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李峋更早见到吴真的是朱韵。
那日朱韵上班,在公司楼下见到了蓝色的宝马车。朱韵曾在吉力大楼门口见到过这辆车。
她上楼,吴真果然等在飞扬门口。吴真今天是精心打扮过的,波浪发,大长裙,红红的嘴唇艳丽非常。她抱着手臂站在飞扬公司门口,右侧的头发撩至耳后,像是在拍杂志海报。
朱韵走过去,吴真也看到了她,倨傲地说:“李峋呢?”
之前李峋工作忙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住在公司,自从被朱韵强行健身之后,他的生活作息改善不少,晚上也开始回家睡觉了。
“他还没来,你有事么?”朱韵问。
吴真上下打量朱韵,“你跟他什么关系?”
朱韵:“吴小姐不如直说来意。”
吴真不动声色地翻了朱韵一眼,“我又不是找你。”
朱韵对她没来也没什么好印象,两人相看两相厌。朱韵开门进屋,吴真也跟了进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朱韵接了杯温水,打开电脑,她看了一眼时间,刚刚七点,李峋应该再有半个小时就会到了。
“你们为什么不撤诉?”吴真坐在沙发上问。
朱韵没有回头,反问她:“为什么要撤诉?”
吴真:“你们太蠢了,这注定是个赔本买卖,就算最终胜诉了拿到的钱也不够付律师费的。”
朱韵:“你还得加上一点隐性得利,譬如你们上市失败带来的损失。”
吴真站起来,“你们果然是瞄着我们上市去的!损人不利己,太阴险了!”
朱韵:“这词我们可无福消受。”
吴真:“做生意讲究双赢,就算吉力上市失败,钱也不会滚到你们这来,你们疯狗一样咬着人有意思吗?”
朱韵敲着键盘不说话。
吴真讨了个没人理,又道:“老高好歹也是你们老同学,你们就一点过往情分也不念,宁可自损八百也要拉着别人垫背,你们怎么这么绝情?”她看着朱韵背影,哼笑着说,“那么冷血的人怎么只关了六年,关六十年才好。”
朱韵回头,“你再说一遍?”
吴真不甘示弱地拔高声音,“我说他这种人关六十年才好!关一辈子才好!”
朱韵大步走过来,“你给我出去!”
吴真甩开包,瞪着朱韵尖声喊道:“你敢碰我一下试试?!”
朱韵扯着她的胳膊往外拽,吴真没想到她真敢拉她,上去就是一巴掌,扇在朱韵后脑勺上。朱韵大怒,也不往外赶人了,回身就去掐吴真的脖子。
“你在哪撒野呢!”
吴真气得眼中血丝密布,一边大骂一边卯足力气抵抗朱韵。
楼道里,李峋和侯宁外加赵腾凑了一趟电梯上来,一开门就听到走廊里的厮打叫骂声。
赵腾蹙眉,“哎呀,这不是朱组长的声音吗?”
他们拐了个弯来到走廊里,看到飞扬公司门口站了好几个人正在看热闹。赵腾先走过去把人驱散了。
“你们是飞扬的人吗?都堆在这,上你们的班去!”
屋里,朱韵跟吴真打得不可开交,两个女人像疯了一样想致对方于死地。赵腾看得瞠目结舌,马上想要去拉架,胳膊被拉住,他回头问李峋:“不去帮忙?”
李峋流氓兮兮道:“你对你组长有点信心好吧。”
朱韵跟吴真体格相仿,两人都不是干巴瘦的女人,而且吴真的气质比朱韵还更冲一点。不过朱韵从小养得好,力气都藏在白嫩的肌肤下,身体素质奇佳,在起初的混乱过去后,她慢慢占据优势,最终给吴真摁在地上。
李峋嘴角不自觉地一弯,手松开,让赵腾过去拉架了。
吴真输了一阵,眼睛通红,她看到李峋来了,冲他大喊:“你个卑鄙小人!处处算计别人!”
侯宁反手关上门,李峋走到自己桌边,吴真从地上起来,胸口因为刚刚的剧烈运动大幅度起伏。
李峋靠在桌旁抽烟,侯宁和赵腾都回到自己座位开始工作,朱韵去洗手间整理了一下,她脖子上被吴真挠了一条红印。
李峋:“方志靖让你来的?”
