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大楼旁的酒店里,沈家两姐妹正坐在浴缸里泡澡。
浴缸很大,是沈婉兮特意让酒店人员挑选的最大的浴缸,快和温泉池一样大。浴缸里飘着花瓣,两侧放着水果和酒杯,姐妹俩脖子胳膊上都是茂密泡沫,头顶包着毛巾,喝酒干杯。
浴室里酒香花香沐浴芳香,还有女人香,香味迷人。
喝酒是沈婉兮提的,沈愿兮自然就陪她姐喝,喝了两杯,沈愿兮放下酒杯,凑过去问:“姐,来酒劲没?”
沈婉兮挑眉问:“什么酒劲?”
沈愿兮伸过去两只小手手给她姐捶肩:“来酒劲就和愿愿讲讲你跟燕淮哥的事儿呗?”
沈婉兮想到周燕淮,本来翘着的嘴角立即下压,表情变冷。
沈愿兮顿时脑补了一场虐恋情深的大戏,尤其还是燕淮哥把她姐给伤害了,这样想着,沈愿兮已经开始心疼她姐,她姐皱眉推她脑门:“瞎想什么呢。”
沈愿兮问:“姐,燕淮哥伤害你了吗?”
沈婉兮说:“……也不算伤害我了吧,就是我们俩在国外租一个别墅,做了三四年室友。我追他,他没答应。”
沈愿兮不可置信说:“燕淮哥瞎了???”
她姐这么美!燕淮哥居然拒绝了?
沈婉兮自嘲一笑:“可能我没长在他审美上吧。”
喝了口酒,沈婉兮问沈愿兮:“愿愿呢,周燕焜流个鼻血,你就那么担心,喜欢他的吧?”
沈愿兮眼睫低垂,双手捧着泡沫,张开指缝,泡沫从指缝间滑下去。
她没说话,仰着脑袋向后逐渐遁进水里,嘴里咕噜咕噜向上冒泡。
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
过了会儿,沈愿兮从水中冒出脑袋来,满身泡泡上零星沾着几朵鲜红的花瓣,瞧着滑嫩娇艳。
她趴在浴缸边上,歪头很轻地说:“我想,我可能这辈子也改不了了,总是会担心他,芝麻大点的小事也担心。”
*
周燕淮公寓里,周家两兄弟在健身房里跑步。
两台一模一样的无动力跑步机上,周燕焜和周燕淮两人相同节奏速率地跑步。
周燕焜偏头看了眼他哥脸上的手掌印,红红白白跟朵花儿似的。
周燕淮感受到周燕焜的视线,斜眸瞥了他一眼:“看什么。”
周燕焜:“看你帅。”
周燕淮继续斜瞥着周燕焜,周燕焜穿跨栏背心和短裤,脑门上戴着吸汗头戴,脖颈和后背都是汗,跑步仍然不喘。到底是年轻,大男孩一样有活力,跑得像在球场上驰骋的队长。
周燕淮淡道:“还是你帅。”
周燕焜问:“所以,你怎么就被打了?你在国外轰轰烈烈地做过渣男?”
渣男这两个字刺耳,周燕淮眼前闪过沈婉兮双眼通红的模样,从跑步机上跳下去:“我是伤了她,但不是渣男。”
周燕淮用毛巾擦了把脸,回头问:“你和沈薇梨走到哪了?”
周燕焜速度渐慢下来,扯掉吸汗头戴,甩了甩汗打湿的头发。
仰头喝水,喉咙咕噜咕噜滚动。
喝了半瓶子的功能饮料,周燕焜撂下一句话:“不管沈薇梨走到哪了,我都在她身后。”
清亮的嗓音是酣畅淋漓的坚定,他这辈子都会是如此。
*
沈愿兮前一晚喝了酒,酒后从浴缸里出来,懒得吹头发,湿着头发倒头就睡。
睡得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头疼,像重感冒后的头疼感,又沉又偏头痛。
看了眼床头手机,前晚睡前忘记充电,只剩下十多个电量,无线充电器在行李箱里,懒得找。
回头看见她姐也还在睡着,掀开被子钻她姐怀里,沈婉兮迷迷糊糊间伸胳膊搂住她,两姐妹搂着继续睡懒觉。
直到沈愿兮的手机铃声狂响起来,沈婉兮犯了起床气捂脑袋啊啊叫,沈愿兮赶紧按了静音跑去浴室接电话。
来电显示是本地号码,沈愿兮靠墙接起来说:“您好,哪位?”
