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宁还是生病了。
他这副破身子,总是在关键时候拖他的后腿。
好在裴绛那边不急着发律师函解约,另一个资本市场的项目也逐渐进了尾声。
楚星宁跟律所请了天假,待在学校宿舍休息。
张祺和路廷都去图书馆自习了,楚星宁一个人在安安静静的宿舍睡到下午。
他睁开眼睛,感冒没好多少,但肚子却饿得不行。
楚星宁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眯着发酸发红的眼睛,看了眼时间。
已经下午两点半了。
他用指骨抵着太阳穴,一点点从床上坐起来。
血压上涌,脑袋一涨一涨的疼。
缓了一会儿,他觉得似乎没那么难受了,便用手撑着栏杆,从床上爬下来。
脚刚一沾地,双腿就虚的站不稳,很快又出了一身薄汗。
楚星宁无奈的长叹一口气,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拿着毛巾去卫生间洗脸。
实在不行,还是得去一趟校医院。
凉水敷过脸上的皮肤,楚星宁终于清醒了一点。
他梳了梳头发,套上一件稍厚的连帽衫,然后拿上自己的学生卡,出了宿舍。
午后日光灼热明媚,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热。
校医院离宿舍区的距离不近,走路至少也要十五分钟。
他本来有辆自行车,但已经停了好久,被堵在里面了。
现在他也没有力气把自行车都搬出来。
走在路上,偶尔有相熟的同学跟他打招呼。
在f大,楚星宁算是很有名气的。
出了宿舍区,绕过操场和星光会堂才能到校医院,但走着走着,他发现星光会堂门口聚集着一大批学生。
门口的自行车堆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下脚的位置,门口挤着的学生纷纷踮起脚朝里看,闹哄哄的乱作一团。
星光会堂常年邀请国内外剧团来学校演出,学生可以买到优惠的学生票,平时没演出的时候,也偶尔放放过季电影,算是丰富学生文艺生活的重要场所。
楚星宁前两年经常在这里看演出,也听了不少歌剧音乐剧,但高三后期开始忙了,他就再没来过。
楚星宁随意张望了一下,刚准备低头绕过。
身边两个女生边走边兴奋的聊天:“啊啊啊starofbethlehem真的来了?”
“对啊,我刚在朋友圈看到,现在都挤不进去了!”
“裴裴,诺亚,都拉,从新都在的话,怪不得这么火爆呢,咱们全校女主都来了吧?”
“我朋友圈里有人看到诺亚,都拉和从新了,但没见到裴裴。”
“裴裴肯定会跟团来的吧,这次是宣传新ep哎。”
“要是裴裴来我死也要挤进去!”
......
楚星宁心头一动。
裴绛来f大了?
他停下脚步,朝拥挤的星光会堂深深看了一眼。
如果来了,裴绛怎么不跟他说。
楚星宁头重脚轻,鼻子塞得厉害,望了望不远处的校医院,他又收回目光,决定去星光会堂看一眼。
裴绛毕竟是他的委托人,既然马上就要撕破脸皮解约,他总要多了解一下这个团。
外面人多的实在挤不进去,楚星宁只好给自己在学生会文艺部的学妹打了个电话。
这次的活动正好是他学妹负责的。
“学长,没想到你也对starofbethlehem感兴趣啊!”
楚星宁含糊的“唔”了一声。
“那学长你到星光会堂后门来吧,我带你进来,里面人都坐满了,没有位置,只能委屈你跟我站在后台了。”
“没关系,谢谢你。”楚星宁压着嗓子客气道。
他从正面绕到了背阴的后门,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后门一开,他学妹探了个头出来。
“学长!”
