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弹爆炸,火光与浓烟瞬间蔓延。
跑在前头的异兽,被一阵扬起的浓烟淹没。
那庞大的身躯,速度毫不减,直愣愣地地冲出来一头撞到城墙上。“轰”的一声,城墙摇晃,异兽的脑袋也撞得粉碎,血溅得墙面和雪地一片猩红。
然后巨大的身体掉落下来,奇形怪状的血肉看得人触目惊心。
镇长还未来得及松开气,第二第三头异兽又朝着城墙冲击而来。
“开枪!”
他大声喊道。
“砰——”
子弹发生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
小镇配备的这些武器,大多数比较陈旧,卡子弹的事时有发生。好在留守此地的镇民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应对经验显然很丰富。
手上的枪卡膛后,直接抄起枪柄,当棍子来用。
后面冲上来的野猪,踩着同伴的尸体起跳,猛地朝城墙扑上来。
“刺!”
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大喝一声,双手握着枪,当头朝着野猪的头上砸去。
“嘭!”
野猪“嗷”地叫了声,身躯被砸回到地面。
下一秒,另一只野猪踩着尸体跃出,落在墙头上。
“炸弹!”镇长大声吼道。
刚才那中年男人马上横跨两步来到野猪面前,举着枪重重朝下砸在野猪头上。
“嗷~”
野猪发出瘆人的嚎叫。
普通的野猪发起狂来,都非常吓人了,更别说变异后的野猪。这种异兽无论是力量还是防御力,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性格也更加凶戾。
那一砸显然无法对它造成伤害,反而更激起了它的血性。
看着挡在身前的人,它直接冲过来,露出尖锐的獠牙:“嗷~”
在它冲到身前的那一瞬间间,中年男人直接朝它大张的嘴巴扔了一枚手雷。
一声巨响。
野猪的脑袋被炸碎,血肉挥洒。
那庞大的身躯踉跄地朝前冲了两步,然后抽搐着瘫倒在地,附近的几个人都满脸心有余悸。
“这只畜生已经死了!”镇长在旁边大声喊道,“回到你们的位置上,守好!”
“啊!”
侧边响起惨烈的叫声。
“我的肚子——”
镇长转头看过去,一個男人瘫坐在地,双手紧紧捂着肚子,鲜血从指缝间溢出。在他身前半米的一方,一头野猪气势汹汹地锁定了他,嘴角上的獠牙沾着些血迹。
“他的肚子破了!”
“是那头野猪——”
“救救我……”
“该死,别上前,先把那野猪解决掉。”
城墙上顿时乱作一团,好几只野猪趁乱跳到了上来,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人类很难将它们击退。
“所有人都不要慌!”镇长大声嘶吼道,“先别管伤员,把城墙上的畜生赶下去再说!”
“啊啊——”
歇斯底里的声吼声先后响起。
鲜血在雪中挥洒,已经退无可退的镇民,疯狂地朝着野猪扑去,合力用枪托抵住野猪横冲乱撞的脚步。野猪力气大,一头往往需要七个人才能推得动,被推后退撞上了墙垛后,有人拉开了手雷。
其他人赶紧散开。
“轰——”
火药爆炸,野猪和人一起朝城墙外摔去。
整个前线在这一刻起进入到了惨烈的肉搏战中,凶戾的喊声和手雷爆炸声疯狂地响了起来。在混乱无序的厮杀中,异兽倒下、粘稠温热的血浆,在积雪上奔涌肆流。
还有更多的异兽、人,在风雪中冲撞到了一起……
此时,天上的云层散开了些,漏下来的阳光扫过低矮的土墙。
凹凸不平的墙面,使得无数光影互相冲突,静静地嵌在融化了又开始凝结的雪里。
城墙外边,野猪前仆后继。
城墙上头,退无可退的镇民犹如蚁群般疯狂。
可即便目前已经动员了全部的战斗力,小镇的防御依然显得孱弱。
同样是为了求生存的异兽,对小镇北面的城墙发起剧烈的冲击,其疯狂程度远超往年。
在这里生活了数十年的镇长,非常清楚这是为什么。
异兽的行动方式,保持着动物原本的习性,只是性格更暴躁和凶性更为强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因为今年有鼠疫,镇子里分出一部分人到山上捕杀异兽,动物本能的趋利避害原则使得一些原本打算留在山里过冬的异兽也选择下山了。
如果没有鼠疫……
那就不会有那么多异兽,守护小镇的人手也会更多……
想着这事,镇长凄然地笑了下。
“草……”他低声咒骂道,“好事总是不成双,祸却从来不单行,这就是普通人的命吗……”
野兽可不会理会人类的感慨。
它们暴躁地向前推进,同伴的尸体就是铺在脚下的地毯,断肢、碎肉、内脏就这么被蹄子碾过了,留下一地触目惊心的血腥画面……枪火轰鸣、血肉四溅、大雪狂舞,惨叫声中不断有尸体掉落下来,坚硬的骨骼摔得粉碎,粘稠的血肉盛放出来,然后,被白雪凝结……到了来年的春天,此时的血腥会让土地变得更肥沃,继续滋养有血有肉的生命。
