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气骄阳似火,苦水村打谷场上的汉子们,一个个上身只穿一件被汗水湿透的汗衫,挽着裤管,一边和晒得面皮黑红的婆姨们调笑,一边摆弄着那一个个从各地淘换来的古旧老屋部件,将它们一个个小心地拼凑在一起,所有人都干的热火朝天。
“李武,你这个月领了多少钱?”
李双成一边将两个半边的格栅窗小心地拼凑在一起,然后用特制的胶水粘好,一边扬起头来,裂开嘴笑着问道。
“嘿嘿,咋?你想找俺借钱吗?”
“你不也刚从徐会计那里领完工钱么?”
李武一边摆弄着手里的活计,扭头白了他一眼,嘿嘿笑着说道。
“切,你瞧你那熊样,俺现在好歹也是半个木工了,每个月四千多块的工资,比俺在城里贩羊都赚得多,咋还能找你借钱哩……”
李双成一脸骄傲的说道。
“是啊,还是你鸡贼,早早就跟着小张专家和建春学了木工。这不,每个月比起俺这个打灰的,要多赚一千多块哩……”
“不过,俺也知足了。如果不是咱洪浪县政府的大力支持,和老首长、小张专家的守望相助,咱们别说是在家门口赚钱了,连婆姨娃娃都照顾不到。为了口吃的,还得大老远地出门打工……”
李武用眼角的余光,望了一眼在不远处带着白色安全帽,和李建春拿着图纸商量修缮方案的张白瓷,抬起袖子狠狠擦了一把汗,一脸感慨地说道。
“是啊,以前咱苦水村除了老人就是娃娃,哪有年轻人哩。现在这种守家创业的火热场面,以前我做梦都不敢想哩……”
李双成闻言,也不由感慨道。
其他人闻言,也都连声赞同。
“哎呀,双成啊,你现在的觉悟咋越来越高了,看来你回来这些日子,嫂子伺候你伺候得不错哟……”
穿着被汗渍打湿红t恤的李拴柱,一边将一根根粗细一样的椽子从木头堆里挑出来,小心地摆放到一起,一边大声调侃道。
“去去去,尿泡大的个娃娃,懂个啥,再胡说一会儿给你扔到厕所里闻香味去……”
还没等李双成开口,郭如琴两眼一瞪,红着脸大声吼道。
“嫂子,不用你扔,等你上厕所的时候,我自动就去闻了……”
光棍汉李栓柱闻言,裂着嘴嘿嘿笑着说道。
他这一说不要紧,顿时惹得其他人也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郭如琴搞了个大红脸,一把抄起满是泥水的铁锹,一蹦老高,冲着李栓柱就追了过去。
拴柱哎哟一声,冲着她扮了个鬼脸,伸着舌头连忙嬉笑着跑开了。
“这些浑人,不好好干活,胡说啥哩,我去看看!”
李建春见木料堆四周笑声震天,顿时不由眉头一皱,望着张白瓷下意识地说道。
“算了,乡亲们都刚刚领了工钱,这会儿正高兴哩,就让他们闹去吧……”
张白瓷连忙摆了摆手,微笑着制止道。
“也对,这么多年了,俺还是第一次见他们这么高兴……”
李建春闻言,挠了挠如茅草般的头发,笑着说道。
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厚厚的一沓钞票,分出一半来,向张白瓷递了过去:“白瓷,这三千给你,俺一个木匠,一个月六千实在是太多了。况且,这还是给咱们自己修缮老屋,按道理都不能拿工钱……”
“再说,你是总工,按说你的工钱是最多的,你这一分钱不拿,我们咋好意思哩……”
张白瓷抬起头来,望着一脸憨厚的李建春,伸手将钞票挡了回去:“你是工程队长,平时出力比所有人都多,拿的多是应该的,李叔你别不好意思……”
“我是总工不假,但我可是带着使命来的。如果为了赚钱,我随便在什么地方,都比来这里赚得多多了,这个你就别操心了……”
“我倒是觉得,李叔你如果有闲钱了,多培养一下你家李红旗。这家伙不但脑瓜灵光,还有股子不服输的干劲,好好培养一下,以后肯定是个人物……”
李建春见张白瓷不接钞票,长叹一声,无奈地放下了手臂:“唉,这些日子你在咱苦水村风吹日晒的,也真是苦了你了……”
“生活上你都还习惯吧?如果想吃什么,就告诉俺,阿奶可是天天惦记你的饮食哩……”
“狗蛋这些天还天天跟着你问东问西的,没有打扰你休息吧,如果他捉弄你,你一定要告诉俺,俺回头把他屁股蛋抽烂……”
一提起李红旗,李建春顿时一脸歉意。
他觉得的张白瓷在这个时候提到李红旗,肯定是自己那个调皮捣蛋的儿子,又给他惹祸了。
“李叔你误会了,我说真的!”
“李红旗他勤学好问是好事,你一定要鼓励他,可千万不能打击他的自信心。一个人建立起自信,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万老师走了这些日子,我看他老是一个人蹲在村口大榆树下发呆,看着怪可怜的……”
张白瓷一本正经的说道。
一边说,一边缓缓低下了头,居然神情有些落寞起来。
李建春心中一动,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也没说出口,而是挠了挠茅草般的头发,开心地笑了……
葡萄园里的葡萄经过浇水、喷药、打条、掐须后,淡绿色的小花也渐渐变成了一颗颗如绿玻璃扣子般的葡萄粒。
而原本破败的苦水村,在张白瓷的带领修复下,也终于变成了错落有致的白墙灰瓦新村。远山、田野、古井、老榆树、和修缮一新的百年老屋,让人有种穿梭在漫长时光隧道里的感觉。
李红旗在学习之余,常常扶着老太太,和张白瓷一道,沿着青石铺就的台阶,登上古城墙,俯瞰重新焕发生机的苦水村。
老太太眯着眼,望着绿树红花掩映下的美丽村落,兴奋的嘴里不停念叨着,那些已经被记忆剪碎的故事,就着这古旧的氛围,让李红旗和张白瓷不由湿了眼眶。
“白瓷啊,现在还没有修缮的,就只剩下李氏祠堂了,修完祠堂,你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老太太拉着张白瓷的手,缓缓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眸中透着不舍,轻声开口问道。
“我……”
“我不回去,我还要吃李红旗给我摘的葡萄哩……”
张白瓷扭头望了一眼顿时紧张起来的李红旗,小脸一红,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