她一招呼,楚星宁赶紧跟上。
“学长你需要starofbethlehem的签名ep吗,我可以帮你要一份,等他们下台的。”
“那倒不用,谢谢。”楚星宁摇摇头,裹紧连帽衫。
室内开着冷风,空调带着潮湿的味道,吹得他很不舒服。
学妹带着他进了后台,轻轻撩起一点帘子,让他能看到舞台。
舞台上摆着四把椅子,坐了四个人,唯独没有裴绛。
他稍稍发愣,但随即又了然。
裴绛一定是没来,不然肯定要想办法告诉他的。
既然裴绛不在,楚星宁就没多大兴趣在这里呆着了。
他难受的要命,脑袋一顿一顿的疼,吃药估计是顶不住了,大概率要打针。
他正准备跟学妹道别,就听台上主持人问道:“我问个粉丝朋友们都很关心的问题哈,这次的活动裴绛怎么没来呢,大家都很期待见到他呢。”
一提到裴绛的名字,台下的学生开始欢呼。
在starofbethlehem的四个人里,裴绛的死忠粉最多,大多数跟风来看校园见面会的,都是为了见裴绛一面。
楚星宁把要出口的话吞了下去。
他也想听听,裴绛为什么没来。
台上的三个成员听到裴绛的名字,脸上的表情均是一僵。
其实就连他们自己也知道,裴绛的名气大于starofbethlehem,而starofbethlehem的名气大于他们三个。
每次只要裴绛在,基本上媒体的问题和镜头都不太会给到他们。
脱离裴绛,他们才能找到身为明星的存在感。
但组合又离不开裴绛,比如这次的ep又是裴绛作的曲。
诺亚摸了摸鼻尖,笑着道:“最开始的确跟裴裴说好一起来的,但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简从新截了过去:“但是裴绛可能有更重要的行程吧,我们不太打探彼此的隐私。”
他一说完,整个会堂都安静下来。
简从新的言语里,多少带着点对裴绛的指责,似乎在埋怨他不愿跟团宣传,还暗搓搓的点出裴绛嫌弃这次场面小。
starofbethlehem队内不合时有传闻,但每次闹上热搜后,四个队友和官博总会出来打破传言,公司也言之凿凿的发声明说要告无良营销号,粉丝们一直将信将疑。
但今天从简从新的态度里,大家起码知道,他跟裴绛的关系不算好。
都拉出来打圆场:“今天很遗憾starofbethlehem没有合体,但很快我们就有合体演出了,大家可以期待一下,裴裴的part很重哦。”
裴绛的死忠粉多,但黑粉也不少。
能被称为流量的人,粉和黑都够折腾的。
简从新的话很快就从小小的会堂里传了出去。
微博话题里热议纷纷。
【额......我尴尬癌犯了,简从新会不会说话,一点都不委婉的吗?】
【我路人,话说这次不是裴绛的问题吗?他脱团不参与宣传本身就不对吧,也没听说他今天有什么行程。】
【就是,路人都心疼starofbethlehem其他三位的水平,裴绛队霸吧,看看诺亚和都拉都唯唯诺诺成什么样了。】
【黄泉路人又来哔哔,不管你怎么说裴裴就是最红哈,c位咖位大天经地义。】
【简从新年纪小,不会说话可以理解。这次裴绛的确败好感吧,从队友的话就可以听出来,他的确没事故意不来的。】
【各位路人把粉籍清清再发言,我看着都替你正主尴尬。】
......
楚星宁靠着墙,抿了下唇。
学妹在一边哀叹:“好可惜,我们前期接洽的时候的确努力让裴裴也来的,但是不知道公司什么考量,反正没成功。”
“嗯。”楚星宁低头,摸出了手机。
“学长,你是starofbethlehem团粉还是谁的唯粉?”
楚星宁滑到裴绛的微信:“都不是。”
“哎,我算是团粉吧,四个人都挺喜欢的,但是裴裴的确有点不合群,可能是太优秀了,把其他人都掩盖没了,其实公司也的确该给其他三个人展示的机会。”
楚星宁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带着浓重的鼻音轻呵了一下:“没实力怎么展示?”
学妹一愣:“学长......”
楚星宁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没调震动,多多少少有些吵闹。
他赶紧捂住扬声器,往后退去:“抱歉,我接个电话。”
他刚给裴绛发信息,裴绛就打了个电话过来。
楚星宁只好退到后台的角落,靠着一张落了灰的椅子,低着头,塞上耳机。
接听之后,裴绛立刻用黏糊糊的声音喊他。
“哥哥,你知道我们组合的活动?你去了?”
“偶然看到了,裴绛,你今天有其他的行程吗,你队友说的话对你似乎不太好。”
“我在家里睡觉呢,昨天......”
楚星宁立刻正色道:“裴绛,作为你的代理律师团成员,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既然现在还没有公开跟公司撕破脸,那该做的面子工程还是要做,不然被人抓住把柄,容易在舆论上压你一头。”
比如这次,就可以被公司当成不配合活动的证据,将来如果真的闹上法庭,这就变成了他们必须要有合理解释的痛点。
“哥哥声音怎么这么虚,生病了?”裴绛听到楚星宁沙哑的嗓音,难免紧张起来。
楚星宁顿了顿:“你有认真听我说话吗?如果付先生跟你有其他的安排,麻烦也告诉我们一声,让我们心里有个数。”
“才几天不见,哥哥又把自己折腾病了。”裴绛语气平和,但字里行间似乎有点愠怒的意思。
“裴绛,我不想跟你说这个。”楚星宁有些无奈,太阳穴又开始跳。
他气的用指腹狠狠的按了按,按得骨头发疼。
“我知道了哥哥,我过去一趟。”裴绛轻声道。
楚星宁有气无力,放缓语气:“我不是在要求你做什么,你有其他的安排和想法都可以跟律所沟通,我们还是以委托人的要求为主,只是今天偶然碰到了,怕你吃亏。”
裴绛低笑了一声,语气里藏着些惊喜:“哥哥担心我受委屈?”
