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真的是,是前朝太子?你到底要干什么……”李怀仁看看在水缸当中瑟瑟发抖的庄子湘,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四下里都是不断逃窜的人群,在他的眼中如同蝼蚁。“一声好似惊雷震,零落东风不自知,好看是好看,可惜有点单调,若是全京城都能欣赏一番,那就好了。”
“整个京城……你,你要把京城的人都杀光吗?”
庄子湘双手扒着缸缘,身体抖得不像是自己的。李怀仁不再看她,神情漠然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只报信的烟花,他转过身去,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凡事不破不立,不经历流血,如何能成就辉煌的国都?历朝历代都建立在焦土之上,白骨之下,复有白骨,生于乱世,结果就是如此。”
“从来没有不可改变的乱世,只有蓄意制造的灾难!李怀仁你给我住手!”
奇怪,刚才庄子湘不是还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么,怎么她的声音忽然之间变得如此冷静?李怀仁轻蔑的回过头,想对水缸里藏着的人冷嘲热讽一番,可是隔着水缸笔直的站着的却是另一个眉眼有些相似的人,两张相似的脸一前一后,惊恐与愤怒重合在一起。李怀仁脸上的表情一瞬凝滞,随即又展颜微笑起来。“小庄大夫动作倒快,可惜你来的有些不是时候,本来想让你看更加精彩的表演的。”
“表演?你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难道还想着全身而退?”
“我是暴徒,暴徒自然要杀人,刚才那些只不过是开胃菜,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不过既然你提到了那就猜猜看,这一次,我又会用什么方法脱身?”
“猜你妹的猜!我今天要宰了你!”
话音未落,庄子萱就冲了上去,她劈手抓住了李怀仁的手腕,想要将那铜哨夺过来,两个人就站在御街上角力。身旁的磷火还在不断坠落,在空中拉出丝丝缕缕的光线,火树银花的表象之下,却是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小庄大夫是想为那些宴会上的人报仇么?一群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贪官,让他们去死,总好过让他们继续剥削民脂民膏!”
庄子萱从未曾习武,身体又很单薄,与李怀仁缠斗之时便占了下风,对方像是故意戏耍一般,将那报信的烟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紧咬牙关强忍着眼泪,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剧痛。“你的歪理倒是不少,可我今天就算把命赔进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身边一个惊恐的太监跑过去,撞歪了李怀仁的肩膀,庄子萱抓住这个机会猛地推了一把。李怀仁抓住最后的机会点燃烟花,却失手将其掉落,赤色的焰火在御街上划过,如同一道血痕割裂冰冷青砖。李怀仁见到报信的烟花没有起作用,满腔仇恨似乎都转移到了庄子萱的身上。原本平和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狰狞。“好啊,你竟然敢坏我的事!果然当初就不该留着你!”
躲在水缸里的庄子湘看着眼前的一幕,害怕被发现受池鱼之殃,又向水里缩了缩,她被冰冷黏腻的水淹到了脖子,满眼恐慌只想着自己能够活命,杀人的想法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面对凶神恶煞的不法分子,正确的做法是什么?庄子萱的身体先于头脑做出了反应,她拔腿就跑,但奇怪的是李怀仁似乎并没有追上来清算她的意思。一阵尖利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之中。不好,他想用口哨声报信!庄子萱停住脚步,混乱之中因为惯性摔倒在地上。回头一看,那个乐师打扮的人像个炫耀玩具的顽劣少年般向她笑了笑,再次鼓起双颊吹响了口哨。“出手的机会只有一次,你已经用过了。”
一切的发生似乎都已经成了无法挽回的定局。庄子萱在冲天火光中悲哀闭目,将脸埋在了掌心之中。……殿内灯火微暗,满头珠翠的贵妇人缩在内臣的身后,窃窃私语。坤宁宫外惨呼与尖叫声渐渐的停止,可活着的人仍旧躲在殿内不敢出门,所能做的事情只有等待,等援军,等凶恶的歹徒,等焰火垂地,命运终于打开这道殿门。乌眼鸡皇帝紧紧握着龙椅上的扶手,鬓角被熏黑了半边,勉强维持着一国之君的姿态。“给我抓!抓住那个李怀仁!不要让他跑了!”
“陛下,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看看这各宫的皇子公主如何,老奴方才在外面见了太子殿下,淑公主和赵太子,却没有看见七殿下,陛下您看这……”福安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向前爬行几步,一把抱住了梁帝的腿,柴恢失踪了?皇后在座上暗暗绞紧了手中的罗帕,不由自主从望向贵妃的方向。“你说什么?我儿子他人不见了?恢哥儿——小七,我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面色苍白的贵妃身形摇晃了几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一众人皆觉得心惨,皇后微微皱起眉头,眉目之间并未见惊慌神色,这反而引得梁帝生疑。但他却不动声色,只是挥挥手示意福安将贵妃扶下去。“小七现在还不知在何处,贵妃这个样子有失身份体面,还是先坐下说话吧。”
伏在地上的妇人哪里肯听,她大放悲声,哭天抢地,脸上的胭脂花成了泥水一般。老太监的手还没碰到她,便被一掌挥开了,她凌然起双目通红的在人群中搜寻,终于停在了皇后的身上。“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儿子要被活活烧死,而你的儿子要做未来的皇帝——这一定是你指使的,你杀了恢哥儿对不对!”
她涂着丹蔻的指甲像一把把尖锐的匕首向皇后刺去,柴巍眉目凛然,挡在母亲的面前。“贵妃醉了,将贵妃带下去!”
眼见着失去理智的一众人连拉再扯将发疯的女人扯出正殿,贵妃犹然挣扎不止,向梁帝声嘶力竭道。“陛下!陛下你受奸人蒙蔽,这一切一定都是皇后指使的,除了她还有谁对恢哥儿如此恨之入骨,这就是要了臣妾的命啊陛下,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贵妃破碎的呼喊声消失在后殿,室内重新陷入死寂,良久梁帝冷冷的声音响起。“你们先下去,朕有话要和皇后讲。”
室内一众嫔妃无法,只得委屈一下,挤在狭小无比的偏殿,将正殿让出来给梁帝和皇后。可人不在,耳朵却没走,他们一个个脖子伸出老长,想要听清帝后二人究竟做何言语。“她说的没错,光复会的余孽今日指名道姓的要跟你叙旧,朕倒是真想知道,今天这事到底是不是你指使的?”
此言一出,偏殿内发出一声不小的惊呼,梁帝竟怀疑皇后串通前朝的逆贼,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未及她本人发言,太子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今日皇后殿下一直都在坤宁宫内,从未离开半步,请陛下明鉴!那逆贼是随着乐师混入宫中,与母后毫无关系啊!”
“这没你说话的地方,滚出去!”
乌眼鸡皇帝一脚踢开了柴巍,将皇后一把拉了起来。“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和怀仁太子到底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