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元理解了这一切的起始因果,理解了从他睁开第一眼看到这个世界,迄今为止所发生的所有异常背后的逻辑。
他的本体是最弱小的那个,对于另外两方来说是一個香饽饽,因此“菌主”一直追逐着他,一直搜寻着他的下落,妄图把他杀死。
他确实就快死了,思维加快了六十倍的同时,他的体力也在迅速消耗。
思维的运转同样需要消耗能量,在极其依赖算力和脑力的围棋比赛里,甚至有过长期鏖战的选手,体力透支,不得不吸氧的状况发生。
他把所有的营养都供给给了大脑,脖子以下的部位几乎瘫痪,那些侵入他血管和神经里的霉菌并非友好的,这些霉菌是菌株的触须,连菌株也想要杀死他这个残次品,想要把他吸干。
他还在追寻那唯一的生机,在处理讯息的同时,他同时也在链接那些碧绿色的光波流。
不需要再进行思维的加速了,他脱离了这种宛如生物计算机一样的状态,意识从那个空间离开,他仍然链接着那些白纸一般的意识,控制权,已掌握于手。
悸动的心跳声,近的宛如贴在耳边!
时间在他的感知中恢复了正常的流动,他呼唤着那些意识。
于是,大地震颤,轰轰如雷霆!
地震发生了,那些扎根于土地之下的菌树根枝,响应他的呼唤抽根,这便是他的权限!
只有杀死他,这种权限才会消失,没有别的手段夺走!
一直以来,他都有这样的力量。
他呼唤着他的守卫,呼唤它们从沉睡中苏醒。
他看到了那些庞大的士兵,它们连接着菌树的根,是树的化身,根系撑破了钢铁和水泥地,在大雨中狂舞!
它们如山般高大巍峨,踏平了地面,只是苏醒的动静,便震塌了高楼。
它们沉睡很多年了,这是它们第一次在召唤中醒来,释放积蓄的能量,这种能量在一瞬间爆发,仿佛整个世界都能听到。
距离京元暴露在“菌主”的视野中,仅仅过去了半分钟,这半分钟对他来说,相当于半小时,加上他昏迷的时间,他已经在垂死之中挣扎了好几个小时。
那些从河流里爬上来的丧尸分散到了城市的各处,寻找着他的踪迹。
终于它们发现了京元身处下水道,一个个朝着下水道的井盖挤过去,用利爪勾动金属井盖,试图将其撬开,钻入其中,把那个奄奄一息的猎物撕碎。
但它们不知道那个呼吸微弱的猎物,用仅剩的一只手抓住了黑暗深井中摩擦的快要断裂的草绳,牢牢抓住,踩着滑腻的青苔,把自己硬生生从井里拽了出来!
粗壮的根系钻破了井盖附近的地面,宛如触手般把那些丧尸捆绑,丧尸们在这些吸收了上千上万人血液和尸体诞生起来的怪物面前,脆弱的就像是一张纸。
根系将它们的脊骨碾碎,把它们折断,轻易的就像是折断一根树枝。
庞大的怪物像是碾碎蚂蚁一样碾碎了丧尸,它们踏步的声音和地震的轰隆声重叠在一起,就像是几千只大象在奔跑,连雨声都被覆盖了,只能听到那震耳欲聋,世界末日般的轰鸣。
血河般的生命,在下水道管道里涌动,它粘稠的体液把管道堵起来,它的体积足以把京元一圈的管道口都堵死。
那些已经撬开井盖钻入下水道的丧尸被它拦截了,淹没在血河中的丧尸,沉沉睡去,成为它的养分和温床,为它服务。
京元和它链接的意识里,能感觉到它进食的微弱喜悦。
沉默的雨夜变得无比喧嚣吵闹,这座城市好像变成了一座舞台,而京元就站在这个舞台的最前端,挥舞着指挥棒!
这是一万种可能里唯一能活下来的那种,这种可能的发生,并非运气,也绝非巧合,这是必然的结果,因为做出选择的人,是他,是永不认输的他!
至少在这一场战斗里,他做到了,他保留了自我,保留了人性,他战胜了妄图杀死他的怪物,他也没有被怪物同化!
他仍然是他,即使身体支离破碎,即使前路未卜,但他仍然作为一个人活了下来!
他还活着,仍在思考,仍然喜欢他所喜欢的东西,仍然为他觉得感动的东西而感动,他没有被这残酷的世界打败!
他看到了那些被碾碎的、看到了那些溺死在血河中的丧尸,这一场,是他的胜利!只依赖于他自己的胜利!
静静躺在霉菌的包裹之中,他的心无比宁静,在黑暗之中数着羊。
一只喜羊羊,两只美羊羊,三只沸羊羊,四只懒羊羊...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像这样数羊,但他现在数羊不是为了治疗失眠,是让自己不要睡过去。
他已经到了极限中的极限,不管是身体还是思维,都到了极限,就像是绷紧很久的琴弦,就算没人动它,也会在某一个瞬间,自然崩断。
真累啊...真想睡一觉...
但是还不能睡,如果就这么睡下去,链接就会断掉,守卫们会再次变得安静。
那些侵入他体内的霉菌,会把他给吸干的。
其实想要处理这些霉菌很简单,只要把身体扯出来就好了,就算是一个小孩子,也能从这些泡沫一般的霉菌中脱身,但他不行,他一点都动不了了。
他在等那东西的到来,等待能安心放松的时刻。
每一秒都是那么煎熬,他多想思维也能放慢六十倍,让一分钟变成一秒。
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那粘稠深红的透明液体从管道的那边涌动过来了。
这些液体把他包裹,轻柔地把他从霉菌之中撕扯出来,让他的头浮在空气中,身体以下的部位浸泡在液体中。
营养透过液体输送给他,他终于可以安心睡下去,聆听着下雨的声音,睡下去。
希望明天是一个晴天,阴天太压抑,雨天太郁闷,还是喜欢出太阳的时候啊,想在公园里挂一张吊床,躺在上面,静静晒着太阳,听风诉说它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