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唬姜遇桥的这个主意,是钟爱山提的。
当时他醒酒没多久,脑子处于亢奋的状态,听到姜遇桥为了钟可可从童安抛弃一切跑去颐夏,心里别提多骄傲。
虽然他嘴上说着人家不可能看上自己闺女,但心里也是多少期望钟可可能够“报仇雪恨”,一开始是真想过不答应俩人在一起的,但老爷子狠狠用报纸敲了下桌子,直接把他敲醒了。
“你少在这放屁,当初你不也是硬要跟许琳在一块,我说什么了!”
“人遇桥也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孩子,他也是受害者,你干嘛要刁难他!”
“再说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他曲庆周是大罗神仙吗想回来就回来想弄谁就弄谁?警匪片看多了吧你!”
钟爱山被敲得脑袋发懵,“行行行了爹,我就是提一提,又没说真反对,倒是你。”
老爷子横他一眼,脸上写着“我怎么了”。
钟爱山扯了扯嘴角,“当初还是你跟许琳说的,这俩孩子走得太近了,应该保持距离,许琳才正式跟那孩子谈“
话没说完,老爷子把报纸撂在桌上,“放屁,那时候可可多大,没成年不说还要高考,那高考不比搞对象重要!”
“还有,我那时候以为遇桥不喜欢可可,见不得可可倒贴,所以才阻止的,懂不懂!”
“懂懂懂。”钟爱山忙把他手底下的报纸抽出来,扔到一边,“你悠着点,小心闪到。”
老爷子哼了声。
钟爱山大孝子第一名,不敢惹老爷子生气,再一个他也不是刻板的人,干不出棒打鸳鸯的事儿。
想了想,他顺从道,“既然你同意,我也没啥说的,只要他对可可好就行。”
有了这话。
老爷子这才舒了一口气。
后来,钟爱山去看钟可可。
老爷子抬头,望了望对面墙上的那副苍松水墨画。
半晌,苍老的容颜扬起一抹笑,他低声喃喃道,“老陆啊,我这也算对得起你了。”
……
钟可可在客厅吃了两根香蕉外加三个小芒果,等得不耐烦,恨不得冲过去把人捞出来的时候,祖孙三辈终于从厨房里出来。
老爷子和钟爱山依旧是那副毫无起伏的模样,后面跟着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
姜遇桥从正午明黄色的光影中徐徐走来,高挑挺拔的身材,英俊的眉目,还有清亮狭长的桃花眼,看向她时,荡漾着明晰的浅光。
钟可可心跳跟着快了半拍。
姜遇桥走到她跟前,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下,克制地揉了揉她的头。
钟可可睁着眼睛,用口型问他,“怎么样?”
姜遇桥薄唇卷起清晰的弧度,同样用口型回答她。
“成了。”
大概无事一身轻。
钟可可从没吃过这么开心的一顿饭。
左边是爸爸,右边坐着男朋友,对面还坐着爷爷,钟可可简直有种被整个世界的爱意包围的感觉,更让她开心的是,爷爷和钟爱山也都很关爱姜遇桥,时不时地给他夹菜,话题有意无意地围着他,显然不是刚进门时的模样。
钟可可十分好奇他们三个是怎么谈的。
于是吃完饭,她马不停蹄地把姜遇桥拽到自己的卧室,刚要关上门,钟爱山就端着菜盘子过来,“你们俩干嘛?”
姜遇桥刚要开口,话头就被钟可可拦住,“我们俩说悄悄话,不行吗?”
钟爱山不容反对,“说悄悄话也不用关门,我跟你爷爷不听。”
“……”
钟可可不服气地耷拉着嘴角。
姜遇桥眼底浮起隐隐的笑意,拉着她手腕力度却没有丝毫的松懈,“放心吧叔叔,我们不关门。”
钟爱山哼哼两声,这才慢悠悠走进厨房。
哗啦哗啦的洗完声响起。
钟可可拽着姜遇桥躲在门口看不到的地方,都可以听见动静,迈着小短腿晃晃悠悠地站在两人退边蹭,喵喵喵一副求抱的模样。
钟可可没心思搭理小猫,只顾看着姜遇桥,“快说快说,你们三个到底怎么说的,怎么呆了那么久?”
姜遇桥斜靠在淡粉色的墙壁上,笑意有些慵懒,“我说我差点被扫地出门你信吗?”