楚星宁静默了几秒,不自在道:“我为委托人负责。”
把这件事通知裴绛后,楚星宁就再没精力管了。
他一上午未进食,胃里开始反酸水,再加上头脑发涨,酸水反到嗓子里,让他几欲作呕。
楚星宁难免丧气。
无论他怎么锻炼,这具身体好像天生就缺斤少两,从小拖累他到大。
只要他稍微劳累一点,情绪激动一点,都绝对会从身体上反应出来。
最严重的是大一那次......
他从星光会堂出来,拖着疲累的身子一路走到校医院。
挂了号,医生说他是重感冒,给他开了药,让他在医院打完观察一下。
楚星宁很讨厌打针,尤其是冰凉的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让他有种毫无安全感的不适。
但偏偏从小到大,他几乎没彻底脱离过针管。
即便已经快二十一了,但他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在护士捏着针头的时候把脑袋扭开,默默咬着嘴唇。
护士忍不住笑他:“这么大了也怕打针呀,不疼,针头很细的。”
楚星宁有些害羞,含糊扯了个谎:“我晕血。”
“也不会出血,很快就好,手握紧。”
感觉到胶管缠在自己手臂上,楚星宁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白皙的手背上浮现出黛青色的血管。
他的血管很细,每次扎针的时候都不好找位置,稍有不慎针头就会抵到血管壁,以前没少吃苦。
护士在他的手背上揉了两下,找准位置,针头毫不犹豫的刺了进去。
感觉到疼痛,楚星宁牙齿用力,嘴唇被他咬的发白。
“好了,你躺一会儿,快滴完找我拔针。”
楚星宁垂着眼睛看了看手背,药水顺着埋进皮肤的针,一点点融入他的血液,手背隐隐发凉。
他艰难的抿了抿唇,才想起来自己连杯水都没买,口腔里又干又涩。
他想了想,很快打消了让张祺和路廷给他带水的心思。
图书馆的位置不好占,他们一离开,座位就被别人锁定了。
渴就渴一点吧,还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了。
楚星宁估计了一下滴定速度,大概要一个小时。
他定好了闹铃,合上眼,准备睡过去。
最初他还思量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比如什么时候写论文,什么时候催下陈律师的推荐信,申请要不要找个中介。
想着想着,他就睡死过去。
不知道多久后,他感觉有人推他。
楚星宁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晕眩渐渐褪去,才看清面前的人。
裴绛坐在他床边,双臂撑着床,下巴离他只有一尺远,正蹙着眉头忧心的看着他。
楚星宁赶紧用手肘撑着身子,侧身躲到一边:“你怎么来了?”
他声音好听多了,虽然身体还是虚,但脑袋已经不怎么疼了。
再一看,手上的针已经拔了。
也不知他睡了多久。
旁边床的同学立刻惴惴不安的解释:“那个……你手机一直再响,我就帮你接了一下,上面显示裴...裴绛,他问你在哪儿,我就告诉他了。”
说罢,那名女生偷眼看着裴绛,小心翼翼的捏着手指。
她也没料到,备注里的裴绛就是真的裴绛。
裴绛刚刚带着口罩进来的时候,她吓得差点从床上跳下来。
可裴绛似乎根本不在意暴露自己的身份,还好言好语的冲她道谢,然后就一门心思放在了楚星宁身上。
裴绛盯着楚星宁苍白的有些可怜的脸,沉了沉气,从一边取来能量饮料,送到楚星宁嘴边。
“喝口水,你嘴唇都干了。”
楚星宁一歪头,躲过瓶子,皱眉问裴绛:“你去过校园见面会了?”
裴绛举着水瓶,心平气和道:“没有。”
楚星宁一怔,靠着墙坐了起来,怀里抱着单薄的被子,疑惑道:“你不去见面会来这儿干嘛?”
他的连帽衫被压得皱皱巴巴,领子耷拉在一边,歪歪斜斜的露着左肩。
裴绛的目光在楚星宁微颤的肩头稍顿,然后伸出手指,勾住领边,将他的领口扯好,盖住露出来的多余的皮肤。
楚星宁下意识喉结一紧,恍惚觉得肩头像是被裴绛的手指烫了一下,存在感强烈。
裴绛察觉到他的紧张,狡黠一笑:“我什么时候说要来参加见面会了?”
“你……”楚星宁语塞。
裴绛抬起狐狸眼,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炙热和疼惜。
他握住楚星宁的手腕,掌心在他扎过针的地方轻轻按揉,温度沿着干燥的纹路传递到楚星宁的皮肤。
“真让人伤心,哥哥难道不知道,我唯一在乎的是什么吗?”
他佯装撒娇,但嬉闹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