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泽有些愧疚,毕竟先前已经答应了徐修竹,不再牵扯此事避免引火烧身,可阴神私自带着吞天出窍,前去与那一众剑修争夺烽火聚义牌,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而且他微微有一种感觉,假如先前那阴神一意孤行,完全不顾自己的指令,肯定会大开杀戒,酿成大祸,这种假设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先前夏泽的亲很体会。
心中默默了叹了口气,自从孕育出阴神后,吞天渐渐就与自己有些生疏,夏泽一时之间也是别无他法,只得默默将阴神压制在瞳孔内。若是今后再找不到妥善的约束之法,说不定某一日,这两个家伙会和他彻底的背道而驰。
徐修竹等了许久,不见夏泽开口,于是也不再追问。
夏泽覆盖着面皮,五官神情能够变换自如,却看不到原本面容上涨红的脸色,他蓦然笑道:“那位姑娘好看着咧,她教我剑术,还和我一同出生入死。”
徐修竹一怔,少年面目变化了,而且可以说与先前那个样子判若两人,甚至让他有些不习惯,但那一双黝黑眼眸,闪烁着光芒,神采奕奕。
少年全无疲态,将自己如何遇见木桃一行人,又是如何与他一同搏杀严崧,击退曹兵的往事,娓娓道来。
徐修竹一手轻抚颜楹萝画像,将他小心翼翼收入囊中,生怕烟熏火燎伤了这宝贝,然后笑着问道:“这位姑娘这么好,那她喜不喜欢你?”
原本还兴致高涨的少年,被这一盆冷水一浇,顿时就像是霜打的茄子,恹了下来。他低下头,像一只被人抽了脊梁的老狗,脸色黯淡嗫嚅道:“我不知道,兴许......”
徐修竹自从与他相识,还是第一回见到这样垂头丧气的夏泽,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精气神,于是追问道:“兴许什么?”
“兴许,她不喜欢我吧。”夏泽语气平静。
徐修竹眉毛一挑,语气里似乎是有些怒其不争,问道:“若是那位姑娘不喜欢你,或是从未喜欢你,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你会如何做?”
夏泽摇摇头,语气仿佛天经地义:“若是那位姑娘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我会一辈子珍藏那段回忆,在梦醒时梦,伶仃大醉时,想一想,曾有位姑娘,在我不过是顽石境武夫之时,豁出性命与我一同对敌七境武夫,还为了救我,剥去了一体。”
停顿许久,少年一把撕去脸上面皮,露出俊俏但是稍稍哀伤的面容,扭在一起的眉毛,耷拉着的脑袋,仿佛躲在无人角落才敢那样伤心一小会。
他喃喃道:“她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事实上我从未设想过她也会喜欢我,我可能会伤心很久,但是只要她过得很好,我也......”
徐修竹再也听不下去,站起身,朝着夏泽脑袋就是一巴掌,骂道:“错了。”
这没来由的一巴掌,力道不重,但打得夏泽有些懵,他抬起头,直视着徐修竹神情中的怒火,狐疑道:“错了?”
徐修竹双手环胸,淡然道:“顺序错了,倘若那位姑娘从未喜欢过你,只将你夏泽当做一位朋友,甚至有了一位心怡的如意郎君,到那时你再由衷的祝福那位姑娘与那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也不迟,那才称得上是君子之风。”
他话锋一转:“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穷二白之时,那位姑娘可曾嫌弃过你?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甚至都未曾表露心迹,你怎么知道.....”
夏泽眼眸中亮起光芒,但很快暗淡下去:“那位姑娘的姻缘线,牵的不是我,木姑娘的良缘,怎会是我......”
徐修竹的下一巴掌,依旧不轻不重,他反常讥讽道:“老天爷要你夏泽破军坐命,六亲无助,要你三魂七魄俱碎,你都未曾低头,怎么如今遇上了喜欢的姑娘,连想一想都不敢。”
夏泽咬着嘴唇,双手死死抓着衣袖,几乎要将其撕破。
可徐修竹反倒没有收敛的样子,反而咄咄逼人的问道:“我问你,上天安排的,就一定是最好的吗?倘若上天安排的姻缘,让那位姑娘的道侣,是位始乱终弃,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你会如何做?既然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你抢个毛的烽火聚义牌啊。”
他忽然觉得身前一冷,眼前那个少年,丢掉了满身的颓唐,其二代之的是那冰冷的杀气还有满眼的坚决,沉声道:“我会先宰了那始乱终弃的王八蛋,然后牵着木姑娘的姻缘线,上天找那个胡乱牵线搭桥的混账老神仙,问一问他为何乱点鸳鸯谱,为何我心中宝贝的不能再宝贝的姑娘,心上人能不能是我。他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打的他半身不遂。”
“可还有别的打算?”