钟可可愣了下,“为什么?不是聊得挺好的?”
这会儿只有他们俩,姜遇桥终于不用端着,语气轻松了不少,“开始聊得不那么好。”
钟可可眨巴着星星眼,“怎么说?”
姜遇桥轻抒一口气,把钟可可拉进怀里抱着,习惯性地蹭着她温热的头顶,“爷爷和叔叔给我来了个下马威,两个人一唱一和演了一场戏,我差点当真。”
回忆起来,姜遇桥觉得既好笑,又后怕。
在那个不大的厨房里,每一秒的时间都格外难捱,那种心凉半截,近乎沉入冰冷海底的感觉,到现在还在他脑海里清晰浮动。
姜遇桥真的以为,钟爱山会让他离开钟可可。
最绝望的是,他在当时的情况下,竟然想不到任何可以说服对方的理由。
怎么说服。
跟钟爱山保证,曲庆周永远不会出现吗?
还是告诉他,自己能确保钟可可不会被牵连?
姜遇桥什么都确定不了。
也就是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
但他放不了手。
姜遇桥没办法想象没有钟可可的人生,他要怎么往前走。
这辈子,他从没求过任何人,但那个时候,他只能用求,他希望钟爱山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试一试,却不知道这根本就是钟爱山和老爷子演的一出戏。
甚至,在老爷子把心里话告诉他的时候,姜遇桥还有些不敢相信。
“一开始,我就没想阻拦你跟可可,去年的时候是因为可可马上要高考,而且我以为你不喜欢她,哪个家长能愿意自己的孩子受苦呢,想当然就让你远离她。”
“但后来,我多少知道点儿你们俩的事,我想着,可能是我以前想错了,你是喜欢可可的,你对她也比我想象中好,把她交给你,比交给别的小男生放心得多,既然你们双方情投意合的,我们也没理由拆散。”
“今天之所以演戏给你看,无非就是想考验考验你,看看你对可可的喜欢到底是什么程度,你今天要是真的就打了退堂鼓,我反倒会觉得不应该把可可交付给你。”
“但挺好,你没让我失望。”
老爷子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浮动着欣慰的笑,就像看到自家的孩子长大成人一样,跟着,又情不自禁多说了几句,“遇桥,我希望你别怪爷爷,当初把可可粘着你的事告诉许琳,是出于担心,爷爷不是不喜欢你,爷爷跟你的爷爷一样,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孙子。”
……
卧室里弥漫着淡淡的香薰味。
除了男人平淡沉静的转述声外,没有其余任何声响。
钟可可他说到爷爷的话,眼眶微微有些泛湿,姜遇桥低眉,捏了捏她的脸,“可可,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羡慕你。”
“……”
钟可可不止一点意外,她仰着头问,“你羡慕我这种学渣干什么?”
姜遇桥敛着下颚,专注地看着她。
钟可可眼睫轻颤,觉得不可思议又疑惑,“应该是我羡慕你才对。”
姜遇桥轻笑了声,“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学习好,个子高,”钟可可神态认真,“长得又好看,所有人都喜欢你,还有”
姜遇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还有什么?”
钟可可抿了下唇,试探着道,“有钱?”
姜遇桥眉骨挑起,语气淡了三分,“哦,原来你喜欢我,就只是因为这几点。”
钟可可张了张嘴。
没想到还有这话在等着她,她本能地想要解释,但却发现自己解释不出来什么,的确啊,她八岁的时候见到姜遇桥的第一眼,就深深被他的美貌吸引。
光是脸就够她一眼万年的了。
想到这,钟可可呐呐道,“八岁小孩儿哪有什么深层次的追求啊,不就是看一个人好不好看,长得白不白吗!”
