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皇帝陛下不敢相信,但是下一刻,晨鼓被敲响的动静还是从外头远远传了进来。
折腾了一夜仍然精神奕奕的皇帝陛下,仿佛在这一刻突然感觉到了困意,眼皮耷拉了下来,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姚燕燕也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看着陛下强打着精神用冷水洗漱的样子,感到有些心疼,犹豫了片刻后,她对陛下道“要不,将早朝时间延后,陛下先躺下去歇一会儿”
要换做以前,陛下听了这话,肯定兴奋得立马扑上床了。然而现在他摇了摇头,用冷水拍了拍脸,恢复点精神后才道“不能让朝臣久等。”
姚燕燕一愣。她看着陛下换上朝服后挺得笔直的脊背,之前那一点微妙的感觉终于落到了实处,陛下是真的不一样了啊尽管他和她在一起时,还是会像从前一样幼稚单纯,可是一遇到正事,就变成了一位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君主。
她的目光渐渐柔软起来,对他道“陛下下了早朝,就歇一会儿,休息好了,才有精力处理政务。”
皇帝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离开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已过去了两个月。
天气一日比一日地热,一名推着板车的老汉正坐在路边的凉亭里,摘下头顶的草帽一下又一下给自己扇着风,他只穿着件灰色的麻布短衫,汗水已经浸湿了衣裳,染得衣裳的颜色都深了几分。在凉亭下面,停着他的板车,上面放着一捆柴禾和一堆干草,看着就是个寻常的老汉,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断断续续有人从凉亭前的那条大道上经过,有挑着担子赶路的,有牵着驴子送货的,有骑着马车出行的偶尔有人会瞥一眼那凉亭,却也只是想着去那儿歇歇脚,并没有多少人对这老汉投以过多的注视。
也不知过去多久,在太阳快升到日中天时,一名赶着驴车的小贩似乎被晒得受不住了,拉着驴子快步从大道上下来,来到这被几棵大树荫蔽的凉亭。
“呼呼,这里果真凉快,老哥在这儿坐了多久了”
那名扇着草帽的老汉笑道“也没有多久,约莫三刻吧”他看了一眼那年轻小贩推着的车,目光在那板车扶手上一个小小印记上瞥了一眼,便笑着问道“这位小兄弟,做的什么大买卖”
那小贩在老汉对面坐下,闻言嘿嘿笑道“大买卖谈不上,只不过是卖些布料香粉,挣口吃饭钱罢了。”
老汉闻言,目光一亮,笑道“我家有个侄女要出嫁了,托我出来给她买些时兴的布料香粉,进城实在太远了,我看老弟你就卖给我吧咱俩都轻省。”
那小贩连忙恭喜了两句,而后问道“不知老哥那侄女要嫁去哪儿啊”
老汉目光一闪,笑道“陈国。”
“陈国”小贩闻言,明显有些迟疑起来。
老汉伸手比了个“二”,道“加两成要是这次成了,以后老哥我就只找小弟你进货你看成不成”
也许是被“两成”这个数字打动,小贩目光闪了闪,咬牙点头,“成”
随着日头渐渐高升,经过这条大道的人越发少了。小贩安抚了下那驴子,便牵着车走到几棵大树后,借着林木的掩映,将盖在上面的一层破布掀开,露出下头几口糙木箱子。
此时,阳光透过枝叶,斑斑驳驳投在那两口糙木箱子上。
那小贩将第一口箱子打开,老汉连忙抬眼看去,却觉得好似有无数光华从箱子里透出,耀眼非常。他眯了眯眼睛,再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布料上被阳光映照出来的光华。八壹中文網
小贩左右看了一眼,见附近没人,才用身子挡着,而后从那箱子里拎起一小段红色布料给他看。
老汉见这红色丝绸在阳光下光华潋滟,看得眼都直了。他曾经在那些贵人出行时见过她们身着蚕丝绸的模样,当时只觉得绚丽非常,如今在近处细看,才知晓这蚕丝绸绝非凡物。这样的丝绸,无须再刺绣,直接裁成衣裳亦华美非凡。若是将之带到陈国,不知道能翻几倍利。想到那巨大的利润,老汉的呼吸都粗重了许多。
小贩接着又打开了了另一口箱子,这口箱子要小上一些,里头装了不少巴掌大的方形小盒子,他打开其中一只盒子给老汉看了,正是全套胭脂水粉并香膏,这里头的东西可比市面上最贵的那种还要精细,每一只小瓷罐都画了不同的图案,但是中央都有个小小的“周”字。
老汉呼吸更重了些,“这就是周氏的美人香”美人香是两个月前突然出现在大齐京都的东西,据说是后宫中一位姓周的妃嫔所造,短短半个月内,就风靡满京,除了京都外,流通到其他地方的美人香并不多,但价格大多十分昂贵,老汉没有想到这小贩手里竟然屯了这么多美人香这可是比蚕丝绸还要贵重的东西。
稍倾,他神色间露出几分怀疑来,“你这东西来路正不正”
那小贩嗤了一声,“老哥你是从其他地方打听到我这儿来的吧既然敢做这种生意,我上头自然是有人的这可是宫廷出产,来路正不正你还不知道”
那老汉这才放心下来,说道“你那儿还有多少货我全都吃下了。”
小贩这才露出笑脸来,两人谈成了一笔生意,换了车,便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那年纪轻的小贩推着板车,沿着那条新修好不久的大道入了城,等待进城时,他听见排在他后头的一对父子正在唠嗑。
“前头我说这条路可以走,爹你还不信”
