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风雅的房间里,古三爷来回踱步,缓缓说道:“我也略懂医学,早年跟你父亲有过交集。虽然我年长他许多,但是我们却十分投缘,我尤其敬佩丁魄兄弟在医学上的造诣,两人也意气相投成了莫逆之交。”
他面露欣喜之色:“丁魄不但医术出神入化,而且为人正直,宅心仁厚,行医更是履行救死扶伤的宗旨,不愧是旷世之才,只有他才配的上‘神医’二字。”
小丁第一次听到有人这般夸赞自己的父亲,心中不禁惊喜交集,父亲的形象在他心里又高尚了好几分。他急切的问道:“古三爷,您最近可曾见到过我父亲,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古三爷默默看着小丁,一双精神的眼睛渐渐变的黯淡,他走到窗边,对着窗外眺望远方,变得平静沉默。就连南魂也不知晓小丁父亲的下落,小丁有一种预感:这个古三爷知道他父亲的一些消息。他有希望打听到父亲的下落!这犹如在漫无边际的夜空中看到了一只发光的萤火虫,小丁的心脏急剧跳动,追问道:“古三爷,如果您有我父亲的消息请务必告诉我......我很想知道他现在在哪,还有李师傅他们也在找他。”
古三爷沉默片刻后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原本平静的表情已变得深沉,就像和煦的阳光忽然被乌云遮住。他失落说道:“原来你并不知道。”
小丁皱眉疑惑不解:“是的,我不知道他的情况,请您告诉我。”
小丁心急如焚,希望的萤火虫似乎就要飞到某个黑暗的角落消失不见了,而下次又绝难找到它的踪迹。屋内的气愤压抑,小丁感觉周围的世界像一个伸缩袋般收紧,让他呼吸急促,就要喘不过气来。古三爷拍了拍小丁的肩膀摇摇头,终于艰难说道:“丁魄兄弟在几年前就已不幸逝世了。”
空气中似乎闪过一道暗雷,让小丁眼前一黑。他脸色铁青且整个人僵硬住,只是空洞看着前方,整个人微微颤动,摇头哽咽道:“什么......这......”古三爷双眼微红,悲伤说道:“楚阳小友,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谈论起这些,不过,这个现实你迟早也是要承受的。”
“怎么会这样,父亲他怎么会......‘’小丁双手抓着头发撕喊,“我不信......我要去找他,陆济哥和白寻哥都答应帮我一起去找他!”
几分钟前还引以为傲的父亲,倾刻之间却已得知了他的死讯,这般大起大落,谁又能承受的了?古三爷脸色沉重:“我原本也不愿意相信,后来终于查到丁魄兄弟是被人陷害的。”
后面的话小丁已听不进去,他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那句话:“我父亲已经死了?”
他承受不住,登时胸口血气上涌,头脑中一片眩晕,他发疯似的用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口喘气。古三爷扶住小丁胳膊惊恐道:“楚阳小友,你振作一些!”
小丁踉跄退后几步撞在了墙壁上,他的心就像被一根绞索绳捆住,然后渐渐收紧。“噗!”
他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晕厥了过去。这个打击太过沉重,他多么希望现在的一切也是幻觉,一醒来就能看到陆济、白寻与紫琳那些可爱人的脸。黄昏,五贤区第一医院驶入一辆辆警车,几位检查官敲开赵驷病房的门,拿出一张逮捕令:“赵驷,请跟我们走一趟!”
赵驷垂下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几天后陆向阳当年的案件真相大白,赵驷被判了无期徒刑,并撤掉所有官职,没收所有财产。那天的赵蒙跑到了罗芸家中垂头痛哭:“阿姨,我爸他进去了,我今后可怎么办啊?”
今后怎么办?陈霞心里也同样问着自己这个问题。自己这些年趋炎附势,一心想让女儿嫁进豪门,最终却落得了这么一个闹剧。她扪心自问:“究竟是谁毁了自己女儿的生活?是赵驷?是陆向阳?还是她陈霞自己?”