“……”
“你对八岁小孩儿提什么要求。”
姜遇桥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一边点头一边道,“是,我不该对八岁小朋友有什么要求,我应该庆幸,我遇到的是八岁的钟可可。”
钟可可脖子一梗,“那是,我要是十八遇见你,还不一定看上你呢。”
姜遇桥忍不住轻笑,把她拉进怀里,劫后余生般,箍得更紧了些,“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钟可可翘着唇,笑颜可爱极了,“不反悔,打死都不反悔。”
说着,她踮起脚尖,在姜遇桥柔软的唇瓣上浅啄了一下,跟着像只做坏事怕被抓到的小兔子似的,朝门外看了一眼,确定钟爱山不在外面,才放松警惕。
姜遇桥觑着她,到底还是无法克制,把人捞回来按住,低头封住她的唇,攻势缓慢绵长地吮着她气息清甜的唇瓣。
这个暗地里的吻,仿佛带着旺盛的诱惑力,促使钟可可扬臂搂住姜遇桥的双肩,形成一个契合度刚好的拥抱。
须臾之后。
两人不近不远地分开,钟可可搂着姜遇桥的窄腰,习惯性地靠在他胸膛,感受着他修长的手一点点帮她顺着后背。
虽然亲吻了很多次。
但这还是第一次,在她自己家,背着两个长辈,多少有点儿刺激。
隔着衣服,钟可可听到男人清晰有力的心跳声,有些脸红地转移话题,“对了,你还没说呢,你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天生乐观,又阳光。”
姜遇桥的声音很轻,很好听,“有爱你的家人陪伴,一生平安顺遂。”
说到这里,姜遇桥忽然低头,盯着她仿佛揉碎星光的眼眸,语意含笑,“这么一想,倒是我的出现搅乱你原本更好的人生。”
“才没有。”
钟可可不喜欢他这么说,她把头埋在姜遇桥的胸间,嗓音变得有些低,“你不在,根本没什么更好的人生。”
姜遇桥轻吸一口气,怀抱温柔而绵软。
他静静地享受这得来不易的每一分每一秒,过了会儿,忽然开口,“可可,哥哥会好好护着你的。”
钟可可鼻音很轻地嗯了声。
姜遇桥蹭了蹭她,“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儿伤。”
吃完这顿饭,又陪着老爷子呆了会儿,姜遇桥才离开,跟着付远航去了机场。
钟可可本来想跟着去的,但被钟爱山拦下来,钟爱山虽然同意两个人交往,但他还是不愿意让钟可可太主动。
大概是因为,以前看自己闺女主动的时候太多了,舍不得她谈个恋爱也这么尽心。
姜遇桥知晓钟爱山的心思,也劝着钟可可留下。
钟可可没什么好说的,只能乖乖留在家。
反正过完年后,她很快就可以飞回去见姜遇桥,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一个人在外面过年,她听人说,急诊科的大夫就连过年都不能休息,因为过年是意外发生最频繁的时候。
有时候遇见硬茬,还会找医生的麻烦。
钟可可怀揣着小小的担心,心不在焉地度过了年前的最后几天,转眼间,春节来临。
那天一大早,钟可可就接到了姜遇桥的电话,一夜没睡,男人的嗓音带了点沙哑的性感,“睡醒了吗小朋友?”
钟可可没太睡醒,声音含糊得像是小猫,“唔,还有点儿困。”
她翻了个身爬起来,把窗帘拉开,暖调落在房间里,格外美好。
姜遇桥就知道她还没起,轻笑着叹了口气,“真羡慕你,可以睡懒觉。”
钟可可打了个哈欠,又钻进被窝里,舒舒服服地躺着,“你不是应该羡慕我的被子吗?”
“嗯?”
姜遇桥疑惑了声,“为什么。”
钟可可故意逗他,“因为它可以抱着香香软软的我。”
本来她以为这男人会取笑她的,谁知姜遇桥停顿了下,很认真地问,“那下次换我试试?”
钟可可天真地问,“你也想睡我的被子?”
话刚出口。
那边就传来一阵清楚的低笑,在这意味不明的笑意里,钟可可嗅到了暧昧的气息,很快就反应过来,姜遇桥的意思是下次换他抱着她。
而她的那句,也因此多了一番勾引的味道。
果不其然,姜遇桥似笑非笑的话语里,多了一丝警告的意味,“钟可可,你别招我。”
啧。
警告就警告。
还念她大名儿。
钟可可微恼,“我才没招你,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见不到我女朋友,”姜遇桥依旧是那个调调,“还不让我脑补一下?”
“……”
钟可可脸下意识地发热,“脑补什么,不许脑补!”
姜遇桥:“哦。”
钟可可:“哦什么你!我才十九岁!”
