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差要出,事情要办,跑丢的病人还得把他找出来。庄子萱把袖子一卷,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赵太子要真的出了什么好歹,我们也不好交差。不如先分头在红袖招里先找找看,侯爷,这赵国太子有什么特点?”
“肺痨病人的样子你清楚,苍白纤细。除此之外,传闻此人眼下有一颗泪痣。”
“左眼还是右眼?”
“不知道。”
“那这人还有什么其他的——”“行了行了,我看你这个样子只会误事,搞不好自己出都出不来。还是一起找吧。”
敖霄不耐烦的打断庄子萱无休无止的问题。他看着面前这两个,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闷葫芦不敢抬头,真是要多糟心有多糟心。庄子萱见他有些嫌弃自己,心想今天我还真就非要逞这个强。“一个人就一个人,反正我是不怕,五殿下呢?”
“那,庄小姐都不怕,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怕的,青楼而已,找个人又何妨?”
五皇子被庄子萱一激,也起了性,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敖霄眸色微暗,似乎计上心头,他从怀里掏出了两个黄铜口哨,分别递给庄子萱和柴爻。“你们要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或者找到了赵国太子,就吹这个口哨,我立刻就到。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子时之前,都必须回到这里。”
庄子萱心想你还真当我们两个是熊孩子不成。合着他们变成了灰姑娘,十二点之前要离开舞会,否则就会现出原形吗?几个人在中堂散开。敖霄径直上楼。庄子萱将口哨在眼前晃了晃,也一头扎进了红尘锦绣堆里。五皇子的运气可就没有那么好了,方才角落里好几个摇着手绢的盯了他许久,一见他落了单,忙不得的贴前贴后,把个少年亲王簇拥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庄子萱闲庭信步,放眼望去,销金窟里欢场酬酢,多是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男,左拥右抱看着犯恶心。偶尔也有些眼圈乌青的公子哥,被酒色掏空身体,与乌眼鸡皇帝一个症状,也不像是肺痨,一圈下来没有符合要求的泪痣青年,肚子倒有些饿了。屏风后云板响了几通,台上走上去一个遍体绫罗的舞姬,露了一截腰肢雪白,底下的看客眼顿时直了。身后打蝎鼓的乐师带着面具,下巴光光的没有胡子,半张脸白的通透,薄唇勾了勾,手掌一击,舞台中心的姑娘便开始旋转。舞姬的罗裙红愈红,青年的脸色白愈白,端的好风景。胡旋舞,胡旋舞,心应弦,手应鼓,金鼓一声双袖举,飞蓬转雪不知疲。庄子萱摇了摇头,舞跳得也就那样,不如自己看过的肚皮舞老师跳得好,可是鼓打的倒是不错,嘈嘈切切如疾雨,隐隐有千军万马踏冰而来。台下看客被舞姬迷的三魂出窍,一曲结束只剩下了口水和喝彩。舞姬脚下散落满地金,她也不捡,盈盈一笑向众人道:“今日红袖招有贵客临门,浮萍公子宴客,方才一曲,名为‘破阵’。”
怪不得听起来杀气腾腾的,原来讲的是行军打仗的事,可这青楼里面奏这个曲又是什么意思。敖霄在楼上凭栏看着,皱着眉头不说话。舞跳完了酒照喝,台上撤下鼓乐换了张琴上来,庄子萱眼尖,瞧见那戴面具的琴师掩着嘴咳嗽了两声。脸色苍白,形容病弱还咳嗽——什么狗屁浮萍公子,眼前这位,恐怕就是那赵国的肺痨太子。行啊,还玩的挺花,住在这样的地方不但没有窘迫,反而如鱼得水,这赵元稷,不简单。庄子萱凑得近了一些,想要一探这“浮萍公子”的真容。只见他手抚琴弦铿然做响,似乎就要开口弹唱,忽然想起了什么,向着台下振臂一呼。“拿酒来!”
早有人捧上了酒壶酒盏,浮萍公子也不用杯子,对着壶嘴一气灌了下去。眼见着一壶酒已经喝完了,公子还在叫着上酒,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听着那声音像是肺都揉碎了的样子。一个肺痨病人这个喝法,还要不要命了?庄子萱不动声色捧着酒壶上去,浮萍公子饮了几口,眉头微皱。——这不是酒,是水。“这位姑娘,你为什么把我的酒换成水了?”
男子也不恼她,一副嗓子虽然带着些喑哑的意味,依旧温润好听,若是唱起歌来一定能迷倒很多小姑娘。可惜你今天没机会展示才艺了。庄子萱莞尔一笑,无视台下汹汹人声,吹响了黄铜口哨,随即低声附耳在他耳边道;“因为赵太子殿下生了病,不能喝酒。”
“不错,我就是赵太子。”
身份既然戳穿,赵元稷摘下面具,一双蜜色的眼睛目含秋水,正含笑看着她,眼下一颗朱砂痣,红的如同将要滴血。底下的看客眼睛都直了,没人想到这红袖招里竟然能冒出邻国太子来。他们对这肺痨太子素有耳闻,生怕自己染上病,顿时纷纷变色,推推搡搡的想要逃离大堂。一声尖锐的呼啸响过,只见敖霄从二楼飞身而下,稳稳落在台上。他拔出佩刀厉声喝道:“我乃天子敕使,今夜已经宵禁,尔等切勿惊慌,待在原地不得喧哗推搡!违令者杖责五十!”
皇帝的命令底下的人自然不敢不服,一众衣衫不整的油腻大汉灰溜溜的坐回去。他们害怕姑娘们可不怕,赵国太子生的英俊,冠军侯更是一表人才,就算顶着被传染上肺痨的危险,她们也不会放过看帅哥的机会。敖霄将底下的人安排妥当,回身向赵元稷施了个军礼。“公子受惊了,请公子移步。”
赵国太子丝毫不吃这一套,他眼神上挑,只管看着庄子萱。“满堂兮美人,弧度与余兮目成,来这样的地方,此情此景,阁下忍心不喝?”
“公子此次访我大梁,恐怕不是为了喝花酒吧.”敖霄脸上挂笑,眼底温度散尽,凛然三分威慑。赵国太子岿然不动,手指勾着酒壶晃了晃。“贵国丞相既然给我安排了这么个地方,那我可得入乡随俗。”
两人针锋相对,火药味甚浓,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