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连着地平线,犹如一头蛰伏的野兽,无风、死寂。
柳长宁将元婴收回丹田,脸上飨足尚且没来得及收敛。
一场危险悄然临近。
远处平旷的沙漠中忽然传来阵阵“轰隆声”,狂风裹携着砂石,将大片天地渲染成灰黑色,黄沙在半空中飞舞。风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向两人所在之地席卷而来。
“沙城暴!”
柳长宁低声道,侧头对上裴子渊一双沉甸甸的赤眸,说不出安抚的话,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狂风将他堪堪穿好的布条撩开,露出紧实的的肌肉。
他不动声色的避开她的触碰,不着痕迹的按压住随风飘扬的破布。
面上神色未变,只不过修长的脖颈悄无声息的红了大片。
察觉到柳长宁投射过来专注的眼神,裴子渊瞳孔猛缩。
故作不知,别开视线,看向越来越近的的风暴中心。
眉头不自觉的夹紧,神色凝重:“此地的沙城暴怕是比普通风暴更厉害,你我掉落这里之时,恰逢沙尘暴尾声。我亲眼所见,它所过之处,沙漠内一切活物将会被全部掩埋。它蕴藏的威力,难以估摸。”
凤凰一族预感极强,发现风暴出现的那一刻,裴子渊心底浓浓的危机感,便经久不散。
尤其是此刻,入目可及漫天黄沙,轰隆隆的旋涡声,仿佛死亡的号角。
手心已开始渗出冷汗,裴子渊回头与身前眉头紧蹙的女修对视一眼,见她垂目沉思,并不接话。
难得体贴没有催促,抛开心中别的情绪。
拽起她的手,薄唇微张:“跑!”
说完拉起她不由分说,飞速的向沙丘远处逃窜。
绿洲所在地势低洼,倘若此时不跑,沙城暴怕是不用席卷至近前,便能将此处低洼地带连同他二人填平。
柳长宁坠在裴子渊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向上跑,身后漩涡以肉眼可见速度移动,且狂风越来越大,移动速度越来越快。
五指相扣,他的手心湿哒哒,冷汗涔涔。
柳长宁有些心疼,反手扣住他的手,反客为主,领头带着他往前跑。
尽管心底知道,此刻逃窜只会是无用之举。
毕方的手札中记载,混沌空间内因混沌元气浓郁,沙尘暴几乎是每日必发生之事,此处风暴中蕴含天地之威,修士**根本无法抵挡。
这也是毕方死去的原因,寻常修士在混沌空间活不了一日。
身后漩涡移动速度又快了,两人双修过后,虽未来得及巩固,此刻体能状态俱是极佳。
他们飞速爬出低洼的绿洲,看似只用了十息。
回头,却发现风暴已经将身后绿洲吞噬,唯一的一片绿色被黄沙淹没。
狂风并没有停止,其威力成倍增加,黄沙在风暴旋涡中盘旋飞舞。沙砾汇聚加速了风暴移动的速度,一息的时间,旋涡风暴已席卷至两人身后十尺处。
柳长宁拉着身边的男子,疯狂的向高处走去,沙丘坍塌,每一步都行走困难。
沙子拍打在脸上,旋涡风暴强势向前,移动比之前更加迅猛。
柳长宁与裴子渊相握的手掌已经灌入黄沙,沙砾混在其中,两人交握的手心,被磕的生疼。
然而却无一人松开彼此手。
受方才双修得来的益处,两人此刻尚且有些奔跑的体力。
柳长宁拉着裴子渊左躲右闪,看似游刃有余避开风暴中心,实则以沙暴的移动速度。
不用很长时间,他们二人必定会被卷入风暴内。
裴子渊半眯着眼,他扯了扯她的手臂,张口,一股子黄沙直接灌入他的咽喉中,他猛的咳嗽两声,艰涩道:“逃窜怕是维持不了几息,你方才在白玉戒指中可有找出什么出去的法子?”
