”
云雅慧依旧想要拒绝,但还没说话,六皇子就说:“你不是想要预警彗星?今年已过了一季,若是我一人忙不过来,说不定彗星来了,预警的资料还没整理全。”
云雅慧被他吊住了胃口,内心挣扎。
六皇子又说:“过几日赵家小姐和夫婿会来南梁,届时我邀请他们在南梁常住,与我一同编写新书。你当真不来,要回你的杏花村做个种地绣花的村姑?”
云雅慧咬牙,心里的欲望彻底被他挑起,又很不满他故意引诱自己,扬起下巴:“村姑怎么了?”
六皇子侧着身,托着下巴笑看她:“村姑好看呀,瞧你去杏花村养了几日,人比杏花娇,多好看。”
说完,还对她眨了眨眼。
云雅慧后退一步,连忙别开眼睛,头一次发现这家伙竟然也能眼泛桃花。
从前病时像个弟弟,如今人好全了,就不得了了,动不动就气势碾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