所有的一切在后来回头再看,都只是风吹起沙尘时的变化而已,不过是永恒时间长河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
城墙内侧,临时搭建起的医疗营里。
城墙上负伤的人被一拨拨地送下来,伤口大多触目惊心。
李夫人有些头晕。
鼻尖长时间闻着惊人的血腥味,她只感到胃里不停地翻涌,但她又无法离开这里。出了营地后,前方不远处就是惨烈的城墙守卫战场。对于她这么个柔弱妇人来说,那些断手断脚和肚子被贯穿的伤口,实在有些难以承受。
视线偶尔朝外一瞥,看着城墙上的血腥画面,她不由地在心里祈祷:南斯和清显,不要那么快回来啊……
小镇上的医护人员不多。
仅有的三个医生,其中两个男的上了城墙,一个女医生带着六个护士担起了照顾伤员的全部责任。维持着这里不崩溃的,是镇上唯一的神父。他恰好是个一阶希望神使,懂得基础的治疗术。
李夫人因为看得懂药品说明书,所以被人叫到了这里帮忙。
从早上到中午,她一点东西都没吃,也没有时间停下来吃。可即便有时间,在这样的环境下恐怕也是没多少胃口的……临近中午时,她停下来,喝口水休息了几分钟。
刚把水咽下,就有一个男人跑了进来。
他的一只耳朵被异兽咬掉了。
那应该很痛吧……李夫人颤抖着手替他包扎。
过了半小时,他又回来了。
这次是被人抬回来的,整个胸口被尖锐的东西贯穿,拳头大的伤口里,一片空荡荡。
活不成了……
李夫人没有时间感伤。
匆匆拿块布盖住尸体后,转头就去处理别的伤员了。
城墙内外,那惨绝人寰的鏖战声,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了中午,营里也一直听得到。然而到了下午两点的时候,那声音似乎小了一些,李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被抬进营地的伤员越来越多,很快就超过了50。
李夫人正在给一个伤员消毒伤口时,有人在后面在喊她:“李夫人。”
回头一看,是神父。
“您叫我吗?”李夫人问。
“异兽暂时退了一点,休息下吧。”神父精疲力尽地说道。
“真的?”
李夫人手心一颤。
手上劲大了点,正被她消毒伤口的伤员,“啊”地叫了声,
“呀,对不起……”李夫人连声说道,回过头来帮他爆炸好伤口,才朝神父走去。两人一起走出帐篷,拿了两张小凳子,就对着镇子北门坐下。
“你还没吃东西吧?”神父递过来一个饭盒,“里边有些饭菜,趁热吃。”
“我不饿。”李夫人摇着头说,“你刚刚说,异兽退了,是真的吗?”
“暂时没有再冲击城墙,而是在不远处停下来觅食了……”神父说道,把手中的饭盒放在她腿上,“多多少少也吃点。吃完还有时间,可以去休息一下,睡个午觉。”
李夫人接过饭盒,却是苦笑了下:“这种情况怎么走得开。”
“我说可以就可以。”神父说道,然后侧头看看城墙下边休息的男人,“诸位,李夫人在医疗营里忙了大半天,到现在才吃得上一口东西。你们说,可不可以让她休息一下?”
别看神父人老了,但声音还是蛮大的。
那边守卫城墙的男人都愣了愣,朝这边看过来。
操劳了大半天的李夫人,身上沾着许多血迹,头发也很乱。但细看过去,那风韵犹存的身段和柔弱温婉的气质,依然令人神往。
“李夫人当然要休息一下。”
“我们这些人,平日可没少受你们李家的恩惠……”
“夫人快去休息吧,您能来这照顾我们,我们就已经非常高兴了。”
“就算我们战死,也不会让夫人您受到一点伤害……”
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情绪热烈起来。
全都是发自真心的。
李家在南湾镇的这五年时间,赢得了整个镇子的人心。
看着前边这些几乎全员带伤的乡下人,李夫人揉了揉鼻子,眼泪就快要留下来了。为了掩饰这个,她低下头,打开手中的饭盒。
饭菜还微微冒着热气。
她小口小口吃着,漫天的风雪未停。
这片安宁是如此的可贵。
神父微仰着脖颈,看向放晴的天空:“你们来南湾镇也五年了吧。”
“嗯。”李夫人小声答道,“刚来那会,我们家一无所有,还是靠大家帮忙才建起了一个容身之所。还有各种粮食和生活用品,如果不是大家,我们家早就没了……”
“那些就别提了。”神父摆了摆手,“你丈夫后来给大家的种子和教大家的农业知识,价值远超那些帮助,南湾镇能延续下来,多亏有你们李家……”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李夫人柔弱地笑了下。
“你丈夫也是这么说的。”
“嗯?”
