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找他两次,若他有心,定会去寻他,若无心,便索性撂开手。再次榻上马车,她已经不复前两日复杂纠结的心境。爱情与她而言并非必需品,更何况她和敖霄,至多也就算个暧昧。哪怕真就此断了,也没什么好伤心的。马车行的飞快,不多时便来到宫门口。庄子萱收拾起心情,向往常一样行下马车,径直向宫门口去。“吁!”
后方忽的传来一阵快马急停的声响,还有男子有些气喘的声音。她回眸望去,正好看到太子柴巍匆匆跳下马,脸色有些苍白,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显然上一次的病还未好。不过皇上不是派他去捉拿李怀仁了嘛,难不成是捉到了?想着,她停下脚步,以臣子之礼略微躬身:“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根本没瞧见她,走到近前才顿住脚步,讶然道:“萱太医,真是巧啊。”
他虽说的轻巧,可庄子萱看得出,他身上带着一种莫名的低沉情绪,仿佛阴霾将整个人笼罩,让人觉得有些压抑。看来乌眼鸡皇帝给他指派的任务多半是没完成,这是进宫领罚来了。不过出于谨慎,她还是小心翼翼的问:“敢问太子,可有李怀仁的行踪了?”
太子一怔,整个人更加阴郁几分,紧拧的眉头昭示着他提心吊胆的心境。“萱太医说笑了,那逆贼猖狂贼滑,是本太子无能,今日便是来向父皇请罪的。”
虽已有所猜测,可真的听到时,她的心还是咯噔一下。逆贼逃脱,追查无果,这可是件大事,只怕太子此次收到的责罚不会太轻。更有甚者,那乌眼鸡皇帝会将柴巍的太子废掉。这宫中只怕要大乱了。太子柴巍见她良久不语,不由得摇头苦笑。“萱太医也觉得本宫凶多吉少吧?”
出奇的,他说这话时神情异常淡定,好似来之前便已将一切想好,筋疲力竭的模样让人唏嘘。毕竟做了十余年太子,一朝地位不保,只怕是个人都无法承受吧。不过这些与她都没有太大干系,无论太子是谁,朝局如何,她如今最重要的事便是尽力保全一家人的性命,不被任何风波与朝廷漩涡所连累。收起心中唏嘘,庄子萱垂首安慰:“太子殿下莫要瞎想,吉人自有天相。微臣太医院还有事,便先退下了。”
说完,也不等太子再说什么,便转过高高的宫墙,向太医院去了。太子眉头紧拧,晦暗的眼底划过前所未有的漠然与嘲讽。“吉人自有天相?这可当真是笑话!”
说罢,他一甩衣袖,支撑着孱弱的身躯向御书房行去。经过通传,柴巍缓步行进,御书房的大门,撩起前襟跪在地上,膝盖在金砖地面上磕出“砰”的一声巨响。“儿臣无能,连日追查也未能查到一丝蛛丝马迹,还请父皇责罚!”
此刻,他低垂着眉眼,看不出神情。可那声音铿锵有力,好似带着必死的决心。全然没有往日面对乌眼鸡皇帝的畏缩与胆怯。乌眼鸡皇帝兀的抬起头,一双阴沉不定的眼上下打量着地上跪的笔直的青年,神色忽的一冷,手中还沾着墨汁的毛笔猛的掷出,在空中画出一道危险的弧度,径直砸在柴巍的额头之上。“你这个废物,没有捉到逆贼,你还有理了!”
蕴藏愤怒的声音伴着毛笔应声落地,也在柴巍额间留下道道墨痕。墨色顺着面颊滴流淌而下,衬的他一张脸更加苍白。他袖中双拳紧攥,猛的抬眸与龙椅上的男人直视,口中一字一句。“父皇打得好,是儿臣无能,请父皇责罚!”
说完,他伏地叩首,砰砰的响声在御书房中阵阵回荡。待他再抬起头时,额头上的血迹混着墨痕一同留下,如一道蜿蜒小河自上而下,最后又尽数滴落在冰冷无温的金砖之上。又那么一刹,乌眼鸡皇帝一怔,可转瞬而来的是天子暴虐的习性与几乎能将整座屋顶掀翻的狂怒。“你这个无能之辈,事情办不好不说,你居然这般理直气壮。朕看你简直无法无天!”
原本乌眼鸡皇帝也没指望他能抓住李怀仁,当时不过因为贵妃与太后想要把持后宫,贵妃又提议要太子去捉拿反贼,他正好想到此方法,借着由头将惩治柴巍,借此让贵妃放松警惕,免得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可叹他自认用心良苦,柴巍竟然一副赌气模样,如何让他不寒心,不愤怒!偏这事还没打与柴巍说起,否则他一旦露出什么马脚被贵妃或太后发现,便一切前功尽弃。柴巍哪里知晓这些,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屈辱与绝望。自从他登上太子没几年,父皇对他便不复从前的宠爱,还时常当着大臣的面训斥他心怀不轨,以至父子离心。到了今日,他只觉得一刻赤诚之心彻底冷却,眼中黯淡无光,跌坐在地上只重复着方才的话。“请父皇责罚……”“你……”望着那渐渐萎靡下去的青年,乌眼鸡差点没一口气上不来背过气去。猛然伸出颤抖的手,他对着身侧吓得不轻的福安大喝一声。“将这个废物拖下去,杖责四十!”
听到此话,柴巍没有任何畏惧,反倒裂开嘴角笑了起来,只是那干裂嘴角上的笑意让人看着心发慌。父皇终究还是不会对他手下留情也许他早便想处置了他这个太子。这么多年,他委曲求全,处处遵从皇命,从不敢有所违背。到了最后,还是免不了走上末路。眼中满是漠然,他跌坐在地上,仿若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口中却低低念叨。“你我父子,恩断义绝。恩断义绝……”那声音微缩不堪,乌眼鸡皇帝并未听到。只是福安老狐狸不知是否听了去,他大惊失色,忙对着太子使眼色,只可惜柴巍已经心如死灰,根本瞧不见他。就在他心中恐惧,害怕柴巍又会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时,乌眼鸡皇帝却一个巴掌将他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