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警告。任务对象黑化值骤升,请宿主注意,请宿主注意……”
“任务对象好感度+5,+10,+5……”
“此处有关键剧情,请问宿主是否兑换?”
“宿主丧失意识,系统启动默认设置,自动为宿主兑换关键剧情。滴——剧情碎片导入中……”
啊,好痛。
妙芜觉得那支透明的箭穿透身体,带来的不仅是生理上的疼痛,似乎连整个灵魂都被羽箭强大的冲击力震裂了一般。
这种无限接近死亡的感觉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遥远。像是她最后一次在病床上醒来,明明耳边能够清楚地听到周围人的谈话,可却再也聚不起一丝力气去回应所爱之人的呼喊。
意识渐渐剥离身体,她和那个世界中间仿佛隔了一面透明的墙壁。
她站在墙壁这头,不论如何嘶声呐喊,声音始终无法穿透墙壁,传递给另外一头伤心垂泪的父母。
渐渐地,墙壁另一面光影变幻,雪白的病房、冷冰冰的病床还有蓝色的隔帘慢慢消失,变作一座凋敝破败的小小寺庙。
庙前牌匾垂落,透过厚重的积尘,隐约可以看出牌匾上刻着“狐仙庙”三字。檐下廊柱朱漆斑驳,梁柱之间挂满蛛丝和红色的丝线。
黑袍白衫少年垂首跪在庙前,眼前蒙着一条三指宽的白布,布上透出鲜血。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名少女。那少女的手垂落于地,手指苍白僵硬,微微蜷曲,指间夹着一张还来不及使用的黄符,早已失去生机。
萧瑟的风吹起地上落叶,扬起少年垂落于脑后的白色布条,如同蹁跹的蝴蝶翅膀。
惊雷乍响,一道白电劈开阴沉晦暗的天空。
少年缓缓抬起头。
惨白的电光映出他那张失了血色的、骨骼分明的俊美面庞。他抬头,似是透过遮眼的白布望向这小小庙宇中那尊通体乌黑的木质九尾天狐雕像。
轰隆——轰隆——
风声骤紧。
少年的声音,低哑而坚定,带着一往无悔的决绝孤勇。
“晚辈谢氏琢玉,今日在此,与诸位天狐先辈之灵结契。”
“愿以此身此魂,奉为牺牲,甘受万千阴灵吞噬之痛……”
一道巨龙般的白电再次撕裂天幕,将这小小庙宇,方寸之地映照得恍如白昼。
无数白色的阴魂从地下钻出,拥簇在狐仙庙周围,在少年身周不断地游来荡去,如同伺机而动的食人鱼。
“六道业火焚烧之苦……”
呼啦——
地上忽然冒出无数红莲一般的细小火舌,火舌跃动,舔舐少年的手足,明明并未造成任何灼伤,少年脸色却更加苍白,很快冷汗便顺着额角渗入遮目的白布之中,打湿了靠近鬓角的布条。
“愿以此身此魂,永坠无间。”
少年咬着牙,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每个字都是磨着牙,一字一字吐出来的。
妙芜听到这里,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站起身,不住地拍打隔绝在二人之间的透明墙壁。
“小堂兄,你看看我啊,我在这里……”
“你看看我好不好?不要做傻事。”
她哭喊了一会,擦干脸上的泪,眨了眨眼睛,看向少年面庞,在看到他眼前遮覆的带血白布时,先是微微一怔,继而心间大恸。
小堂兄他……
瞎了?
他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轰隆——轰隆——
雷声轰鸣中,少年言语一顿,接着毫无停滞且决绝地将最后一句话说完。
“从此,我为刀俎,人为鱼肉!”
地上火焰倏然暴涨,瞬间就将少年整个人吞噬了。他垂下头去,紧紧地,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少女,像是于无边无际的海洋中,抱住了唯一一截浮木。
业火和无数阴灵将少年完全吞噬的刹那,妙芜张了张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眼前火光幢幢,高温的焰火扭曲了一切事物,她的视线渐渐模糊,最终完全陷入黑暗。
再次睁开眼睛,她猛地跳起来,开口大喊:“小堂兄!”
然而话出口,却是一声熟悉的“汪汪汪”,奶声奶气的。
耳边传来系统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滴——剧情碎片导入完毕。”
妙芜乍然回神。
原来刚刚看到的是幻觉,现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剧情碎片啊。
她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幻觉,低头看了看自己,果然看到一双小狗爪子,看到这身熟悉的黄毛,她心里不由想道:好嘛,这回她的视角是阿黄咯?
抬起头,一张熟悉的面庞就映入眼帘——
谢妙芜?
少女捧着脸坐在石床前,穿着一双红色小皮靴的脚尖不住地在地上点来点去,也不觉无聊,似乎很是自得其乐。
不,或者说这个少女应该是借了谢家九姑娘这副壳子的那位穿书者。虽然这次她身边并未出现那只叫作“长命百岁”的小翠鸟,但妙芜还是一下就认出来了。
小黄狗在石床上打了个转儿,借着这机会,妙芜总算得以看清此刻身处何地——
这是一个小山洞,山洞很小,贴着壁坐落着一块横截面平坦的岩石。石上铺着两卷僧被,一卷被少年躺在身下,另外一卷盖在少年身上。
妙芜从小黄狗的视野里虽然只能看到被褥中露出的一只手,可只一眼,她便认出这手的主人来。
现在躺在石床上的少年,必是谢荀无疑。
石床边燃着一堆篝火,驱散了不少潮湿阴冷之气。
少女偶尔举着一根松枝挑动篝火里的木柴,以便让火势燃得更旺。过了会,她放下松枝起身,双手捏住被角,微微弯腰,将被子往上提了提。
小黄狗往床头走了两步,妙芜总算看清谢荀此刻的样子——
少年面色苍白,双唇紧抿,眼前缠绕着一条三指宽的白布,只是此刻布上没有血迹。一头乌发乱糟糟地铺垂在被褥中,从杂乱的发间,隐约可以看到两只黑色的、毛绒绒的尖耳。
那耳朵的形状是尖尖的小三角,单薄而柔软的耳翼外侧覆盖着黑色的绒毛,内侧则长着白色的绒毛。
随着他平缓的呼吸节奏,那双尖耳亦时不时会抖动一下。
在看清少年此刻的模样后,妙芜心头巨震,忍不住将此情此景和刚刚脑海中出现的幻觉联系起来。
她“汪”了一声,忍不住想靠近再看看。她想揭开这白布看看,看看谢荀此刻的眼睛是否完好。
他是不是,真地瞎了?