“他那人啊,连我都觉得古板。”神父感慨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李夫人,“他是个有本事的人,大伙都看得出来,所以都怕他会忽然离开。前段时间我和他聊天,说起了这个事,他说他此生都不会离开南湾镇。”
李夫人沉默不语。
“他说在他什么都失去了的时候,是南湾镇接纳了他,给了他一片可以栖息的宁静乡土,他要用毕生的精力还守护这里。”神父接着说道,表情说不上是庆幸还是惋惜,“从私心上来说,我当然希望他留在这儿;可从你们家的角度来看,南湾镇毕竟是个朝不保夕的小地方,还是搬出去为好。对了,你们家谁做主?”
“呃……”
李夫人有些答不上来。
这些年来,因为女儿出事,她心里有怨,所以和李庭基本处于冷战模式中,谁也不会听谁的。
“你们家的事啊,真麻烦,我就不过问那么多了……”神父哑然一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吃完饭去休息一会,说不定等你一觉醒来,上山的年轻人就回到了……”
李夫人独自呆了一会,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
身体刚接触到温暖床铺的那一瞬间,疲惫和后怕的感觉袭来,她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城墙上头,镇长眉头紧锁,视线沿着城墙下沿扫过。
经过先前一波的异兽冲击,本就不怎么坚固的土砖强,已经岌岌可危了。谁也不知道在下一波冲击中,这堵城墙还能坚持多久……如果城墙塌了,对于留守镇子的老弱妇孺来说,绝对是一场灭顶之灾。
忽然间,负责警戒的镇民高喊起来,“镇长,那是什么……”
镇长拿着望远镜看出去。
随着傍晚的将至,光线开始变得黯淡,北边大山的前沿出现了一群黑黝黝的东西。
“嘶~”
虽然距离城墙还有好一段距离,但朝那边看过去的人,都不由地感到背脊发凉。
从轮廓上来看,这群家伙庞大得令人提不起战斗的意志……镇长可以发誓,就算是他见过的最大的牛,都没这群狼的个头大。
毫无疑问的,低矮的城墙对敏捷的狼来说,不过是个小门槛而已。
“诸位!”镇长抬起一只手,声音无奈但却充满决绝,“做好最后的战斗准备,所有的炸弹和子弹,全都打在那群畜生身上……然后,各听天命!”
风雪不停,降在冰冷的镇子上空,生死存亡的时刻,到了……
※※※※※
太阳降下身后的山头时,山林间迅速变得昏暗起来。
雪地在反射着凄冷的银灰色,十多辆车呼啸着冲出山林,朝镇子方向开去。最前头的越野车上,南斯举着望远镜,看那偶尔闪过火光的小镇,李清显坐在他身侧,苏莎开着车。
李庭在另外一辆车上。
夜色昏暗,小镇的情况看不真切,只能大概知道城墙已经被异兽突破了。
南斯放下望远镜,咽了一口口水:“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人……”
没人回答得上这个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李清显才咬着牙说道:“……母亲肯定没事。”
少女的声音低得毫无信心。
车载的对讲机里,传出李庭的声音。
“阿德尔先生……”
“得了,你别说了!”南斯直接把对讲机关掉。
不出意外的话,这理工男大概是要去看试验田……南斯不觉得他先去试验田有什么不妥,毕竟这么个战五渣,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对大局压根没有任何影响。
……但你特娘的在自己女儿面前说你不管她妈妈而是要去管你的土豆玉米和小牛犊子,真特么无药可救。
“大叔?”李清显疑惑地看着南斯。
南斯深吸一口气,揉揉她脑袋:“清显同学,以后我就是你爸了!”
“嗯?”李清显天真地眨眨眼,“你真的看上我妈了?”
“……咳咳,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以后由我来养你,教育你……靠,危急关头,你别计较那么多好不好……”
“大叔真傻气!”
李清显鄙夷地别过脸。
她有着一颗玲珑之心,自然看得出南斯真实的想法。
但她就是想骂他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