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万和顺手扶着回廊里的栏杆,与身旁的胡契说道。“叶永甲故意把魏冲划进去,是想干什么?”
胡契不解地看着他。“他如今只是个搅浑水的,何必在意他的想法?我们现在主要得把魏冲拉拢过来……”“郡王,魏冲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朝秦暮楚,有何信义!不如趁机弃之,以绝后患为好。”
胡契果断回答道。万和顺露出和善的微笑,拍了拍他的双手,“你还是不懂得啊。这魏冲虽非忠心之辈,但我们若拉他一把,他还是能明白的。陆放轩现在身处劣势,我们再夺了先机,便能逼得陆党无计可施了。”
胡契看万和顺这意思,已是劝谏不得了,就说:“不知郡王于此事上有无对策?”
“为了彰显我万和顺的诚意,你就选一个你那边儿的小吏,把魏冲顶替了吧。”
胡契的目光稍显游移,但还是面朝着万和顺道:“下属明白了。”
胡契渐渐走下回廊,心里却想着:魏冲既行不义,缘何又要这般待他!还是先还署内,此事耽搁也不打紧。他慢悠悠地走至公署门口,见两个衙役站在那儿嘻嘻哈哈的说着话,用余光瞥见他来了,急忙上前问道:“裁冗的事您可定了?”
“定了。”
胡契说完,两人互相瞅了一眼。“你们害怕什么?”
胡契轻松地笑了,“我可是从来都待你们如父子兄弟,没有丝毫亏待,缘何还不放心?”
说罢,他像是长辈一般,慈爱地摁了摁这两个衙役的头,叫他们不必惊恐,安心便可。胡契穿过大堂,走到书房处停步,偶然往窗户里一瞧,见他那个最是心腹的胥吏坐在案前,手里攥笔,纸上写着什么东西。他不以为疑,只傍前用玩笑的语气喊了句:“没看本官来了!怎么都不恭迎了?”
那人一个激灵,将那张纸忙不迭地塞进兜里,转过头,勉为其难地笑道:“胡……胡、胡大人,您、您怎么来了?”
胡契这才狐疑地瞪了他一眼,面露不悦:“把门开了,我进去和你说。”
小吏走至门口,本想把纸撕了,又恐被他瞧见,便只得抹去一头的油汗,伸手拉开门。“拿出来。”
胡契单刀直入,毫不客气。那胥吏明显有些害怕,畏畏缩缩地,“大人可千万别……”“你先拿出来再说。”
胡契死死盯着他。他无可奈何,咽口唾沫,就紧张地掏出一张白纸来,颤抖着交给胡尚书。胡契刚扫上去一眼,便罕见的暴怒起来,登时扯住他的衣领口,质问道:“你……你这狗东西!陆放轩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卖主求荣?你去投他,忘了万郡王怎么待你的?!”
他见事已至此,无可再辩,便跪下去,捂着脸,放声嚎哭。“胡大人……请您饶小人一命吧……我只为贪些小钱,做了点亏心事,但没想过背叛郡王和您啊!求您……”胡契转过身去,忽然脑袋里灵光一闪:既然如此,何不拿他顶替了魏冲?这想法一出,把自己都惊出一身冷汗,他回头又睃了那胥吏一眼,顿时不知如何决断。胡契面色凝重,沉默半晌,便释怀地吐了口气,低声喝道:“起来。”
小吏的脸铁青铁青的,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缓慢地站起。胡契临近了,将纸用力塞到他手中,口气极为严厉:“这东西放火盆里烧了,以示绝不通陆党之心。你能做到?”
小吏知道尚书大人要饶他一命了,但还是不甚放心,提防地瞧着他:“小人马上去!”
胡契跟了进去,见他小心翼翼地将纸送到火盆之中,顷刻,那将纸便卷成一团,渐渐变为一堆炭黑色的灰沫了。“以后千万不能因贪图小利干这种事了。若被郡王发现,可是得不偿失啊……你的妻儿老小还赖你照顾呢,小心为上。”
小吏这才松下口气,见胡尚书不仅未曾责怪,还如此劝说,一股热泪就翻涌上来,他连连磕了几个头,哽噎着道:“谢尚书大人不念小人之过!在下必万分报答……”出了这事之后,胡契才觉得,自己对这些心腹梯己们根本下不了狠手。他便不敢再着手所谓‘顶替’这方面的事了,每日只找几个像模像样的借口,向万和顺那边儿推托,也作为一种委婉的抗拒方式。这叫王爷很为头疼,但在此紧要关头,又不能自乱阵脚,只得暂将此事搁置下去了。过了几天,万郡王仍不见胡契有改悔的意思,便愈感恼怒,以致于最终都坐不住了。叶永甲在衙门里罕见的接到了万和顺的命令。上次是什么事来着?他拈着公文的封皮想,约莫是请他赴宴的那次。准没好事。叶永甲提心吊胆地揭开公文,粗略地看了一遍后,每一根神经就都紧绷起来,表情一点儿也不轻松。他皱着眉毛,似乎在细细考虑,转身倒在椅子上,饮口白茶,缓解着杂乱的心绪。这封信不过简简单单地写着,万郡王要亲自去给卫怀赠一块功德匾,叫知府尽快安排;另外,还要求他知会吏部一声,给卫先生增俸。但就是这短短的两个命令,却让叶永甲回味无穷。虽然在外人看来,他在其中的作用微不足道,但叶永甲本人还是想尽全力遏制党争,避免结局走入万劫不复。他首先自问,万和顺缘何要在这个关头见卫怀,还需劳动‘亲自’二字?卫怀是第一个为裁吏而上书的人。叶永甲的眼珠迅速地一动,说明万和顺只有这几个目的:其一,拉拢卫怀的思和书院,为自己巩固势力;其二,觉得现在的局势需要进一步变化,让作为发起人的他再次上书。但拉拢卫怀却非常困难,毕竟那是个软硬不吃的人中豪杰,还有夏元龙这样意志坚定的谋士,万郡王如此精打细算,必不会白费功夫。这般,便只有一条道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