柳长宁双眸复杂,她飞速的拉了他一把,避开飞速席卷而来的狂风。
喘了口粗气,侧头定定的看向身旁的男子,他的脸被沙砾刮出细细长长的红痕,发丝散乱的在风中飘扬。
脸上、唇边俱是黏上了沙土。
双修之后,许是没来得及打坐,他此刻暗红的肤色淡了些,却并没有恢复至常态。
身上的布条在方才逃窜中,早被越来越大的狂风吹走,整个身子赤城的暴露在空气内,脚踝深陷在黄沙里,蔓延至膝盖。
肌里分明的腱子肉上触目惊心的红痕,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撞入柳长宁的眼中。
即使如此他依旧本能的扣着她的手,赤红的眸内澄澈干净,没有半分遮遮掩掩。是视死如归的坦然。
凤凰一族五感强烈,即使不知道毕方的手札,他怕已是预知到了危险。
柳长宁心中没来由一痛,毕方的手札中,自是有出去的办法。
一乃参透混沌空间的奥秘,参透混沌决,便能随心而动,自行出去。
可是,此刻巨石顶多挡住沙城暴五息,而他们体力最多支撑十息。
别说领悟混沌空间奥秘,他二人逃生已是没有时间。此法不可行。
当然还有第二种方法,以血为祭。
毕方误打误撞找到开启混沌石的方法,蹲守了一位元婴期修士身死道消,开启混沌空间。
却并未曾料想,修炼混沌决条件极为苛刻,以神识沟通混沌之气,方能在沙尘暴中修炼。
然而此处空间没有修士耐以生存的灵气。修士灵力被封印体内,根本无法使用神识。
毕方的神识修为没有达到柳长宁堪比真仙的境界。想要神识外放几乎不可能。
他在广袤的沙漠内,手无寸铁,又遇上爆发的沙城暴,等待他的前路只有一条—死。
好在砂石意外割破他的手腕,鲜血耗尽的最后一刻,他被传送了出去。
根据毕方手札记载,以鲜血为祭,应是另一种出去的办法。
柳长宁半眯着眼,眸中划过一抹复杂。旋身将裴子渊带到沙丘背面一方巨石之后,狂风被暂时抵挡在巨大的石头后。
她苦笑的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男子,他的唇上沾满了沙砾,多处被磕破,饱满的唇瓣渗出血丝。
柳长宁舔了舔了唇,盯着他凄凄惨惨的唇,略一沉吟,哑声回道:“白玉戒内,有一种方法可以出去。”
裴子渊本是警惕的注视着不远处沙城暴,听完此话,倏然回眸。
他紧绷的五官微松,认真的打量着身边的女修,见她神色认真并不似作伪。
赤眸中恼恨之色一闪而逝,凤目上挑,斥责出声:“既然有办法,你磨磨唧唧如此久做什么?赶紧说出来,逃出这个鬼地方。”
尽管背对着巨石,周围的狂风依旧肆无忌惮从四面八方吹来,他火红的发丝飘扬在半空。
脸上三分张扬的怒意,三分隐秘的担忧,剩下却是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信赖之色。
柳长宁低头,看着两人死死交握的双手,并未搭话。
反是举起她二人交握的手掌,低沉的笑道:“忽觉我与前辈此刻所历,与凡人界戏台一句曲儿极像:“我与小郎,生死关头,以天地为证,生同寝,死同棺,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对面的女修眼中盛着的是裴子渊无法看懂的深意,她的语气极为正经,四目相对,缱绻深情。
裴老祖心尖敏感的颤了颤,又甜蜜又慌乱又复杂。
他赤红的凤目染上一丝迷茫,很快便被理智驱赶。
抿着唇,一巴掌拍在这女修肩头,别开视线,看也不看她,冷嘲热讽道:“你倒是个多情种,怎么?伺候了老祖一次,便想缠上来!收回你的痴心妄想,本尊岂容你这等窝囊废肖想……”
柳长宁上前两步,两人越离越近,一寸的距离,裴子渊能闻见她身上清冷冷的幽香。
他愣愣的住了嘴,这人要打他?
