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饮溪身旁,大病初愈的曹兵,脸色仍旧是有些苍白,他苦笑道:“这几日,听探子回报,这小子每日都到洞京的金缕江水河畔走上一遭,以不知何处习来的炼化口诀,炼化这条千里江水水运,不过这小子还算是客气,一半带走一半留下......”
魏饮溪皱了皱眉,转身咧嘴道:“曹爱卿对我家先生客气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曹兵脸色有些尴尬,连连点头道:“谨记尊上教诲......”
叫皇上还是叫太子,他拿捏不准,所以在称呼上取了个巧。
魏饮溪重新放眼远眺,怔怔出神,这几日他想明白一件事,或许拜夏泽为先生,真不是什么坏事,上次挨了一通揍,夏泽随口一句话,竟然让他有一种道心澄澈的感觉。
如今魏鱼寒远赴边关,奋力厮杀,虽说前线死伤惨重,但是付出了一定代价之后,传回帝都洞京的,都是些振奋人心的捷报。魏饮溪也吃不准自己这个弟弟,究竟有无争夺帝位的心思,但是可以确认一件事,只要这场战役落下帷幕,魏鱼寒的声望将会远超他。
效仿开国先祖,成为一个有军功的皇帝。
拉拢拉拢夏泽,或许还能与其分庭抗礼。至于如何用钱用钱让夏泽折腰,又不会反噬到他自己,这就又是一门值得魏饮溪斟酌的学问了。
现如今让魏饮溪悔青肠子的事情,是他一开始压根没看出来自家父皇的用心良苦,拜师之时扭扭捏捏,现在他恨不得马上拜师了,夏泽却只愿意教他三次。
书上的道理是圣人君子滚挂篮收的道理,却不是一成不变的道理,有些道理在书上,有些道理,在书外。
“来啊,传令下去,取出我库存里的几件重宝,我要亲自去拜会我家先生!”魏饮溪朗声道。
看那阵势,夏泽多半是要在那小小的铁匠铺子内炼出一件法器,甭管是什么,也不管成功与否,到时候魏饮溪一定舔着脸把厚礼奉上,看他动不动心。
炉火内,一颗颗金色的铜钱悬浮在火焰之上,青色的氤氲雾气不断翻涌。
夏泽大汗淋漓,如此庞大的水运精华,再加上这一百来颗大雪钱恐怖的灵气,执掌起来可要比此前困难多了,稍有不慎甚至会为此窒息。
阴神阳神眉宇间亦是有些许疲惫,但是仍不敢有半点松懈,他们与夏泽心念相通,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失败,若是失败了,就再也没法重头再来了。
那只木灵小人,深吸一口灵气,胸膛涨起,然后猛地朝炉火内喷吐出一股荫凉灵气。
躁动不安的炉火,稍稍减弱,同时那股灵气也为夏泽稍稍递减些许疲惫。
但是也是在这个瞬间,夏泽隐约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他手腕微转,五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出现在他手心。
陈洞幽揉了揉眼睛,在某一瞬间,他好像看见夏泽身旁,有几条白色的飞龙萦绕在他身旁,口吐烟气霞光。
画面又开始幻灭,一位样貌绝美的鲛人女子,坐在礁石上,对月垂泪,泪水化珠。
夏泽踌躇一番,刚要将手中珠子投入炉火,耳旁忽然响起了王二的声音。
“你若是想直接炸鼎害死所有人,就尽管试着将这鲛珠投入炉火。”
夏泽攥紧手中鲛珠,拼命压抑心中震撼,只见王二推开院门,缓缓走来。
一缕金光,从他手中射出,稳稳落在那旺盛的炉火之中。
“贪多嚼不烂,不要想着强行为他俩的金身凑出五行之属,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小子,这山神金身碎片正好与你凝练而出的水运精华相称,且稳住那山水相依之势!”王二喊道。
陈洞幽和陈坛静怔在原地,然后对视一眼,顿时眼泪就下来了。原来夏泽这一番大动干戈,竟然是为了为他们重新凝练金身,让他们成为真正的人。
夏泽轻轻点头,将鲛珠收回方寸物,将炉火边的木灵唤回气府,然后凝结心神气机。
须臾后,原本各自分工的阴阳神,收束回体内。
炉火内,黄色的灵气和青色的灵气,相互交织缠绕,而那一百多颗金色铜钱,终于开始呈现出冰雪消融的状态。
无需王二提点,夏泽凑近一步,以那件法袍赋予的神意,暴喝一声,将融化铜浆,山水灵气,强行聚拢成一个金色的圆球,悬浮在胸前。
陈洞幽和陈坛静此刻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两个小娃娃的眼眶通红,呆呆站在原地。
夏泽一双手因为高温,开始变得遍布虬结,显然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就这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某位宦官破锣般的嗓音大喊道:“大齐太子魏饮溪求见,夏仙师在家吗!”
