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汀睁开眼睛。
昨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黑暗神垂下羽翼，包裹着她坠落在深渊的蔷薇丛中。他近乎认真地凝视着她，在动作时也要强迫她直视着他的眼睛。
“为什么？”南汀瞥了他一眼。法涅斯眼尾的红晕、额角的汗珠让那张绝美如神像的脸多了几分人性,他的长发落在她洁白的锁骨上,极有韵律感地拂动。偏偏那对红眸还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南汀垂下眼帘，微微偏过头,下颌却被法涅斯再次扳正了。她的体力有些不支，小声求饶。
法涅斯轻笑着揉了揉她的发梢,嗓音低沉如夜幕：“看着我。”
南汀控诉般地盯着他。
“记住我。”他身躯覆下,轻吻她的眼尾。
南汀在幻觉般的疼痛和愉悦中苏醒。
昨晚的梦还残留在记忆中。这样的梦是人类正常的生/理现象，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一想到对方是她信仰的神祇，她昨晚还向他祈祷过，南汀的心底就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背德感，又因此而感到越发窘迫。
好不容易恢复了冷静，她开始分析起那个梦的含义。
黑暗神让她记住祂,是不是代表着祂遇到了危险？也是，现在的光明神得到了世界意志的承认,应该是比黑暗神强一些。
想到这里,南汀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决心尽快集齐“月之权杖”的碎片，去帮助她的神明。
*
“你们听说了吗？”一位身穿魔法袍的少年压低了声音，“克拉伦斯阁下的法师塔又在招募学徒了。”
“上个月不是才招募了一批么？”旁边有人接话。
“是啊，在克拉伦斯阁下那种大法师眼里,学徒大概只是消耗品吧！可还是有人为了那些许诺的报酬和机会过去，啧,有没有命拿还说不定呢……”
“哎,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谁又会……”
南汀将尖顶帽的帽檐压低，遮住微尖的耳朵，面无表情地从人群中穿过。
今天一早，她从侍应生那里得知一些内幕——当然，不可避免地召唤出魅魔，使用了一些精神上的手段。
南汀留下了一些金币和魔法道具作为补偿，并抹去了他这两天的记忆。
然后，她来到了克拉伦斯的法师塔前，直接拿了一张报名表：“我要报名。”
旁边有人劝道：“纳瓦阁下和斯泰恩阁下也在招募学徒，你、你要不……”
“谢谢。”南汀回眸一笑，“我的魔法天赋并不高，但又想留在这儿，这不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么？”
路人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不说话了。
学徒的招募遵循自愿原则，但不平等的契约一旦定下，就相当于成了法师的所有物，再没有任何人身自由可言了。
不过，别的法师最多也就是冷落学徒，懒得教授知识，却也很少像克拉伦斯这样，拿学徒做实验。
这是因为克拉伦斯是一位阴郁变态的死灵法师，同时也是一位热衷于研究药剂效果的疯狂魔药师。
——之前那位侍应生喝了克拉伦斯的药剂，只是失去了魔力，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事实上，因为药剂而变异甚至死亡的学徒也不在少数。
在契约上签下名字，按下手印之后，南汀敏锐地察觉到，有密密麻麻的网状精神力缠上了她的灵魂，这让她感到有些恶寒。
但一想到黑暗神还在遥远的星海间战斗，她顿时再度鼓起了勇气，冷静而理智地踏入了克拉伦斯的法师塔中。
法师塔里阴冷幽暗，不见天日，墙壁上幽冷的魔法符文散发出淡淡的荧光。一位面色苍白的少年接待了她，南汀本想套近乎，多了解一下塔中的情况，却发现少年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说话的语调也没什么起伏。
再一看他宽松的蕾丝袖口未能遮住的手指——竟然是人偶的关节。
人偶转动了一下蓝宝石做成的眼珠，向地下室的入口瞥了瞥：“阁下在……这里。”
南汀点了点头，径自踏入了黑暗中。
学过一些灵魂系法术的南汀敏锐地感受到，这里缠绕着怨灵。而将两边幽暗的牢笼里，更是囚禁着未知的怪物，或者人类学徒。
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他身披宽大的法师袍，光头上有着魔法药剂烧灼过的痕迹，隐隐组成了某种晦涩的符号。
克拉伦斯回过头来，抬起装了两根秘银义指的左手，将弹出的魔法眼珠按了回去，咧开嘴缓缓笑了：“……很好，这次的‘货物’很新鲜嘛。”
南汀当然不会被反派的话语所激怒，她垂下眼睫，面无表情地说：“阁下，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克拉伦斯的眼神上下滚动，仿佛透过南汀的皮肤血肉看到了她优美的骨骼。
大法师的唇角露出诡异而温和的笑意：“本来想让你帮忙照看这些‘怪物’，定期给他们‘喂食’。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南汀：“？”
“像你这样骨骼美丽的半精灵，理应在珍贵的阁楼上成为我的藏品。”克拉伦斯转过身去，“我还要继续研究，先让维奈带你上去吧。”
“维奈”是刚才迎接南汀的那位人偶的名字，后者此刻正优雅地朝她躬身，为她推开了卧房的门。
出乎南汀意料的是，这件卧室竟像是正常人的住处。她向维奈道谢。
整整一天一夜，除了人偶送来了一些水和食物，克拉伦斯那里都没有什么动静。
虽然在房间里做了一些布置，南汀还是决定铤而走险，主动出击。
——担忧着黑暗神，她没有耗下去的时间啊。