念头刚升,他的小腹已被她膝盖强势的抵在身后的巨石上。
眼前的女修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强势的压了上来。
他发愣之际,牙关被人猝不及防的顶开。
这是个霸道横扫的吻,与他自己主动的时候不太一样,她霸道的、肆无忌惮的扫荡,舔舐,企图吸干他口腔内最后一丝水分。
看过无数小x话本的裴子渊,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瞪圆了眼睛。
他甚至生不出推开的力道,整个身子都是软的。仿佛能软成一滩水。
倘若说在草坪上,她是迫不得已成全他,要了他。
那么此刻是为什么?突如其来,不用置喙,甚至霸道与她整个正经的外表没有丝毫相像的吻。
抬眸,她清冷冷的眸子内,是毫无遮掩的占有与灼热,赤诚坦然。
裴子渊甚至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她只是在单纯作弄他。
心头千回百转,被亲吻搅合的迷迷糊糊,身子甚至开始可耻的发热。
裴子渊惊慌的闭眼又睁开,反复几次后,心一横,抬起脚欲要将一言不合吻他的登徒女踢开,她却含笑退了出来。
柳长宁指着身后的龙卷风,轻描淡写笑:“阿邵,你看,它来了!”
裴子渊慢半拍的顺着她的手指,看向身后。
这是一幕极为壮观的场景,狂风裹夹沙砾,盘旋移动。
巨石头一点点被搅碎,随着巨大的漩涡盘旋在高空,裴子渊惊恐的睁大眼。
他拔高声音冲着她吼道:“你若再磨蹭几息,你我今日都得死在这里,都什么时候了?说!如何出去?”
一大口沙子随着他张口,涌入他的口腔。
柳长宁抬手,旋身将他再次拉离风暴边沿。
她揽着他的肩头,视线胶在他的唇上,低叹道:“真想以后吻着阿邵的唇入睡,晨起是你烫热的柔软。”
耳垂发红,裴子渊动了动嘴皮,视线触及近在咫尺,以势不可挡的威力席卷而来的漩涡。
回神儿,声嘶力竭的继续吼:“此时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吗?你再犯什么蠢……”
话没有说完,唇再次被吻上。周身熟悉的羞耻感徒升,裴子渊这次总算找到了羞耻的来源。因为下身一双手罪恶的落在的他的臀上,一遍遍勾勒,仿佛爱极了它的饱满。
心尖战栗,慌乱,甚至透着股隐秘的兴奋。
他忘记了挣扎,抬眸看着灰蒙蒙一片的天地,眼前抱着他迅速飞旋亲吻的女子。忽然心尖生出一丝古怪的颤栗。
尽管此刻的他无法接受这种令人焦虑而羞耻颤栗的缘由。
头顶上再次传来她清冷冷的声音:“子渊,我送你出去好不好?”
她的唇顿在他的耳边,话落,裴子渊震惊的睁大眼。
心口忽然生出一股子比惊慌更令人道不清的惊恐。
“你方才叫本尊什么?”
“凤凰浴火,有一身火红的羽毛,天生骄矜而张扬。即使初见你是只又黑又丑的鸟儿,可你是子渊,倘若当真认不出你来,我便是白喜欢你如此多年。”
裴子渊神色恍惚,想起过往种种伪装隐瞒皆被看穿,恼羞成怒,张口欲骂:“你……”
柳长宁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亲了亲他的颤巍巍的睫毛,柔声道:“知道你听完会生气,不若子渊与我打个赌。往后你若是爱上我,我便回来找你。你若不爱我,我便听凭你处罚可好……”
所有的柔情似水的低喃戛然而止,沙城暴以不可抵挡之势破石而来,将两人卷入沙尘之中。
裴子渊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没有注意到,揽着他肩头的女子,手腕不知何时破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待反应过来时,身后不断被沙子啪打,粘腻温热的血液顺着身子滑下。
他伸手摸了摸后背,温热的血液在手中触目惊心。
他震惊的看向被黄沙模糊了面容的女子,怒吼道:“柳长宁!”
