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淑从赵元稷处出来之时,泪痕已然凝干,她手里紧紧抓着衣摆,一步一顿的下了台阶。一个匆匆跑来的侍女看见她满脸决绝,心下暗惊,以为她将就要和赵太子私奔。“公主殿下,您决定好了么?”
“决定好什么?”
“您不是让奴婢准备两匹快马,一点细软,说今夜就要出城么?”
公主面孔被月光照的通明,她面色如春水般哀伤,却又毫无波澜。“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看着这比武招亲,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态势。”
侍女急的冷汗直下。“公主,我听太子殿下的人说,上林苑已经全都备好了,殿下今日被陛下训斥,正在光火,于是就下了死命令,明日一定要取赵元稷的性命,若是公主想要保他,今夜就必须送他出京。”
“他不肯走,我有什么办法,死生有命,我救不了他。不过就是牢笼里的两个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这命,所以也只有殊死一搏。”
“可是太子殿下那里,公主要怎么办才好?”
柴淑在夜色中止步,她环顾四周,发现除了自己和身边的宫女外,再无一人在旁。“我要去上林苑,你陪我去。”
此言一出,那宫女大惊失色,两膝颤抖,跪在了地上。“公主,上林苑那是,那是关着那畜生的地方,公主夜间去,太,太危险了。”
“你不去,那我自己去——”“公主!万万不可!公主千金之体,如何能到那种地方去?就算是杀了奴婢,奴婢也不能让公主去!”
柴淑一怒,低头道。“你再嚷,我现在就杀了你。放开!”
两个人拉拉扯扯好一阵子,最终侍女终于将手放开,伏地哭泣不止。“既然公主执意要去,那便让奴婢替公主前去,为公主最后做点事情吧。”
宫女这样说,柴淑反而犹豫了,她缓缓蹲下身来,看着她哭泣的面孔。“你,你要替我去做那么危险的事?那可是猛兽,会伤人的。”
“公主待奴婢恩重如山,现在公主觅得良人,要舍身去救赵公子,奴婢怎能坐视不管,只希望奴婢走后,公主能善待奴婢的家人,便死而无憾了。”
两个女子哭着抱在一处,月色依旧冰凉如水。……“冠军侯,陛下对冠军侯的破获山贼致民病一事,兹以嘉奖,请接旨。”
敖霄接过了一条梁帝赏赐的玉带。御前这位老太监今夜穿的十分正式,他也不敢过于怠慢,可是心中未免疑惑起来,深更半夜的梁帝让福安过来干什么。“福公公,有什么话讲?”
福安一双细长的眼睛眯缝着,托出了一盘子金子来。“方才那条玉带,是陛下的赏赐,现在的这些,是娘娘的赏赐。”
“娘娘?是哪宫的娘娘,是坤宁宫的皇后娘娘,还是登华宫的贵妃娘娘?”
“七殿自从今日比武大会结束便不见了人影,找遍了宫里宫外都没人,娘娘命杂家来请敖将军,连夜去寻七殿下,这若是到了天明比武大会开始,太后娘娘会怪罪的。”
“你说什么?七殿下失踪了?”
敖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如衔刀刃一般。“福公公,本侯无功不受禄,自当听命行事,但是臣断然不敢收娘娘的东西。”
“敖将军作风高洁,杂家心生佩服,只是这礼,不单单是给将军的,这京营的将士近些日子十分辛苦劳累,贵妃娘娘也是好心,拿着吧。”
“贵妃娘娘体察将士,但我等食朝廷俸禄,贸然收了娘娘的财物,恐怕不合规矩。”
敖霄心里清楚,这是贵妃的钱,若是被乌眼鸡皇帝知道了,定然要怀疑敖霄与贵妃勾结在一起。柴恢的身份地位本就十分敏感,他背后是太后为首的赵氏贵族,对于梁帝来说,是绝对不能够忽视的存在。“还请公公将臣的话带给娘娘,说此夜臣一定会尽心竭力,力保七殿下无虞的。”
福安见他油盐不进,也没有继续深劝的意思,神情略略暗淡的收回了金光闪闪的一大盘。“时辰不早了,那就请敖将军速速备齐了人马,全城悄悄的搜寻吧,毕竟七殿下的安危,可是系在您一个人身上的。”
敖霄在京城无人的街道上策马而行,明日比武大会还要继续,他作为代理金吾卫的侍卫长,不仅要安排京城的布防,还要顺便寻找失踪的柴恢,不可谓不心焦。此夜月光淡淡,又令他想起自己和庄子萱同处一辆马车时的事,那份心跳,还在他的身体里生意盎然。“少将军,你说七殿下会到哪里去?这深更半夜的,他为何不回宫,偏偏要往外跑?”
敖霄被一个亲卫的话打断了思路,这才发现自己的马蹄已经轻车熟路的向着庄子萱家的方向去了,他连忙勒住马头,停步道。“我听闻今日比武大会上出了事,林小姐被刺客暗害,可能七殿下因为这件事在生气吧。”
侍卫点点头,一张年轻的脸有些红了。“侯爷,小人听说相府的林小姐衣不蔽体的被发现在了一处帷幕的后面,好像就是那刺客今日干的——”敖霄一拧眉毛,调转马头,在那侍卫手臂上加了一鞭。“你这话再说一句,以妄议贵戚论处,打五十军棍。”
亲卫忙不迭的低下惶恐的头。“是,小人知错,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敖霄的马打了数个响鼻,一门心思的想往庄子萱家的方向去。“你说,若是你的未婚妻,出了事,现在应该如何做?”
亲卫一听,脸红了起来。“小人从未与人结亲,如何能知道,侯爷,小人今日斗胆问一句,望侯爷不要生气。”
“你说。”
“侯爷问小人,若是小人的未婚妻子遭到了暗害,该怎么办。那么侯爷不妨想一想,若是小庄大夫被人暗害,侯爷现在,又该去做什么呢?”
“你——”敖霄心头火起,单单是这样想一想,都让他无法接受,更别提庄子萱真的出事了。可是柴恢的性格,自然与他是不一样的。“七殿下自幼娇生惯养,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可是这段日子以来,他诸事不顺,先是中毒落水,后是被陛下斥责,如果我是他的话——”敖霄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知道他去哪里了。”
他调转马头,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