对面是压得很低的声音:“梨姐,我是秦菁,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能过来一趟吗?”
沈愿兮闻言后背陡然离开墙壁:“是少爷怎么了吗?”
“和少爷有关,电话里讲不清楚,”秦菁说,“梨姐,我给你发个地址,你过来吧。”
沈愿兮完全没有怀疑秦菁所说的话,在电话里答应立即过去后,她就赶紧去洗漱。
沈婉兮眯着犯困的眼睛问她:“我愿愿,你要出去啊?”
“姐我有事出去一下,”沈愿兮在浴室里含着牙刷喊,“你睡吧,我给你叫早餐送门口。”
沈婉兮翻了个身,不清不楚地说:“别叫早餐了,我困。”
“行,那就不叫了。”
沈愿兮没洗头发,一晚上睡得乱七八糟,直接戴上帽子出去,飞快下楼打车去找秦菁。
秦菁发来的位置在三院对面的自助早餐厅,沈愿兮看到是在医院对面,更觉紧张,脑袋里全是周燕焜做了检查后的坏结果。八壹中文網
她想发微信问周燕焜,又担心万一周燕焜不知道结果,赶上早高峰,心情更忐忑不安泛堵,一路上都在不停反复按亮按灭手机,张望着窗外都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终于到自助早餐厅,沈愿兮下车后就跑进去找人,而后就看到秦菁正坐在角落里吃鸡蛋饼喝粥。
秦菁抬眼看到她,招了个手:“你吃早餐了吗,没吃你也选选,边吃边说,不用紧张。”
秦菁看着很悠哉的模样,没有电话里的凝重感,沈愿兮一直紧张着的神经终于松弛开。
沈愿兮选了早餐,坐到秦菁对面,深呼吸,端着的肩膀放松下来:“所以是发生什么事了?少爷怎么了?”
秦菁没说话,继续喝粥。
沈愿兮不知道秦菁是什么意思,静等秦菁开口。
在秦菁开口之前,她也吃不进去饭,就一直看着秦菁。
秦菁把半碗粥差不多喝完,才抬眼,纸巾擦着嘴问:“紧张吗?”
沈愿兮定睛看着她。
秦菁看着面前的沈薇梨,直接素颜来的,戴着帽子,穿着牛仔裤和短袖,没有任何打扮,估计脸也没洗。
她好像还是先洗脸、后刷的牙,嘴唇周围还有一圈白,真的是一点形象都没顾得上。
秦菁看着手腕上的表,说:“我是二十五分钟前给你打的电话,沈薇梨,你这是飞过来的吧?听到我说和少爷有关,你就急到这种程度?”
秦菁表情上有了讥讽之色,沈愿兮联想之前的种种,恍然明白了些,猜测秦菁今天可能是要警告她让她离周燕焜远点。
沈愿兮的脸色变沉,声音也凉了:“秦菁,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不用绕弯子。”
秦菁知道沈愿兮骨子里有鼓倔劲儿,不似面上那么温柔,眼见沈愿兮沉脸,她也不意外,直言道:“放心,少爷体检没有任何问题,我不会拿少爷身体健康开玩笑。”
“但是,沈薇梨,我问你,如果少爷体检有问题了呢?你后不后悔?”
“还有你打算吊着少爷,吊到什么时候?你给他一个痛快,别再折磨他,别再吊着他了,行不行?”