耳边是她低低的笑:“怎么办?本尊自私又心狠,不愿为你牺牲自己,却默默不求回报。我要你世世都记住今日。”
她的话低低沉沉,在他的耳边萦绕。裴子渊心尖忽的一通,他张了张嘴想要骂,却发现沙砾填塞了口腔。
他用尽全力嘶声道:“为什么不能一起走?”
耳垂被人含在嘴里,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用我一人的血液开启的混沌空间,只能供一人出入……”
她说完狠狠的咬住他的肩头,在他肩胛骨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压印。牙齿研磨着压印,满意的笑道:“子渊再见,盖个章,倘若你忘了我,这个印记会时时提醒这个世界有个人,她叫柳苍云!”
话落,她运转神识,飞速将他送出风暴眼之外。
漫天黄沙中,柳长宁如翩飞的蝴蝶,随着沙城暴卷入高空。
“不……”裴子渊撕心裂肺的吼,他的吼声却在空间旋涡出现之后,戛然而止,整个人无力的被吸入黑洞洞的空间旋涡内。
即使拼命的挣脱,却于事无补。
被混沌空间送出来的那一刻,熟悉的灵力萦绕周身,光果的肤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风撩开他散乱的发丝,墨色的眸内,豆大的泪珠,毫无征兆的从他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淌下。
他一拳砸在地上,冲着消失的黑色旋涡,怒吼道:“为什么?啊?”
远在珊瑚岛魔窟内的旌寰心口忽然一痛,什么东西从体内飞出,飞向远方,他的头发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紧致的肌肤出现褶皱,不断老化。
他半眯着眼,随手抓住身边正汇报情况的左护法,干瘪的手指,运起魔气罩在她的头顶,很快将她身上墨元吸干,转眼左护法化为一捧白骨。
堂下逃过一劫的右护法,双腿瑟瑟发抖,尽管如此,却不敢露出半分不满。如今日魔主吸食真元/魔元之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不能露怯,否则亦会死。
自万骨窟情魔魔体毁池而出后,新生的魔主便是个不魔不人的存在,比魔更可怕的妖物。
以婴孩儿心脏为食,以修士真元为养,虽能力未达毁天灭地。却亦是深不可测。
作者有话要说:专栏开了个《废灵根(女尊)》,亲们爱不爱?收藏够了八月份双开。和胖胖一起开。以下文案:
陵城季家出了个有名的病秧子,一步三喘,三步呕血。废灵根资质,无门派愿意收为弟子,一时沦为家族笑柄。
没料想,此女竟被青华宗流云殿殿主琰煜老祖一眼看中,选为首徒。
—
转世重修患上严重失眠症的魔尊季君竹发现,只要抱住琰煜老道入睡,可以缓解她高度紧绷的神经。
为了治病,素来对女欢男爱不感兴趣的季魔头,趴开寰宇殿主的寝殿,惨白的唇血色全无,可怜巴巴道:“师尊,我怕黑!”
身着深紫锦衫的男子回头,脸如刀刻,鹰眸倒勾,说不尽的冷峻风流。
他勾唇,盯着她的眼睛。缱绻深情:“来本尊榻上!”
世人都道,流云殿主爱惨了他病秧子徒弟。予取予求,怕是要养成妻主。
季魔头险些也信了此话,那夜为了彻底治愈高度紧绷的神经。
她要了他,他的口中念着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擎苍”
后来缥缈峰消失了一百年的擎苍道君回归山门,季魔头神识外放,见了她的全貌。
容貌与她有五分像,背影却几乎一模一样。难怪老道在床榻间,从来闭着眼,一遍遍抚摸她的肩胛骨。
季魔头头也不回的离开。
十年之后再见
他对她用了捆仙锁。
墨眸阴鸷:“还跑吗?”
季君竹挑眉,挣开身上的束缚,挑起他的下巴,低声笑:“师尊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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