不管赵蒙如何哭闹,陈霞都已面无表情,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像被抽干了灵魂。黑竹帮没了崔老刀与钩子,树倒猢狲散,犹如一盘散沙。很快,帮中不法分子经营的不良产业被警方一网打尽,钻石夜总会也关门封锁了。“咳咳咳......”小丁悠悠转醒,他正躺在一张柔软的榻榻米上,他坐起用手捂住了嘴又咳嗽了几声,摊开手,手中还有些许血丝。枕头边上有一封信,他打开,里面写道: 楚阳小友:老夫要事在身需要离开几日,冒昧让你承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深感歉仄,暂且把你安顿在这云乐庄园静养几日。丁魄先生曾有恩于我,楚阳小友的安危老夫必定负责到底,请务必好好调理身体,等老夫回来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一告知。古三留小丁放下信,木然了好久。心道:“我是不是先回到南阳药铺通知李叔他们......”他拿过上衣一摸,庆幸当时带出的手机还藏在于口袋里。他急忙掏出打开,只见有条未读消息,是李胜发来的,信息里只写了“南阳坊见”四个字。他想回复些话却不知从何说起。“直接告诉李叔父亲的死讯吗?这也不合适......”他默默放下了手臂,忽然间感觉自己做的一切都变得徒劳,这个世界似乎都要渐渐远离了他,他真想自己一个人大哭一场并安静一段时间。他直勾勾的盯着手机出神,手机发出“嘟嘟嘟”几声声响后没电关机了。他心中渐渐感到酸苦,两道眼泪扑簌簌的直流下来。良久,有人轻叩房门,同时一个温柔的声音询问道:“丁先生您醒了吗?我进来给您送些吃的。”
小丁把脸埋进被子中擦了擦,抬头道:“请进吧。”
门被推开,走进一个端庄贤淑且充满清纯气息的女孩,她手中提着一只很大的食盒对着小丁微微一笑,小丁点头示意。女孩的天庭很饱满,五官轮廓清晰,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她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把里面的饭菜一碗碗端出。饭菜有七八碗,足足占了大半张桌子,随后她很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娇怯说道:“丁先生请用餐。”
小丁起身问道:“这儿是叫云乐庄园吗?”
女孩说道:“是的,这里是云乐庄园,是古三爷接待重要宾客的地方,平时他老人家空闲了也会在这边住上几天。“小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道:“姑娘你可知道古三爷去了哪里?”
女孩微笑道:“这个我不清楚,古三爷是湘城的大人物,他平时事物繁忙,我们可没资格过问。还有我叫左香香,丁先生就直接叫我‘小香儿’好了。”
“嗯......”小香儿柔声说道:”古三爷说丁先生需要静养,丁先生您就放心在这静养几天,有什么事随时吩咐我去做就好了。”
小丁心中感到一阵温暖,说道:“那就麻烦您了。”
小香儿鞠了一个躬:“那我便先出去不打扰丁先生您休息了。”
说完她便掩上门出去了。小丁走到桌子跟前,见桌上摆放着一块烤得几分熟的牛排、一盘上等的生鱼片、一大锅乌鸡汤、一大盘葱油龙虾、一盘炭烤松茸、两盘炒时蔬、一大锅燕窝粥还有一碟白色的鱼子酱。小丁惊奇道:“我一个人哪能吃得下这么多东西,古三爷真是对我细心照料。”
心中不禁对古三爷的感激又增加了几分。这两天他虽没吃什么东西,但情绪低落,肚子却也不感到饥饿。但这么多食物摆在眼前,香气扑鼻,渐渐的感到饥肠辘辘。“我不能这样子颓废下去,父亲的事情并未真相大白,古三爷也只是打听到这个消息,并未亲眼所见。”
他又转念一想,“当年湘城大多数人不是也以为陆济哥与友元伯伯死了吗?他们还是好好活着。也许父亲遇到了很凶险的事,但还好好活着也并非没有可能。我要学习陆济哥的心态,把事情都往乐观方面想。”
他想到这里精神又稍稍振奋,拿起桌上的牛排送入口中咀嚼起来。他继续想道:“对,我还有白寻、陆济两个好兄弟,还有李叔跟师娘,还有紫琳.......即便是为了他们,我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古三爷回来,再询问清楚当年的事情,如果我跟他说《翼灵五行谱》的事,他或许会觉得父亲还活在世上,毕竟父亲是首个钻研出《翼灵五行谱》的人。”