那老头道“爹这不是没想到吗从来没有听说过平头百姓也可以走官道的。”说着说着,他感叹一声,“这条路是真的好的,又宽敞又平坦,还不用害怕会跳出来盗贼,自从有了这条路,咱们村里的货儿再也不用卖给那些走商了,自己背进城卖,能多赚不少钱呐以前哪里想得到能有这样的好日子过啊”
那小贩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对父子身上背着两只药篓,里头虽然包得严严实实,但是以他的嗅觉,还是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味。
原来这两人是药农。
小贩回过头,等着进城时忽然想起,这附近的确有个药村,村里人有祖祖辈辈传下来种植药材的手艺,有不少药材拿到外面能卖出好价,却因为山村地势复杂,出行不易,只能贱价卖给那些进山选货的商人。肥了那些药商的口袋,而这些有手艺的农人,家中却一贫如洗。
但巧的是,他们那座山村,刚好就在朝廷要修建的大道附近。村里人听说村外要修大道,全村咬牙出钱出力,挖出了一条连通村外大道的路,村里人这才见识了世面,这才知道原先的药材都是贱卖了。
听到后头那对父子在赞扬陛下下令修的那条道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小贩微微一笑,机会虽然难得,但也是这药村的人有远见,花了大力挖出道路,要不然外头修再多的路也是白搭。
他想起了往日里先生的教导,心道虽然陛下下令铺路修桥,减免赋税,但也要下头这些百姓有心向上才行啊想起隔壁县城的反例,小贩抿了下唇,脸上倒是显出几分稚气来,他推着板车入了城。
城门上方刻着两个字芜城。
这里,正是大齐国的边关。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齐国的边关并不是黄沙漫天的苦寒之地,但要说繁华,自然是远远比不上内地的。
小贩推着板车进了城,脚步匆匆地拐进了城南一间客栈内的后门处。
他屈指在门上有规律地敲了两下,木门便被打开,一个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开了门,见到他,立刻喜道“封二,办成了”
这名小贩,正是封二。他点点头,推着板车进了门。
一个月以前,他就被送到边城,暗地里做走私丝绸香粉的买卖。这种丝绸香粉,是专供贵族的奢靡之物,送去陈国赚他们的钱,再将这些钱用在练兵上,再好不过。至于为什么要暗地里卖而不是光明正大地开通商路,封二还不明白其中缘由。
经过那几个月好吃好喝的调养和训练,暗部的那些孩子个子蹭蹭蹭拔高,像封二这样,虽然还不到十二岁的,但看着已经有十四五岁那么大了,这个年纪,机警些的已经能办好多事,却又因为年纪不大身体还单薄的缘故,不大会引起别人的警惕。跟着封二一起被送到边关的,还有好几个年纪更小的孩子,他们从小就在市井里混,本身就很懂得看人脸色,比寻常孩子更机灵更早熟,在经过训练后,用于打探消息再合适不过了,年纪更大些只会引人防备。
封二进了门,便问道“师父今天有来吗”他口中的师父正是教导他们武艺的葛修武,一个月前,葛修武被封四品宣威将军,被派到芜城驻守边关。
放他进来的孩子道“来了又走了,不过师父说了,要将这个月的盈利整理成账目送到京城去,说宫里要查。”
大齐,飞鸾宫。
姚燕燕原本平坦的小腹已经微微鼓了起来。
这一日,她坐在寝殿中的一扇圆窗下,正微微低头查看桌子上的账册。
已经是七月了,天气越发炎热起来,园子里贵重的花草都被宫人搬到了廊庑下,日日有人细心浇灌,又没有烈日暴晒,倒显得十分精神,姚燕燕从圆窗这里抬头望去,刚好能看见姹紫嫣红的一片,叫人赏心悦目。
兰梦诗进来行了个礼,才将一只插着鲜花的小花瓶摆在圆窗边,笑着对姚燕燕道“娘娘,周修仪和顾昭容求见。”
青壶正站在姚燕燕身边打扇,闻言便笑道“娘娘,周修仪和顾昭容这些日子难得来一趟,想来是又有好消息了”
姚燕燕点头,立刻有侍女去请那二人进来。
姚燕燕摆摆手,免去二人行礼,就听周修仪喜气洋洋道“娘娘,这个月儿京城店铺里的香膏脂粉又卖出去不少,足足赚了两万两呢这是账册”说着就将一本账册捧了上来。
姚燕燕有些惊讶。自从生辰宴上秀过一场后,京城里就开了好几家周氏脂粉铺,美人香只是其中一种。价钱卖得高,买的人却络绎不绝。这两万两只是京城中那几家铺面的进项,至于其他地方的盈利,姚燕燕还没看完账册。
周修仪交完账册后,又说道“这些时日,又有几位姐妹说要拜我为师,现在正跟妾身学调香呢”因为周修仪嘴皮子厉害,又一心想着出去闯荡,姚燕燕干脆让她隐瞒身份去外面当老板娘了。周修仪在外面果然混的如鱼得水,每次回来,精神面貌仿佛都有变化,现在瞧着越发明媚大气,跟原来相比变了不少。
周修仪的这一番改变,自然被宫里其他嫔妃看在眼里,陆陆续续就有人站了出来,但是这些人原本都有些怯懦,能站出来已经鼓足了极大勇气了,于是姚燕燕在问过周修仪后,就让那几个率先站出来的跟着周修仪学习做胭脂调香粉,毕竟周修仪现在管着那几家铺面,自然没有那么多精力亲自制作香粉。
如今周修仪以师父自居,每每提到那几个徒弟,都是又嫌弃又开心,后宫有了这些人做榜样,伤春悲秋的少了,掐架争艳的也没了,可是和谐了不少。
待周修仪噼里啪啦说完这个月在外头的收获后,顾昭容才缓缓抬头,目光坚定道“娘娘,我想去边关。”
姚燕燕诶诶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