就因为这一嗓子,夏泽一个没端稳,那颗金色圆球,半数的铜浆差点倾泄在地,幸亏夏泽及时收束心神,才没有酿成大祸。
陈洞幽和陈坛静不知怎么的,就有了勇气,几步并做一步走到大门处,砰的一声打开门,异口同声的勃然大怒道:“吵什么吵!不见!”
门外毕恭毕敬站着的那群人,面面相觑,那名宦官甚至耳根子都红了。
大门砰的一声,被两个小家伙重重关上,魏饮溪好半天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一脸惊恐的摇头晃脑:“这两个小娃娃放在平时哪有这胆子,一定是我刚才那一嗓子,坏了先生大事,先生授意他们出来呵斥我......”
他抓头看向那名宦官,原本还凶神恶煞的,不知怎么的就忽然和声道:“先生让我与人为善......此地不宜久留,唯恐先生跟我秋后算账。”
于是才刚刚火急火燎赶到铁匠铺子外的一行人,这就马上火急火燎的离开。
夏泽一双手,血肉大片大片的脱落,但是他仍旧不肯放弃,拼命的念动心神,以求稳固那山水相依之势。
陈洞幽和陈坛静一抹脸,擦去满脸泪花,但是很快又潸然泪下哀求道:“公子,真的够了,我们不要你帮我们锻造的金身了......”
即便是借助那件神格法袍,想要掌握如此庞大的灵气,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提他只是一个五境武夫,而这炉火之中,不仅有金缕江的磅礴的水运精华,还有蕴含着十几位山神的金身碎片。
顷刻间,夏泽眼前一黑,万念俱灰,完了,全完了,我就要握不住这熔炼好的铜浆了。
一直在一旁观望的王二,瞅见这一幕,嘴角微挑。
倏然间,有一身低语在夏泽心湖响起,他幡然醒悟,咬紧牙关,双脚分立。
陈东揉了揉眼睛,像是有些难以置信,就在刚刚夏泽好像是摆出了一个陌生拳架?
王二默念道:“以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我辈武夫,当有气吞天下,炼化万物之傲骨,此为我王二拳法之中,拳意最为圆满一式,天地穹庐式!”
夏泽不再苦苦支撑,那件神格法袍从他身上飘出,迅速包裹那晃荡的金色圆球。
夏泽最后从化作白骨的手掌上,掏出两枚晶莹鲛珠,又从气府之中,散出一团荫凉灵气,两者皆被抛入圆球之中。
很快,两个小家伙就彻底看不到夏泽了,眼神所到之处,一片通红,依稀能够感受到浩瀚如海的拳意,升天而起。
脚下大地,开始因为高温而皲裂,若是不站的再远一些,吸入肺腑的每一口气都是如此的滚烫。但是这一切,都被王二很好的以隔绝天地的神通隐藏在内。
王二双臂环胸,大笑道:“你的拳意,不太够,真的不太够,这五行中的四个都还凑活,只是你这炉火差点意思,让我来帮帮你。”
骤然间,王二口中,迅速飘出一只三寸的火鸟,嗖的一下,融入夏泽拳意之中。
‘火炉’内传来夏泽的惨叫声,有个人影在其中晃晃悠悠,形销骨立,像是所有的血肉都消融了,唯有那一句白骨在苦苦支撑,维持拳架。
王二皱了皱眉,喊道:“再不快些,好不容易熔炼的铜浆又要凝固,到时候可就功亏一篑了。”
话音刚落,那通红炉火内,白骨掌骨处,拳意奇迹的油然而生,他嘶哑的怒吼一声,一掌滑落。
兔起鹘落中,那金色圆球被强行一分为二,青色掺杂这黄色,初具人形。
火炉消散,血肉模糊的夏泽屹立在其中,神色如常。
两个小娃娃再也按耐不住,大哭着冲上前,却不料王二一个瞬步搭在两人肩膀上,轻轻一拍,金身与神魂各自分离。
夏泽心领神会,白骨生肉的身躯还未回复完毕,便气机一牵,将那两具金身牵引过来与那两团铜浆浑然融为一体。
陈洞幽皱了皱眉,却发现陈坛静和他一样怔在原地,身影虚幻,想要开口却不能言语。
王二举起了了梁柱似的魁梧手臂。
夏泽点了点头,举起双臂,深吸一口纯粹真气,倏然间整个人又再度燃起辉光。
双臂缠绕着熊熊雷电,不停朝着那两具金身轮砸。
最后一步,锻打!
众目睽睽之下,两句金身逐渐成型,并且呈现出了陈洞幽和陈坛静的相貌。
三魂七魄上的,一缕神意灵气开始冰雪消融,渐渐与夏泽的魂魄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