夏泽点点头:“多谢徐大哥点题,徐大哥的设想未免有些太过恐怖了,我只是想着就心如刀割了,因此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要去见见那位姑娘,问问她,至少要向她表明心迹。”
“隔着千山万水,我就跨过千山万水。”
说完这一大段话,夏泽长吁一口气,不再言语。只听见徐修竹冷哼一声,抬起了手。
夏泽闭上了眼,他倒也不是真怕徐修竹,只是徐修竹那副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瞧见了自己被别家孩子欺负,一边骂骂咧咧埋怨自己没用,一边气冲冲找上门为他出头的大哥。
头顶一热,夏泽睁开眼睛,瞧见徐修竹那双大手,仅仅只是按在他的头顶,徐修竹咧嘴一笑,随手将夏泽那一头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髻,揉成鸡窝。
“少年郎,这样就很好啊。”
等到那群剑修,追寻不到源头,近乎全部远去后,一行人才重新踏上前往去往白猿关的大道。
大概行了半日,这才看到白猿关口,有几十位重兵把守,在这烈日炎炎的荒郊野岭,人人却面色白皙如凝脂,身姿伟岸挺拔,气府内气机沉稳如山,身边有莹莹青气环绕,显然都是颇有修持的炼气士,且修为不下六境。
夏泽瞄了一眼,以心声问道:“徐大哥,这白猿关的守军,相比点苍山,好像更多了啊?”
徐修竹点点头,以心声回之:“此地是通往大齐的要道,且山上妖物横行,这群大齐王朝派出的炼气士,一方面是堤防大周探子渗透,另一方面,也是限制了山中妖物四处流散,为祸人间。”
夏泽狐疑道:“此地应该会有山神坐镇,山神不管?”八壹中文網
徐修竹听到这话,神情有些复杂:“大齐王朝,立国不过两百余年,本身就是通过一场兵变夺得皇权,难免被人诟病是得位不正,因此在大齐建立初期,需要众多山水神灵坐镇江河山川,收纳香火,广现福泽天相,以镇人心。那些大大小小的山水神灵,或是在党羽之争中不幸被牵连,身死的读书人,将士,或是为祸一方,被朝廷招安的山泽精怪。这些人,不在明面上继续鱼肉百姓,暴虐弑杀,就很好了。”
夏泽点点头。
来此排队等待军士盘查的人不少,但是能过关者,少之又少,仅仅是一盏茶的功夫,夏泽便看到有不下八人企图以银两打点,让那些军士放行,都被推推搡搡的呵斥走了。
轮到夏泽一行人时,那群练气士倒也未曾过多刁难,只是仔细检查那一块通关读碟,然后有位为首的军士,对身材最为挺拔的徐修竹问明来处去向。
阿玉戴了面纱,但那前凸后翘的傲人身材,是断然收不住的,因此那四处飘来,如同苍蝇般烦人的眼神,让她烦不胜烦。
所幸最后顺利过关者,不过寥寥数十人,只是随着天色渐暗,山路便越发崎岖。
荒郊野岭的,一时也找不着地方借宿,一行人便原地休整。
夏泽借着篝火,煮着一锅相对清淡的米粥,忽然注意到一旁的何煦,眼眸之中,再度晃过那道光辉,吓了一跳,轻拍何煦肩膀。
何煦晃了晃脑袋,疑惑道:“怎么了。”
“在想你姐姐?”夏泽微微松了口气。
何煦点了点头,没有叹气,认真盯着夏泽眼眸,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我姐姐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夏泽揉揉他的脑袋,宽慰道:“何煦长大了,是大孩子了,你姐姐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一阵阴风吹过,令人不寒而栗。夏泽,徐修竹,阿玉还有白吕,几乎是第一时间转过头。
只见那漆黑树林深处,缓缓走出一队抬着红色花轿的人马,抬轿几人,皆是脸色惨白,形如枯燥。直到他们走进,震天锣鼓声唢呐声,才逐渐明了。
徐修竹缓缓摸向腰间长剑,眼神冷峻。
何煦壮起胆子瞄了一眼,吓得小脸煞白,眼看就要尖叫出声,却被徐修竹一把捂住嘴巴。
那抬轿之人,袖管之下,并无血肉,全是空空荡荡的青烟,也就是说,他们不是人。
夏泽缓缓吸入一口武夫真气,但依旧盘坐在原地。
徐修竹迅速与他交换眼神,开口道:“多半是鬼物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