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御眼底的亮光,一点一点暗下,就像乌云蔽住了太阳:
“也是,我会给你带来麻烦,是我考虑不周。”
像他这样的人,实不该有过份亲近的朋友。
她听着眼珠子一转,心头一动,忽又改变主意了:
“倒……也不是嫌你的意思……算了,你想结拜便结拜吧,我江歧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从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结拜?你倒是说说看吧……”
一扫脸上的落寞之色,他双眼再次发光,“你当真不悔?”
“有什么好悔的?到底结不结?”
“结。”
他噗通就跪下了。
沐云姜见状,也跟着跪了下来。
萧祁御看着她,眸露高兴之色,双指指天,朗朗起誓道:“我,萧祁御,与江岐一见如故,志趣相投,今日愿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她跟着起誓:“我,江岐,与萧祁御曾共过患难,脾性相合,今日愿兄弟相称,从此,福祸共担,生死不弃,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阿索,上酒。”
萧祁御高声吩咐。
沐云姜立刻叫道:“酒就不要喝了,你这身子,还是喝茶吧……”
萧祁御立刻改口:“阿索,上茶。”
阿索忙奉上两杯茶。
萧祁御和沐云姜各执一盏,对视一眼,说道:“天地可证,日月可鉴,今日始,我们便是最好的兄弟。”
两个人遂以茶祭天地。
“江歧,我痴长你几岁,以后便是你大哥了。”
“好的,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沐云姜行了一礼。
萧祁御忙扶起她,对阿索说道:“阿索,从今往后,阿歧就是三皇子府的二主子。见阿歧如见我……”
“是。”
阿索应声。
沐云姜在心中暗暗一叹,做梦也没想,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以这种方式成了三皇子府的二主子。
“另外,把我对面的忆农轩整理一下,以后就让阿歧住。”
他还细心地为她安排了住处。
“是。”
阿索立刻命人去收拾。
忆农轩主子已经打理了多年,里面布置得很清幽简单,但件件物品都是主子亲手挑选的。
以前,他们曾一度以为主子是有了意中人,这才安排了这样一个住处。
忆农之意,耐人寻味。
现在才知,主子忆的竟是这样一个江湖小子——农乃是神农山之意。
“那个,大哥,昨夜我为了照顾你,一宿未睡,现在既然我无事了,那我就先去睡一睡?”
她实在是太困了。
双眼皮已经忍不住要打架了。
“好,阿绪,你快带二主子去歇下。”
屋外进来另一个侍卫,立刻领着她去了。
阿索等他们走远了,才低声问道:“主子,您怎么突然想到与江歧结拜?”
“要不然我怎么留住他为我所用?”
萧祁御觉得身子很虚,坐了下来,闭了闭眼。
心下其实是有点歉疚的。
今日,他对他是用了心机的,只因他是江歧——鬼才讼师,不光能雄辩,能为冤者申诉,更能剥丝抽缕调查奇案。
如今,他得了皇令要查私贩海盐案,这事,他倒可以自己查,但关于“容氏叛国案”,他查了已经多年,还是没多大进展,如果能留住江歧,于彻查旧案来说,必是有利的。
此生,他活着唯一的心愿便是:翻案,为师父平反。
关于江歧,他听说过他不少传闻。
最神奇的是,这孩子七八岁时就随其师父一起破了天门山鬼火案——据说最后破案的就是一小孩。江歧之名就是那会儿慢慢于江湖上流传开的。
后来,年年都有关于他的神奇传闻传来。
天南地北,他一直在游历诸国,并于诸国中留下美名。
之前,他就想过,或者可以将他寻来,助自己查那桩不可触碰的旧案。
然,那旧案太过沉重,牵扯也广,连皇上都不敢碰,他若去碰,那就是自寻死路——若把他人牵扯进来,那人一旦泄密,与他就是一场劫数。
如今,自己想要找的人,被命运送到了面前,他自然不能错过。
结拜为兄弟,待他以诚,但为了换他真心相助。
萧祁御知道:这番算计,很是自私。
二弟,实在是对不住啊!
*
住进忆农轩第一天,沐云姜就发现这里的家具,和当年在神农山的差不多,住在这里,让她免不得记起当年种种。
这一天,她呼呼睡了一天外加一夜,睡得倒是甚为踏实。
沐云姜住进忆侬轩的第二天,名满天下的三殿下萧祁御竟然亲自下了厨,做了四菜一汤。
沐云姜尝了尝,那味道还是记忆当中的味道,只是她的心情已变得无比微妙。
坐在美味佳肴面前,她瞄了一眼对面的结拜大哥,再想想前世恨她入骨的心情,这才重生几天,她与他见面也就不过几次,怎么就演变到同桌吃饭了呢?
还是他亲手做的。
在她前世的记忆里,萧祁御冷傲不可亲近;他深谋远虑;他心思狡诈;他害死了所有皇子;他道貌岸然;他是伪君子。
现在呢。
他在为自己剥大虾。
所以,前世她认识的到底是谁?
真是活了一个寂寞。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她有点无所适从。
但他还是把剥好的虾搁到他面前,说:“以前在神农山时就和你说过的,以后再遇上,一定请你吃一顿山珍海味。不过,我府上食材比较简单,今天就随便做了几道,回头我再寻厨子好好做一顿。”
“大哥做的很好了,我就不行。从小吃百家饭长大,混吃骗喝,就是不会弄东西。”
她小时候最会偷鸡摸狗,饿了就偷东西吃,后来大了一些,倒是会弄吃食的,但她弄的真不好吃。
“大哥,既然你是皇子,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怎么会做这么好吃的饭菜?”
她知道萧祁御小时候曾当过人质,被敌国当奴隶般对待过,所以,他对吃食并不讲究,能在边塞之上与将士同苦。
但她现在只是江岐,一个江湖小子,怎了解皇族之事,毕竟三殿下这段过往很不光彩,民间是鲜少敢口口相传的。即便有些传说,皆是语焉不详的。
“是我师父教我的。”
“你师父是……”
她故作不知。
“前辅国女将军容夕。”
提到这个名字时,萧祁御的声音特别的温和,眼底也泛出了少见的温润柔光。
那是他见过的最彪悍的奇女子:
文,可战世间大儒;武,可敌诸国名将……
她之光辉,可照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