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身后老妇人感动的眼泪,北魏灾一无所知,他只是在絮絮叨叨自语中,感觉到了浓浓的疲惫......
他已经无休很长时间了。
白天需要上班,晚上需要在母亲的病床旁守夜。
上班的时候需要保持专注,一不小心工作出了岔子,他怕自己唯一的经济渠道就这么断了......
守夜的时候也不是单纯在母亲的病床旁睡觉,他需要时不时醒来,看看母亲的状态怎么样,需不需要他更换一下尿垫之类的......
白天辛苦,晚上更辛苦。
不过……
又能怎么样呢?
这就是生活啊。
母亲现在还活着,医生也说了还有治疗恢复的可能性,没有到最后一步,总是不能放弃治疗的吧?
总是不能主动将呼吸罩给摘下吧?
不过,如果摘下......
啪!
就在刚刚,北魏灾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让他感觉很可怕的念头,他感觉这样的念头很不对,很残忍,让他有点胆寒……
他觉得自己想出这样的念头,肯定是这段时间累疯了的缘故,他直接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让自己稍微清醒了一些。
不过......
现在这样子,真的好累啊......
生活的重担,让北魏灾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点困难了,哪怕是深呼吸了几口气,也没有感觉有所好转,就像是脖颈被什么给勒住了。
他没有发现,原本只是跟在他身后的老妇人,已经趴在了他的身上,用手臂环绕住了他的脖颈,用腿缠住了他的腰......
而老妇人毕竟年纪大了,为了让自己的身体不从北魏灾的背上颠下来,她伸出了自己的舌头,将北魏灾的脖子给箍了起来......
这样,就稳当了。
老妇人一系列固定自身的全部操作,李毅都看在了眼里。
“和我没关系。”
“和我没关系。”
“和我没关系。”
李毅默默念叨了三句后,他就转身,照例前往小卖部买红豆面包了。
他有点饿了,得吃饭。
......
......
“小李,怎么了?”
年纪大的人,经历的事情很多,看过的问题也很多,小卖部的老人家在李毅进门后不久就感觉到了李毅和往常有所区别。
“没怎么。”
“还和我有秘密了?来,说说吧,说不定我能有办法,老头子我经历的多,有些事情说不定能给你出出主意,是失恋了,还是被炒鱿鱼了?”
面对老人的关切,李毅沉默了一会后,稍微舒了一口气,询问道:
“李老,如果明明知道一个人很可能会死,应该提醒吗?”
这个问题,小时候的李毅就问过院长,院长那时候告诉他的是——
做每件事情,都要考虑做出那件事情的后果,应不应该提醒这个问题,取决于能不能承担的起提醒之后的后果,如果承担不起,还想着要提醒,那就再考虑值不值得……
李毅感觉这话很对,所以李毅恪守了这个道理很多年,他慢慢长大,每天按照规律的时间点做规律的事情,今天和明天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可是有时候,有一些在某个时间段会出现的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每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后,李毅都会告诉自己“和我没关系。”,他又不是救世主,哪里管得了那么多陌生人的事情,别人会把他当作神经病的。
不过这件事情发生在了自己身旁,每天和自己有打招呼人的身上,那对于李毅来说,感觉就有点不一样了。
以前的那些人连名字都不知道,这个北魏灾……他清楚。
这让他略微感觉到了一点困扰......
“这个问题啊......”老人躺在摇椅上,晃了晃之后,他似乎轻笑了一下,“那得看你觉得他应不应该去死。”
“啊?”
李毅想过老人可能会问为什么那个人可能会死......可能会像院长一样讲出一些有权衡哲思的话......可能会给他一点安慰......可能建议他去报警……
但他没有想到,老人会给出这样听起来有一些冰冷的回答。
“怎么,觉得我说的话有点残忍?”老人见李毅没有回应,扭头看了眼站在小卖部唯一的一盏白炽灯下。
光芒投射在李毅的身上,在地下晕出了浓浓的阴影。
李毅没有回应,表情似乎是在思索。
“我说的话可能不是那么好听,但是我说的是有道理的,你这么来考虑,如果你觉得对方应该死,那就不提醒,让对方去死好了,这样既满足了你的愿望,又不是你下的手,多好,如果对方不应该死,那就提醒一下就行了呗,反正又不是你死,至于他死不死,那就看他的造化,人各有命,你管那么多干嘛?”
听完,李毅将老人与院长的话进行了对比。
前者是以生命为度量,后者是以李毅自身的感觉为考量,似乎......
都对。
“没事的,人都会死的,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死个人,多正常的事情啊,这个世界上价值最高的就是人命,但是最廉价的......也是人命,为人命的事情操太多的心,不值当的。”八壹中文網
老人的语气中,似乎带有着一些唏嘘,话语中饱含真诚。
也许......
老人说的是对的。
兴许是现在李毅自己本身的阅历还不够,如果阅历够了,也就会像老人一样,不会为这样的事情烦恼了。
呲呲呲......
电流的声音在李毅的头顶响了起来,小卖部内的光影开始闪烁。
“要换个新的灯泡吗?”李毅又一次问道。
“不用不用,就这样子,过一会儿就好了。”老人对于灯泡的闪烁,没有任何介意。
主人家都不介意,李毅作为一名顾客,当然也没有必要过分操心。
吃吃饭......
拖拖地......
收拾一下垃圾......
李毅和老人告了个别,准备离开的时候,老人撑着躺椅坐了起来,看向李毅的背影,嘴中喃喃低语:
“你记得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
还没等老人说完,小卖部的那盏灯再次闪烁了起来,让老人慈祥的脸庞,打上了可怖的光影,看起来像是藏在阴影里择人而噬的鬼怪。
李毅回身,看了看那盏不断闪烁的灯泡,又问道:
“真的不用换吗?”
“不用。”老人笑着回应道。
“嗯,再见。”
“再见。”
......
......
在听不见李毅的声音后,老人再次躺回了躺椅上,像是一个正常的风烛残年的老人,身旁没有子嗣,只能靠自言自语打发日子:
“我没有诱导他,他本身就有那样的想法了,他现在对于生命的淡漠,是标准拷问师的态度,他自己也有所发现,不算是我诱导......”
“他本身也算是拷问师的余孽,有这样的念头,很正常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如果不想,我根本诱导不了他......他如果不想,他这样的状态,根本就不会烦恼......他是这样完美的造物,就凭我现在的力量,拿什么影响他?”
“如果他不想,他根本不会对我这么感激!”
老人说着说着,举起了自己的手掌……
老人家的手掌,本应该干瘪而枯瘦,充满着岁月的痕迹,丧失了生命的鲜活。
可是……
现在他的手掌,皮肤紧致,充满血肉,像是一个年轻人。
“看看,他对我是多么感激啊,这比我卖他那么多次红豆面包带来的感激,都要多呢。”
老人略微有一些痴迷地看着自己手掌的纹路,观察了一下之后,他惊喜道:
“哈哈,我的生命线,居然这么长。”
说着,他看向了那盏灯泡,慈祥地笑道:
“你的使用寿命,不久了吧?”
灯泡再次闪烁,这次闪烁的频率,很快,看上去让人很是晃眼......
“放心放心,我都说了,我想要好好活到死,我不会惹事的,野心什么的,对我这种死过一次的人来说,只是无谓的烦恼。”
在老人话语落下后,灯泡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默默发光……
默默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