然而少女却一把抱起小黄狗,重新放到床尾。她伸手摸了摸小黄狗毛绒绒的小脑袋,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
“嘘,听话。别把他吵醒了。”
小黄狗便听话地伏下身子,小脑袋搭在两只前爪上,安静地看着少年。
少女又坐回去,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愈发深重,少女终于抵不得这困倦。她往石床上看了好几眼,最后小声嘀咕道:“我就稍微借点地方,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话说着,轻手轻脚地爬到石床上,合衣在谢荀身侧躺下。
过不多时,呼吸渐沉,坠入梦乡。
少女前半夜还保持着双手交叠置于小腹的睡姿,后半夜就本性毕露,手一摆,腿一伸,身子朝里一转,就把少年连人带被子半拥入怀。
清浅的呼吸喷薄在少年面上,少年似有所觉,人虽未醒,头顶毛绒绒的小尖耳却忍不住抖了抖。
就着这个姿势一夜好梦,少女一觉酣眠,直至天明。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自洞口.射入,少女双睫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
半醒未醒之间,她睁眼看到贴得极近的面庞,便下意识地靠上去,额头贴着少年冷峭的面庞蹭了蹭。过了会,身体忽然一僵,猛然从床上跳起来,滚到地上。
“哎——”
声音才出口,少女赶紧伸手捂住嘴巴,把剩下的那个“呦”字吞回肚子里。
她悄无声息地地站起来,整整衣裙和头发,做贼一般往山洞外走。
她转身离去的刹那,床上的少年忽然伸手拉下脸上的布条,双睫微颤,徐徐睁开眼睛。
他的双眼眼珠呈现出一片浑浊的白色,跟妙芜以前的右眼一样。
少年用肘部撑了撑身体,想要从床上爬起来,然而终究受伤太重,才刚起了半个身子,力气便倾泻殆尽,又重重跌回被褥中。
少年闭上眼睛,轻呼出一口气。
过了会,少年发间的小尖耳忽然动了动,洞口响起少女去而复返的脚步声。少年匆忙将布条拉回原位,假装自己还未醒来。
少女轻手轻脚地走回来,把小黄狗抱起来,然后离开了山洞。
离开山洞后她便往身上贴了张障目符。小黄狗跟在她身边,四处张望,妙芜总算可以从小黄狗的视角窥得二人身处何地。
看到这熟悉的山林和建筑,妙芜一下便认出来了。这里分明是皇觉寺。
少女潜入皇觉寺大厨房,偷偷拿了一只小铁锅,两副碗筷并一些吃食。像是害怕被人发觉,每样并不敢多拿。
回来路上遇见一处蜂巢,少女设计引开巢中蜜蜂,然后爬到树上,用碗接了小半碗浓稠的黄色蜂蜜。
等到回到山洞里,已是日上三竿时分。
少女重新生了火,用铁锅烧了一锅水,在其中一只碗里倒了半碗水,舀了半勺蜂蜜,兑了一碗蜂蜜水。
她端着这碗蜂蜜水走到石床边坐下,舀了一勺蜜水,送到少年唇边,轻轻用汤匙撬开他干燥的双唇。
然而少年牙关紧咬,这勺蜜水怎么都喂不进去。
少女面上露出错愕迷惑之色,过了会,脸上惑色渐消,她提起嘴角,微微一笑,把汤匙收了回来。
“小堂兄,你醒了啊?”
谢荀闭口不答,然而不断抖动的小尖耳却暴露了他已然醒来的事实。
少女叹了口气:“既然醒了,你喝点水好不好?我加了蜂蜜,很甜。”
谢荀双唇紧抿,将身子朝里一转,留给少女一个背影。
他开口,声音沙哑:“这双眼睛,是我欠你的,是我欠你们谢家的,你不必如此。”
“小堂兄……”
“住口!”少年咬牙低喝,“不要再叫我小堂兄。你也看到了,我是个半妖,是而今仙门百家人人喊打的萧氏魔头之子。我跟你们谢家,没有一丝半点关系。”
他越说越快,像是故意不给少女留下拒绝反驳的余地。
“等伤好能走,我会马上离开。你不要再跟着我。如果让我发现你再跟着我,我,我……”
少女轻轻地问道:“你要怎样?”
少年一时愣住。是啊,他能对她怎样呢?
于是他几乎是带了些无措地转移了话题:“谢家与洛家联姻在即,你这样一路跟着我成什么体统?若要传扬出去,洛景元还敢娶你吗?”
少女的眼睛弯起来,如同两弯新月:“我本来也没想嫁给洛家少主,洛家少主也并不想娶我。”
谢荀猛地转过身来,动作太大,牵动身上伤口,他不由皱了皱眉,嘶声道:“你什么意思……”
少女弯下腰,靠近少年耳侧,用气声问道:“我和你一起回狐仙庙,好不好?”
少年张了张唇,说不出任何话来。
无法抗拒,心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