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潇以为等着他的会是腥风血雨,甚至连最坏的打算他都做好了。
结果只是被叫出去又问了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林潇一下动了心思,只说好像和学校里的人有关,父亲就没问别的了。
压在心上的石头一下松了下来,林潇却仍然觉得喘不过气,为了床上躺着的那个。
虽然这件事情没人知道和他有关,但是妇人凭着护犊的本能,总是不让他靠近,每次他想靠近一点点,妇人就警觉地转过头来,那目光就像害怕他会再伤害林霖一样。
林霖一直躺在床上,期间醒过几次,但每次都是浑浑噩噩,有时候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听到有人叫他,也只是眨眨眼睛,却不看人,就像屏蔽掉了所有外界的信号。
妇人总是哭,却又不敢在林霖面前哭,醒着的时候,便只是嘘寒问暖,用着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的语调。
没有人知道,林霖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走在一片荒芜的草地上,烈日灼烧着大地,也烤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只是凭着本能往前走。
微风拂过的时候,他觉得很舒服,想要贪恋这阵风,但下一秒却又成了狂沙,不小的沙砾像是小刀一样切割着他的身子。
好疼……
他想把自己藏起来,但是举目望去皆是平地,他趴在地上,渴求这场大自然的惩罚尽快过去。
也许是他的祈祷有了作用,狂沙终于退下,可他却趴在地上缓了很久。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四肢总是抬不起力气,但总是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哥哥,”
是稚嫩的童音,好像还能闻到那人身上的奶香味。
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活了过来,用力撑着才狼狈地坐起来,费力地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到,依旧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荒凉平地,远处的沙丘遮挡了更远的视线。
心里的执念催着他爬起来再往前走,双腿比灌了铅还重,踩在地上,浑身都跟着一震。
就算是再小的风,刮在身上也像是小刀一般剔着他的肉,甚至连骨头都好像要生生砍断。
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的是什么,只是追着那微弱的声音向前走着。
过了很久,久到林霖以为他陷入了一个以死亡为终点的循环,眼前才终于出现了一片草原。
草原上种着各色的花,微风轻拂,所有的花儿都在刹那绽放笑颜,对着林霖,好像在欢迎他的到来。
“哥哥,”
原本模糊不堪的声音,也在耳畔边变得清晰,扣着他的心弦,甚至连歇一下的功夫也没有,就在花海里找寻起来。
他张嘴想叫,可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他想不起来自己要找的人是谁,明明那个声音对他来说很熟悉,可他就是想不起来,包括那个人的样子。
“哥哥。”
找得有些心焦,林霖慌了神,从这头跑到那头,仍然只看到遍地的花,开得鲜艳。
“哥哥。”
那声音也变得高昂起来,似乎在责怪他怎么还没把人找到,催着林霖更快地跑起来,透支的身子拉扯着神经,被沙砾刮过的地方也在尖锐地刺痛着。
但他好像都感觉不到了,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找到那个人。
一遍遍的失望堆积成了绝望,情绪像洪水猛兽一样覆盖着林霖,针扎一样的疼在警告着他的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冷不丁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像是冰河里骤然射进的一束阳光,林霖踉跄地跑过去。
“我…”
林霖想叫他的名字,却不知道怎么称呼,手攀上了他的肩头,却又像影子一样穿了过去。
林霖着急了,手用力地想把那孩子揽在自己怀里,却依然是徒劳。
他成了一个影子,什么也抓不住的影子。
这让林霖很心慌,拼了命地想跑到这小孩的前面,他想看清楚这小孩的脸,想弄明白他这么执着要找到的人到底是谁。
可是好像在同他捉迷藏一样,不论他费了多大功夫,总是只能看到这小孩的背影。
“哥哥。”
呼唤声又变得缥缈虚无,甚至带上了一点哭腔,好像在责怪林霖为什么还没找到他。
彷徨和痛苦让林霖头疼欲裂,沁脾的花香却仿佛成了迷人心智的毒药,林霖分不清这里是现实还是梦境。
“哥哥,这副身子拿来赎罪,不觉得可笑么?”
“哥哥,你叫得再大声些,最好让所有人都来看看林家的大少爷在床上是什么货色!”
“哥哥,你真是好用得很,比最下贱的□□都好用,在自己亲弟弟身下承.欢,怎么样?”
从四面八方挤入林霖脑袋里的污言秽语,让林霖害怕起光亮,拼命地把自己埋在膝盖里,好像这样就能阻挡这些像刀子一样扎着他的话。
他不是,他没有……
滚烫的液体不过刚刚滑落眼眶,就成了冰凉的剑,刺痛着林霖的脸,有些茫然地碰着,是泪么?
说话的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说他?
他又为什么,好像死掉了一样不能呼吸,谁来救救他……
被扼住咽喉的窒息感,让林霖痛苦得额头青筋凸起,两只手抓紧了头发,期盼能够通过这痛苦减轻那逼近死亡一般的恐惧。
“哥!”
有谁在晃着他,林霖不敢睁开眼,熟悉的声音成了梦魇一样缠绕着他。
“哥!”
这回晃的力道大了很多,林霖看到的一切都波动起来,只有痛苦和绝望仍然拖拽着他,好像要把他拖入深渊。
“医生,我哥怎么了?”
谁在说话?
这声音真的好熟悉……
“各项体征都没事,再等一下吧。”
好像有人在他身边。
是他一直在找的人么?
手上传来了一阵暖意,手指被人轻轻握着,那只手比他的稍微大一些,握着他的时候,很让人安心。
“哥,对不起。”
手被舒展开来,贴上了更加温热的东西,偶尔还会有滚烫的液体滑落。
林霖觉得奇怪,想睁开眼来看看到底是谁,但是连抬眼的力气也没有。
他找了那么久,实在有些累了,但是有个念头却一直扯着他让他睡不着,就像心里悬着什么东西,不落下总是不安心。
手指动了一下,又很快被另外更大的力道握紧。
“哥?”
小心翼翼又有点不知所措,听得林霖有些好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光亮照进了眼睛里,洁白得一尘不染的天花板让林霖楞了很久,就像又开始恍惚自己是醒着还是在梦里。
“哥!”
像是黑夜里的星光,这一声喊得格外响亮和惊诧,一个人影便蹿了上来。
林霖总算看清楚了旁边这人的长相,心却一下极速回缩着,是痛入骨髓的尖锐,疼得他一下五官都皱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小动物一般的“呜咽”声。
那人显然也被林霖的反应吓了一跳,眼里的光黯淡不少,但很快又装作平常的样子。
“是不是还疼?医生说你还不能开口说话,尽量少动舌头。”
少年的话,让林霖不过尘封了几天的记忆又翻涌了上来,而且清晰的好像如同刚才才发生一样。
身体便好像有了记忆一般,跟着脑海里重复的回忆,是极力压制却发自内心的颤抖着。
他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