见小兔子有些急了,姜遇桥收回笑意,“行了,我不惹你了,看样子你现在也醒了吧。”
钟可可揉了揉眼,“嗯,醒了。”
她刚说完,就听见电话那头,有个女声叫姜医生,姜遇桥应了声,说马上过去。
“又要开始忙了?”钟可可问。
“嗯,昨晚上送来了个喝醉酒打架斗殴的两个病人,”姜遇桥语气有些头疼,“我现在要过去看看。”
知道他又要忙,钟可可悻悻地“噢”了声,“那你去吧,这几天注意身体,别熬坏了。”
姜遇桥却没有马上挂断,而是用只会对她才有的温柔语调,对她说,“可可,新年快乐。”
不知怎的。
明明是毫无新意的四个字,却被她听出情话的味道。
或者说,姜遇桥对她说话和对她以外的人说话,是完全两种味道,他对她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是蕴含着深深的情意。
每个音节都像是告诉她,可可,哥哥喜欢你。
钟可可被自己的歪解取悦得心花直开,一边乖巧地应声,“遇桥哥,你也新年快乐。”
说话间,她朝窗外看了眼。
南方不比北方,即便是冬天也是阳光明媚的模样,想到颐夏现在的季节,她轻笑着补充,“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
“等春暖花开,就能见到我啦。”
这个春节,过得比想象中还要忙碌。
依旧像往年一样,钟可可在初一回到大院,大院里的孩子们聚集在一起,吃吃喝喝,又去江边放孔明灯。
觉得不尽兴,后半夜又去ktv嗨到晚上,还是姜遇桥不放心打电话过来,付远航才把她送回去。
接连几天,钟可可都被各种局缠着。
终于过了初五,节日气氛消减,开学的日子也愈发临近。
钟爱山的意思是让她按照正常时间回去,但钟可可不愿意,她借着回去做课题的理由,当天就订了回颐夏的机票,打算给姜遇桥一个惊喜。
回颐夏的那天,她心情格外的好,小行李箱里还装了一件她亲手给他挑选的红毛衣,算是给他新年的弥补。
毕竟以姜遇桥的性子,他一定不会出去买新衣服。
在路上睡了一觉,钟可可在当晚就到了颐夏。
本来她想回家等着的,但得知今晚姜遇桥可能又留在医院,就提着行李去了市二院,原本以为,这个时候医院会很安静,谁知她刚进去,就看到医院大楼外停着两三辆警车。
钟可可步子不由自主地慢下来,有些好奇地张望着。
刚巧路过一对上了年纪的母子,老太太捂着心口念叨,“哎呦,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最近还是少来医院,太吓人了。”
中年男人扶着她,安慰道,“没事啊妈,不是说犯人被抓住了吗,这医院又不会天天出这种事……”
这种事?
哪种事?
钟可可思绪空白了一瞬,不知为何,亢奋的心情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沉淀下来。
她拿出手机,顺手给姜遇桥打了个电话。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忙,还是没看到,怎么打都没有接通。
没办法,钟可可只能朝住院处走去,就在这时,一个女医生迎面走来,大概是低着头打电话的缘故,她没看到钟可可,不小心与她撞了个满怀。
钟可可胳膊吃痛,闷哼了下。
女生停下来,刚要说对不起,就认出她是钟可可。
钟可可揉着胳膊,看清她的脸后,也愣住了,是楚雪,自打上次两个人说完话后,再也没见过。八壹中文網
楚雪见她在这很是惊讶,“可可,你怎么在这?”
钟可可笑了笑,“我来找我男朋友,我给他打电话打不通,现在还不知道他在哪呢。”
话音落下。
楚雪脸色瞬间变了,“姜医生……现在手术室那边,应该暂时接不了你电话。”
钟可可啊了声,“在做手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不”
话没说完,楚雪打断她,“不是做手术,是他爸爸出事了。”
姜远出事了?
钟可可愣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爸爸今天来医院找他,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和一个人打起来了,”楚雪看起来有些惊魂未定,“那人还是个逃犯,他爸爸好像要抓住他,结果反手被捅了好多刀,现在正被抢救呢。”
钟可可下意识屏住呼吸,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她抓住楚雪的手,嗓音发颤地问,“那个逃犯叫什么,你知道吗?”
楚雪被她抓得恍了下神,想了下,磕磕绊绊道,“好像、好像叫什么曲”
“曲庆周?”
“对!就是曲庆周!”
作者有话要说:dbq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