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野在床上躺了快一周,却几天几夜地不合眼,不是发呆就是盯着手机。但身体经不起折腾,伤口发炎、高烧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最后不管他怎么抵抗,还是被贺蓝傅紫架着去了医院。
医院用的药里有助眠的成分,迟野终于睡了过去。
傅紫又忍不住哭了,咬着牙说要去找初衍。
贺蓝连忙拦住她,看了眼病床上毫无生气的少年,想了想,还是先把傅紫带了出去。
“你别在这节骨眼上整幺蛾子!听我的,不许去找那女的!那天酒吧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东哥跟小野间肯定还会有事儿,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小野把伤养好,其他一切都慢慢来——”
“狗屁!你放屁!”傅紫红着眼打断他,大吼:“咱们认识这么多年,野哥什么样的女人没玩过?这次着了那个狐狸精的道儿他看不清受了罪,咱们还要忍着?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他受罪不是因为初衍,东哥出的手。”贺蓝皱紧眉。
“贺蓝你他妈懂个屁!”傅紫忍无可忍,“你那天没在医院,小野刚送到医院的时候基本就是个血人你知道吗?结果呢?才安上夹板就跑去找那女的了,疯了一样拦都拦不住!最后怎么着?还不是被……”
傅紫重重砸了下墙,双眼充血,咬着牙一字一顿道:“贺蓝,你从小是少爷,你不明白。我们这种人虽然命贱,但真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
大颗大颗滚烫的泪从她眼眶里落下来,贺蓝胸口一阵闷窒,喉咙里似被什么堵住。
“小紫……”
傅紫胡乱抹了下脸,深呼一口气,“我跟野哥其实没什么差别,没爹没妈没牵挂的,都一样在城东混大的。就是因为我知道他这么多年不容易,所以我更心疼,我真的受不了他变成现在这样你明白吗?”
贺蓝闭了闭眼,艰难地说:“你相信小野,他……”
傅紫摇头苦笑:“我想相信啊,可是他这几天的样子你也看到了……要我怎么相信啊?”
病房内,少年眼睫突然轻颤了下,紧接着慢慢睁开眼来。
外面两人的争执声清晰的挤入耳内。
迟野有一声没一声地听着,在傅紫放声大哭的时候他忍不住闭了闭眼,想提醒一下他们这还是在医院呢,真是吵得要命。
身上的伤口都经过处理,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
迟野瞟了眼还用夹板固定着的右腿,扯唇,流年不利,怎么也不换条断一下。
说起来也好笑,以前他伤得比这还严重的时候都没怎么样,现在倒好,三天两头地进医院,把他当玻璃似的。
好日子过久了,别说贺蓝,连他都忘了自己命有多硬。
不仅忘了,还奢求起了爱情……
呵。
迟野眼底滑过讥诮。
手机被放在病床旁边的矮柜上,他身上没力气没法动弹,自己够不着,只能按铃叫护士帮忙。
过了会儿门开了,护士背后跟着俩人,一个红着眼一个红着脸,模样都不好看。
“没事,”迟野淡淡说:“帮我拿下手机,够不太着。”
护士顿时脸黑。
傅紫&贺蓝:“……”
护士离开后,傅紫率先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野哥,你别找她了。”
贺蓝瞪了傅紫一眼,这笨蛋!让她别说别说!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厢迟野在手机上摁了几下,冷不丁问贺蓝:“邓东出来后找过你?”
“啊……”贺蓝一阵心虚,半晌点点头,又连忙认错:“东哥问我你现在在干什么,我就提了一嘴酒吧那事,但我真的不知道他……”
“我靠你这个傻逼!”傅紫又惊又怒,“我说你这嘴除了吃和放屁还会干啥?!”
贺蓝脸一下就绿了。
迟野咳嗽了声:“傅紫,你先回去。”
傅紫登时哭丧了脸:“野哥,我……”
迟野淡声重复了下,“回去。”
声音不大,却很有效果,傅紫乖乖走了。
贺蓝终于解了层高压束缚,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床上疲倦和苍白格外明显的迟野,道:“你跟初衍真的断了?”
迟野没应,径自道:“邓东这些年在牢里干了不少事,他知道的不少。但城东毕竟不是五年前那个城东了,你这两天找几个人盯着他,别被发现。”
贺蓝疑惑:“他知道什么?”
迟野:“我现在还不能肯定,你照我说的做吧。还有你家那儿……邓东去找过贺老了吧?”
