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是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秀才!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庄子湘尖叫的声音在破庙里回荡,回音阵阵又传回她耳朵里,但李济的衣摆却纹丝不动,口中念念有词。“一切众生,皆从业生,凡所成就,必做护摩,父亲的百年宏图,自今日而始,您看到了么?”
“什么什么?三清道人是你爹?我竟不知道你有这么厉害的爹呢,哎李公子你不会在这里跪了一夜吧,真要跪一夜才灵验的话,我可忍不了这么久……”庄子湘揉着被冻得发颤的膝盖,只听见窗外雨声潺潺,殿内灯花爆了几响。秀才没有回头看她,声音却沉了下来。“你的话未免太多了,有这功夫不如多弹几遍,天亮了你也该走了,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
庄子湘看看窗外冷雨凄凄,不由得咽了好几口唾沫,这个时候只要一出去,肯定会淋成落汤鸡,这可怎么得了。“公子,外面在下雨,实在是冷的紧,你能不能多留我一阵子,等雨停了再让我走?况且我彻夜未归,贸然回去,会挨骂的,公子一定也不忍心看我挨骂吧。”
她又使出她看家的绿茶技能,含情脉脉的看着李济,可秀才眼中只有神像,不见美人。“快滚,现在就回家去,告诉你的家人,你刚从御沟街逃出来,他们会理解的。”
“哎你竟然,你竟然叫我滚,你……”庄子湘气的喉咙发紧,却又不敢违抗,只能默默转身告退。“伞在门口。”
李济闭目道,他听见殿门吱呀一声,回头看见自己放在墙角的油纸伞已经不见,这才放心的舒了口气。庄子湘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水坑,只觉得这路快要有一辈子那么长,天气遇冷,心中的仇恨也就越炽热。一边骂着李济,一边骂着庄子萱,数完了十八辈祖宗将自己的亲爹也划了进去,一抬头,竟是到了庄氏医馆门口。庄范大夫正定定的站在门口,见到庄子湘,眼前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你回来了,可曾看到萱儿了没有?”
萱儿萱儿,只管想着你的萱儿。庄子湘翻了个白眼,转念想起李济教给她的话,虽说这秀才说的云里雾里,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姑且试试看。“我……我是从御沟街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一出来就回了家,没有见到姐姐……”提到御沟街,庄范的脸忽然亮了,他急走几步,扳住庄子湘的肩膀,力道大的几乎将她捏碎。“你真的没有见到萱儿?她明明也去了,她在哪你知道吗?”
庄子湘一脸纯洁无辜,心里却好生奇怪。“我,我自从去了便没有见到长姐,她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庄子湘一脸关切的拉着父亲的手,只看见他的眼泪与雨水汇集在一起,没入了眼尾皱纹的沟壑中。“昨夜御沟街被羽林卫围了,好多人中箭而亡,你们姐妹都出去了,我这心里担心的要命——”庄范说着说着就要大放悲声,庄子湘一听,一张嘴险些裂到耳际,她强忍着笑出声的欲望,故作关切道。“姐姐吉人天相,怎么会,父亲还是别担心,我和你一起等等看。”
庄范捶胸顿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依靠着门框,一双老眼望眼欲穿,只管在雨幕搜寻庄子萱的影子。看着父亲如此忧心如焚,庄子湘心想,这庙里的神仙还当真灵验,自己只不过许下庄子萱必死的愿望,竟然隔夜就成了真。怪不得那李济每日都跪在神像前,跟生了根一样的,早知道如此灵验,她宁可跪它三天三夜,将凡是的罪过自己的人全都咒死!“爹,要么我们回去歇歇吧,女儿替你在这里等。”
庄范抬起一双朦胧泪眼,上下打量着庄子湘。“你是个心善的,我素日竟从未发现,从前许多事,也许是错怪你了,你和你母亲毕竟是两个人。”
“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湘儿从未有一日怀疑过爹——”庄子湘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把戏做足,她拉住庄范的手,字字句句诚恳到无以复加。“湘儿别无他求,湘儿只盼望着姐姐平安归来,就算是拿自己的命去换,我也心甘情愿,若我能代姐姐,父亲就不会这么伤心了……”庄子湘哭得梨花带雨,当真将庄范都几乎骗过去了,但他最担心的仍是庄子萱的安危,因此孤立良久,只盼着她回来。庄子湘得意的勾起嘴角,一手攀上庄范的手臂,可她看到雨中的庞然大物时,笑容却瞬间僵硬,连带着嘴唇都抖了起来。“鬼,鬼呀!”
庄子湘惊得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倒在门里,只见庄子萱驾着一辆马车,在雨里向庄氏医馆狂奔。那马身中数箭,但好在没有伤及要害,只是箭插在身上实在可怕又碍眼,庄子湘一看从马车跳下来的车夫,气的几乎三魂出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