霎时间他心中阴霾扫去一大半,又吃了几口食物后,他感到肚子更饿了。牛排鲜嫩多汁,烤得恰到好处,他又夹起一片厚实的生鱼片蘸了点芥末酱油放入嘴里,油脂在口中瞬间溶化,充满整个口腔,鲜美无比,他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小丁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除了遇上李胜他们之外还遇上了古三爷。当年父亲与古三爷是莫逆之交,那么跟南魂的关系自然也是十分熟络了,说不定古三爷跟南魂也是至交,等他回来,一定把李叔的情况也跟他说说。很快,桌面上的食物便被小丁风卷残云般扫空了,他竟然把这些食物都吃光了,这让他自己也感到很吃惊。稍稍休息片刻后他收拾碗筷端出房间。小丁所处的这间房屋在云乐庄园地势较高处,他放眼望去,下面郁郁葱葱,庄园中央有个湖泊。庄园内种植的花草树木被修剪地十分整齐,每一束阳光都能被晶莹的露水透过和折射。如果从最低处仰望云乐庄园,会觉得庄园就像一颗巨树,巨树上错落有致的修筑着二十几间屋舍,木屋风格采用的全是用古代中式,涂用棕漆,每一间都有着不同的设计,格调雅致,似乎这些屋舍就是大自然中生长出来的。小丁又向远方眺望,只见空气清新,云雾缭绕,竹林茂密,鸟语花香,青山绿水炊烟袅袅,几个老农正拉着黄牛在田中耕地,一片静谧祥和。他深吸一口气,只觉一阵清新的空气灌入胸臆,顿时感到心旷神怡,这是除了南阳坊,这是他对第二个地方有这种归属感的地方。看到几个身穿古朴服装的服务生在底下不停走动,小丁也端着食盒顺着小石台阶向下走去。“丁先生,这种事让我来收就好。”
底下小香儿快步跑上前来。小丁推却道:“啊,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小香儿有些急了:“这种粗活怎么能让贵宾干,怠慢了客人,古三爷可要怪罪小香儿了。”
小丁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跟古三爷说的,而且我也不是什么贵宾。”
小香儿笑道:“丁先生真是规矩老实,丁先生不说,万一其他人见了跟古三爷说了,我还是免不了挨骂,来把食盒给我吧。”
说完便伸手去拿小丁手里的食盒。小丁心想也对,不能让小香儿挨骂,便把食盒交到她手中。两人并排走下台阶,小丁说道:“这边房子这么多,地方这么大我一不小心可会迷路了。”
小香儿说道:“这庄园有一个小村落般大小,我陪丁先生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吧。”
两人平静走在一条干净整洁的石板小道上,溪水潺潺,佳木葱笼,异卉烂缦,珍贵稀有的观赏植物数不胜数。小丁忽然问小香儿:“小香儿,家是住在附近吗?”
小香儿摇摇头黯然神伤道: “我家在临火区,几年以前,大火烧毁了我的家,古三爷就收留了我在这庄园里面工作。”
小丁心中诧异,原来小香儿是那场大火的受难者,他不禁追悔莫及:“啊,对不起,对不起......触及到你的伤心往事了,我不该问的。”
小香儿继续说道:“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了,时间会抚平一切,丁先生不必自责。古三爷不仅拯救了我们,还给了我们安身之处,我们大家都十分敬仰他老人家。”
“嗯......”两人侃侃而谈,很是投缘,小丁心情也舒畅了不少。他们走着走着不经意穿过了一座通向湖中的栈桥。栈桥穿过湖中央一个造型风雅的亭子,亭中有一个人,手扶着栏杆,看着如镜子般的湖面上的青山倒影。那人背对着小丁,听到身后不远处的动静便转过头来,小丁也正巧抬头看到他。只见那人脸上戴了一个黑色的面罩,面罩将下半部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他全身上下穿的衣服裤子都是墨水般的黑色,长发遮住了他右半边的脸颊,整个人从头到脚只有一小半左脸与左眼裸露出来,他站在亭中就像一张贴在这绝美风景画中的一个黑色剪影。他偏头看了小丁与小香儿一眼便不再理会。小丁也有些不自在,便低头不再看他,与他擦肩而过。这个站在亭子中的人让小丁心中萌生一种熟悉且怪异的感觉。直到两人走出很远,小丁心里还是想着那道冷峻的目光和那个深邃的背影,像在冰上留下一道水渍,怎么擦拭也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