“你猜到的?敢情你这几天不睡觉就琢磨这事儿呢。”贺蓝摇摇头:“邓东来没来过我不清楚,你知道那老东西,这几年防我跟防贼似的。”
说到后半句,贺蓝脸上露出隐隐的不屑。
在旁人眼里,他是贺家的小公子,锦衣玉食捧在手心儿里长大。但这世界是公平的,人前尝到多少甜,人后就要吞下多少苦……不,也许更多。
贺蓝是私生子,两岁多的时候才被带回贺家。可贺老偏爱长子,对这个小儿子并不如何上心。不过这几年,随着贺蓝投资的le愈发壮大,逐渐引起了贺老的戒心。
邓东入狱前在城东是除霍乐以外的第二大地头蛇,邓东人狠,但善交际,与贺家主人交情匪浅。
邓东靠打出名,手下培养了一批跟他一样暴戾好斗的年轻人。后来邓东遭到报复意外入狱,不少人投奔了霍乐,一部分去了贺家,还有一些不愿再受束缚,离开一切组织从头开始。
其中就包括迟野。
邓东毒辣,选人自有一套法则。
上百个流浪在城东饥不果腹的孩子,为争夺一口食物大打出手。打架最凶出手最狠的孩子,当然抢到得就最多。
每半年他都会从这些孩子里挑出前五个,培养他们成为打手,输送往各大娱乐场所,以此牟利。
而迟野,曾是邓东最青睐的接班人,后几年甚至亲自教养。
这也是为什么,在贺蓝眼里,邓东几乎把迟野当成了亲儿子。
“小野,马上到月中了。你身上这伤要是影响那什么,我去跟老头说说……”贺蓝说着,瞅了眼迟野腿上的夹板。
“不用。”迟野垂下眼,一脸云淡风轻,“前段时间骨折,贺老虽没说什么,但到底……再说了,贺程那情况,换别人上得出人命。”
贺蓝紧蹙起眉,眼底有些不忍。
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又坐了会儿,起身走了。
关上门前,贺蓝从缝隙里看了眼迟野。
这么多年,贺蓝虽然和迟野是兄弟,但也必须承认,自己从未看透这个人。否则,他也不会一次又一次被他的坚毅淡然震惊,又为他遭受的苦难而心疼。
人常说日子虽苦,但熬着熬着就过去了。
其实不是熬过去了,只是习惯了。习惯把苦痛酿成蜜糖,和生活搅在一起,然后继续活下去。
而他和初衍的那段感情,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一点甜。
贺蓝一想到这儿,就再也问不出“你们是不是真的断了”这种话了。甚至想给刚才的自己两把耳刮子。
直到门被彻底关上,床上的少年才闭上眼。
半晌。
他蜷缩成一团,拉高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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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令初衍意外的是,那个在清吧遇到的乖乖小男孩小白就这么开始缠上了自己。但也不能说缠,比起固执的陶敛,这个小男孩可谓是相当高明了。
他会发很多有意思的图片和视频给初衍,紧接着跟上可爱表情卖乖。
初衍觉得不可思议,她还真没跟这么纯情……还主动的男孩交往过。
小白全名纪白,大学就在初衍工作的分局附近,偶尔就会过来找她。八壹中文網
初衍问:“你不上课吗?”
小白笑弯了眼,乖乖地说:“下午全校公休。”
初衍说:“……但我很忙。”
没错,撩完就跑,她就是这么翻脸不认人。
小白继续乖乖地说:“那我等你下班,可以一起吃饭吗?”
礼貌乖巧到了极致,初衍也不好意思欺负小朋友了,问他:“那你现在怎么办?”
“没关系啊,”小白指指背上的书包,“我去对面的咖啡馆学习好了,你一出来我就能看到。”
初衍无言以对。
半晌,低声问:“你喜欢我吗?”
纪白一愣,紧接着脸红了,羞涩地笑笑:“恩。”
初衍:“……”
她是不是有什么诡异的吸引小男孩体质?
但现在男孩子也太不矜持了吧!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一撩就上钩呢!
初衍揉揉眉心。
小白眨巴眨巴眼,他有一双漂亮的狗狗眼,这会儿格外单纯可爱,他轻声说:“那天……你不是也说,喜、喜欢我吗?”
初衍心道,逢场作戏你当什么真哪?
可是,面对这样一个可爱的大男孩,初衍没办法那么直接。于是她采取了一个比较迂回的办法,抱歉地说:“是这样的……恩,其实我有男朋友了。”
小白傻了:“欸?”
“我们之前吵架了,然后我去酒吧才……你懂吧?”
小白点头,问:“那你们现在和好了么?”
初衍:“……”
“没有?”
初衍:“这是重点吗?”
小白理所当然地说:“既然没和好,那我可以追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