但在她刚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卧室的门便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疯狂的大法师手里拿着巨钳和螺钉，房间里的烛光在他身后勾勒出庞大可怖的黑影。
克拉伦斯近乎迷恋地注视着南汀美貌皮囊下的骨骼，唇角高高扬起：“来吧……我的美人……”
南汀打了个响指。
“砰”地一声，门上掉下了一盆水，将克拉伦斯砸成了落汤鸡。
南汀抓住时机，一个冰冻法术丢下去，大法师的身体表面便结满了厚厚的冰霜。
克拉伦斯轻嗤一声，竟是直接用肉/体的力量从冰层中挣脱！
“我早已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了魔法改造……”克拉伦斯面容扭曲地逼近，“只是元素魔法的话，根本没法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抱歉，”南汀雪色睫羽微掀，纯洁无辜地笑了，“我在那盆水里加了点东西。”
随着她话音的
落下，水中混合的草药在低温下产生了作用，麻痹了克拉伦斯的四肢。身形高大的法师像一头熊一样，一头趴在了地上。
南汀没有迟疑，直接一个风刃切割向克拉伦斯的后颈！
“铛——”
伴随着一声脆响，被切断的却不是克拉伦斯的咽喉，而是人偶金属制成的手指！
名为“维奈”的人偶站在阴影里，身形单薄，嗓音毫无起伏：“你不能，杀害，我的主人。”
“不杀，”南汀应付道，“我只是来找一样东西。”
“是这个么。”人偶抬起手将自己的头颅拧开，从脊椎出抽出了半截光明与黑暗纠缠的权杖。
是“月之权杖”的碎片！
南汀没有贸然接近，而是谨慎地问：“你愿意把它给我？”
人偶点了点头：“主人，想从它上面获取知识，但这些知识，让他，变了……”
他将半截权杖递给了南汀，跪坐在克拉伦斯的身侧，缓缓将自己的头颅拧上。
由于失去了脊椎的支撑，他的背部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弯折，头部抵在了地上。
南汀迅速将“月之权杖”的碎片收起，看向了人偶：“你是否还有什么愿望？”
“你最好快走。”人偶恹恹地说，“‘脊椎’被取下之后，我身体里的自/爆程序便会启动。”
“需要我为你数倒计时吗？”人偶在地上侧过半张脸，流出阴森而戏谑的微笑。
南汀：“……”
危险的预警在灵魂深处敲响，她没有废话，直接从身后的窗户中破窗而出！
在她的身后，巨响连带着火焰喷涌而出，深黑色的法师塔拦腰折断，坠落在夜幕当中。
法师之城立刻骚动起来。几位大法师齐齐出手，阻止了这场爆/炸毁坏更多的建筑——至于克拉伦斯的法师塔，随它去吧，反正不是他们的财产。
在南汀坠地之前，一只黑龙从阴影中飞来，稳稳地接住了她！
身后亮起了无数魔法光束和禁咒，但却没能追上黑龙跑路的速度。很快，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便消失在星辰闪耀的夜色当中。
“接下来要去哪儿？”洁白连绵的云层上，月光温柔如水，连带着黑龙的语调也柔和了一些。
“这个地方……可能有些麻烦。”南汀的神情有些微妙。
她要去的地方是光明神国。
书中，只有在光明神国的“太阳”之中，才能重铸已经碎裂的权杖。
南汀将情况如实告知了黑龙。
黑龙乐了：“我喜欢挑战！”
话语落下，它直直地向上攀升，将整片大地都甩在了身后。
苍穹之上。
守卫神国的是两位手执盾牌与长/枪的天使。他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神国最近的八卦。
“光明神冕下才现身了一次，就不知又去了哪里……好想再瞻仰一次祂的荣光啊……”天使用崇拜的语气说。
“喂！”另一只天使瞪大了眼睛，“你看那是什么！”
“堕落的黑龙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神国的门口？”
“我留在这里挡着，你快去通知天使长大人！”
黑龙轻嗤，伸出爪子朝天使拍去：“一个都别想跑！”
身为黑暗生物，黑龙根本无法进入光明神国，否则直接便会被圣光净化。
但南汀不一样。
光明神曾亲自为她洗礼，圣光元素见到她简直亲切得不得了。
在黑龙吸引注意力的时候，她用幻术变成了一位天使，大摇大摆地走进光明神国的大门。
“喂！”守门的天使一边躲避着黑龙的攻击，一边喊她，“你怎么不用飞的？快回去给天使长大人报信啊。”
南汀：……我不会啊。
“幻术”只能模拟出外表，又不能真的长出翅膀。
她连忙伸手捂住虚幻的“翅膀”，控诉般地说道：“都怪这头龙把我的翅膀打伤了，我现在就回去报信！”
说完，银发少女一溜烟地跑进了神国。
守门的天使这时回过味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下一秒，黑龙尾巴一扫，便拍中了他的脑子，将他的思绪给中断了。
太阳高悬在光明神国的最高层，是一切光辉力量的源泉。月亮隐于其后，带来治愈与灵性的力量。
南汀有些犯愁。
光明神国这么高，她根本就飞不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了一位熟人。
那人一袭白袍，银发红眸，端庄俊美如神像。
是光明神殿的教皇。
对于教皇能进入神国这件事，南汀未感意外。
书中就曾经记载过，每一任的教皇都会定期前往神国觐见，聆听神明的指引。
但是，这个教皇是个……黑暗信徒啊！
教皇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入一架独角兽拉着的马车中。
南汀正想张口，嘴便被教皇抬手捂住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南汀盯着教皇玫瑰色的眼眸，轻轻点了点头，后者这才将她松开。
车窗外，独角兽张开纯白的羽翼，载着他们穿过圣洁华丽的白色尖塔，穿过连绵的浮岛与瀑布，穿过华美典雅的庭苑与花圃……飞向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