吴真:“你别管谁让我来的,你开个价吧。”
李峋笑了,“什么价?”
吴真:“这样耗下去咱们谁也捞不找好。”
李峋轻松地吐出一口烟。吴真看着他,在经过刚刚跟朱韵的缠斗之后,她头发也乱了,衣服也脏了,妆也花掉了。本来想着或许能勾他一下,但现在看来行不通,只能用方志靖说的方法了。
吴真捡起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一叠东西,扔到李峋面前。李峋也不捡,面无表情地看着。
朱韵刚从洗手间出来,听见吴真说:“这是高见鸿的病例,还有他的ct片子。”
朱韵停住脚步。
吴真:“不是方志靖让我来的,我自己来的,我本来不想说这些,但真的没办法了。高见鸿马上要动手术了,现在这样他怎么放得下心,你给我们留条活路行不行?”
李峋沉沉地抽烟,一语不发。
吴真往前半步,“你就当做个善事,老高怎么说也跟你们是同学,我听说你们之前还组队一起比赛过。”
李峋冷笑,“你听谁说的?”
吴真:“不用听谁说,你们三个当年的合影照片他一直留着。”
李峋神色更冷了。
“赵腾。”
赵腾从座位里起身,李峋说:“把她送出去。”
赵腾:“好。”他过来送客,吴真到了门口还冲李峋喊:“你跟我们和解吧!周五来公司我们细谈,你见一见高见鸿!你给他一次机会行不行!?”
门再次关上,屋里静悄悄。
朱韵捡起吴真留下的病例,李峋低声道:“扔了。”
朱韵看他一眼,将病例扔到垃圾桶里。
李峋冷笑着问朱韵:“我看着像好人吗?”
朱韵摇头。
李峋:“那方志靖哪来的信心觉得我会配合他?”
朱韵:“你觉得是方志靖让她来的?”
李峋:“当然,高见鸿心气不低,他想跟我正面决胜负,绝对不可能因为生病就跟我低头。”
朱韵看着他的脸色,说:“那周五我们也不用去了吧,我这就发个邮件回绝他们。”
“别。”李峋冷漠道,“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他们既然给我扣上卑鄙冷血的帽子,那我不小人得志一次也对不起这个名头。”
他说完狠狠掐了烟,转身离开。因为脸过于阴沉,赵腾都没敢抬头看他。
朱韵有点分辨不出李峋的真实想法,她隐隐觉得李峋并不像他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愤怒,可她也知道他这口气还没咽下。
朱韵给吉力的法务打电话,告诉他们李峋周五会过去。法务将事情通知方志靖,方志靖听完一松领带,胜券在握。
吴真问方志靖:“或许他只是来嘲笑我们呢?”
方志靖呵呵笑,“李峋不会干这种浪费时间的事,他要真是下定决心拖到最后,压根就不会给你说话的机会。他来就说明已经动摇了。”他嘱咐吴真,“周五的时候你跟我谁也别出现,就让高见鸿跟他见面。”
吴真有些担心,“老高那人倔得很,他一门心思要跟李峋较高低,我怕他拉不下来脸。”
方志靖:“这个你不用管,我去跟他说。”
方志靖说服高见鸿的过程非常快,前前后后不过三分钟。
“你要做手术真有个三长两短,吴真怎么办?”这是方志靖开篇第一句话。“人家原来好歹也是个小明星,跟了你,你至少得保证人家衣食无忧吧。公司如果顺利上市,她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至于李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咱们缓过这阵再找机会办他也来得及,你千万不能赌气。”
高见鸿什么话都没有说,静静坐在椅子里,看着窗外。方志靖等了一会,只当他默认同意了。
周四的晚上,李峋临走前对朱韵说:“明早来接我。”
朱韵看向他:“要我陪你一起去?”
他嗯了一声。
当晚朱韵睡得不踏实,她做了个梦。梦见大一刚开学时,她睡午觉迟到了,手忙脚乱跑去教学楼。从教室后门溜进去,坐在一个不听课只闷头敲程序的男生身边。老师叫他回答问题他也没听见,在她想提醒他的时候,他身旁另一个男生先开了口。
那时午后的阳光很美,很安静,也很温暖。
周五上午,朱韵驱车去李峋的住宿地接他。他跟侯宁住在一起,搬离了一开始的小居民楼,换成了离公司较近的一处公寓。朱韵买了早餐放在车上,李峋看似胃口不佳,没有吃。
李峋喜欢起早办事,他们约在早上八点,吉力的员工都还没来齐。朱韵想起距离上次来这栋大楼已经过去很久了。门口的前台也换人了,见到他们,问道:“请问你们有预约吗?”
李峋冷着脸站在一旁,朱韵上前道:“我们来见高见鸿,约好八点。”
前台打电话确认了一下,对朱韵说:“二位请上楼,高总在六楼会议室。”
朱韵走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问了李峋一句,“要我在门口等你吗?”
李峋冷笑:“为什么在门口等?你不想进来看看他的表情?”他大步流星进了会议室,朱韵默默跟在后面。
屋里只有高见鸿一个人,他坐在椅子里,看起来精神还可以,不像得了大病,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李峋坐在高见鸿对面,点了支烟,好整以暇等着对方先开口。
高见鸿递过来几份文件。
“你们同意和解么?”他一开口,声音明显能听出强撑的虚弱感。“同意的话我们商量个赔偿金额。你们也不用拖,现在是吉力的弱势时期,你们还能加点筹码。等审核期过了,不管什么结果,我们都不可能跟你们和解。真耗起来鱼死网破你们半点便宜也占不着,不如趁着现在赚一笔。”
李峋不紧不慢地抽烟,对他话中内容置若未闻,扬扬下巴。
“服吗?”
高见鸿薄唇紧抿。
李峋身体前探,又问了一遍:“我问你服不服?”
高见鸿咬牙不语,李峋道:“还记得我们上一次在这屋里见面时什么样吗?这一年多盯我盯得开心吗?下绊子下得舒服吗?你拿我当风向标没问题,但你爬山的人不能忘了山有多高。从我们认识的那天起,你就一次也没有赢过我。”
他紧紧盯着高见鸿,越说声音越大。
“不管是校内考试还是校外项目,是系统软件还是小小的游戏,你都没赢过我。以前不可能赢,以后也不可能赢!”
朱韵坐在一旁,手放在桌下,指尖因为李峋的话轻轻抖动。她很少见到李峋情绪这么激动的时候,好像每一句话都不容置疑。
李峋:“我给过你机会让你选择,你偏要跟我作对。想要和解,可以,你告诉我你后悔没有?”
他每说一句,高见鸿的脸色就更白一分,他紧紧盯着李峋,头部剧痛。
李峋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问你后悔没有?!”
他的声音穿透了整层楼,旁边两个大办公室的所有员工都放下手里的工作,还在走廊的人也不敢走了,周围静悄悄,落一根针都听得见。
高见鸿被他一句话吼得打了个晃,他将手里的文件甩到一边,再不管那些责任和义务,狠狠地按住桌子,声嘶力竭地喊回去
“没!”
两个男人隔着一张办公桌,面对面对峙,谁也不肯认错,谁也不肯低头。
朱韵垂眸,心跳得极快。
“好!你现在说不后悔我勉强还看得起你!”李峋指着他,最后说,“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我单枪匹马爬不了山,你现在把这话记住了我从来不需要爬山,我在哪,哪就是山顶!”
屋里久久安静,朱韵抬头,惊见高见鸿流出鼻血。她起身,“高见鸿你……”
高见鸿也知道自己情况,他拿手胡乱一抹,可血怎么也止不住。朱韵看向李峋,李峋还是那副阴狠的表情,见高见鸿流血,他神色似乎更为疯狂了。
高见鸿血擦不干净,干脆也不碰了,手撑在桌边,很快西服和桌面满满都是血迹。他咬牙凝视李峋,说什么也不肯移开目光。
先离开的是李峋,他仿佛受够了这一切,摔门而去。高见鸿在他离开后再也支撑不住,仰头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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