沈愿兮一动不动地看着秦菁,秦菁说得越来越激动,双眼里迸发着对她的讨厌,讨厌她这样吊着周燕焜。
以及说到少爷时,秦菁眼里明显有痛感,秦菁的瞳孔睁张,眼眶发红。
沈愿兮平静说:“秦菁,你喜欢周燕焜,是吗?”
秦菁咬牙看着沈愿兮,猛地一拍桌子,喊道:“服务员,来瓶酒!”
服务员过来说:“对不起女士,我们这里是早餐厅,没有酒。”
秦菁抬头瞪过去:“没有酒就出去买啊!”
沈愿兮垂眼轻笑了声,笑得无奈,也笑此时的场面。
他们一群人一起长大,认识十年二十年了,此时她们两个女人在这里,仿佛在这里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
沈愿兮望向为难的服务员,示意服务员走,边起身对秦菁道:“想喝酒的话,我陪你,走吧。”
秦菁心里一直怄着气,上车后报了地址,就没有再和沈愿兮说话。
沈愿兮沉默地望着车窗外,脑袋有根神经一跳一跳地疼痛。
秦菁报的地址是她自己的公寓,家政阿姨正在房间里擦地,秦菁让阿姨回家,她打开酒柜,拿了两瓶红酒出来。
沈愿兮接过一瓶红酒,悬着酒起子开木塞,倒入醒酒器里,起身去冰箱里找吃的。
她早上还没吃饭,空腹喝酒肯定要难受,从里面找了袋切片面包出来。
回到沙发上时,秦菁已经喝光一杯酒。
秦菁这么多年都没阴过沈愿兮,秦菁再讨厌沈愿兮,也就只是和唐沛叨逼叨,现在她忍不了了,喝了一杯酒后,就开始酒后吐真言直言直语:“我真不知道少爷喜欢你什么。从小到大,我看了这么多年,越看越觉得你配不上他,越看越觉得你们是两种人,我特讨厌你。”
“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我讨厌你以姐姐的名义在他身边像个老妈子似的包揽他所有的事,你在我眼里就是丫鬟袭人!”
沈愿兮终究没吃切片,倒了杯酒,听秦菁说的这些话,她自顾自地低头喝着。
空腹喝酒不舒服,又加上头疼,沈愿兮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好了。
秦菁一口干掉一杯酒,打着酒嗝,推着沈愿兮肩膀说:“可是少爷就是喜欢你,就是爱你,为什么啊?!”
“这么多年,我就是不甘心,你到底哪值得少爷喜欢了?”
“少爷为什么看不见我,就喜欢你这个保姆?啊?你告诉我?”
沈愿兮没有说话,仰头将杯底的酒都喝了。
秦菁“砰”一声一脚踹到茶几上,起身去柜子里拿东西,拿回来一包烟,打开抽烟。
一口烟一口酒,秦菁有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滑,她难受得发疯。
她多想沈薇梨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少爷面前!
沈愿兮倾身,从茶几上拿烟,从里面抽出一根咬在嘴里,按亮打火机,偏头点烟。
她点烟的姿势熟练,就像个老烟炮,打火机的灯光在她脸上映着血色的火焰红。
手指掐着烟,沈愿兮长长吸了一口,接着徐徐吐出烟圈来。
秦菁望着沈愿兮吐出的烟圈发怔。
显然沈愿兮不是第一次抽烟。
沈愿兮指尖夹着烟,内手腕抵着额头,嗓音沙哑地徐缓说:“是啊,我就像个保姆。我也不知道他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依赖我这个保姆。”
秦菁还在怔怔望着沈愿兮手里拿的烟。
沈愿兮抬头,吐着烟雾说:“我有时候能感觉到你讨厌我,你看我的目光,就像看只蟑螂,可是我从不在意。你知道我听过最难听的形容是什么吗?是有人说,我就是少爷的奶妈。”
“对,我就是少爷的丫鬟,保姆,奶妈,就是讨人厌的围在他身边。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我忍受着这一切。”
沈愿兮歪着脑袋,凑近秦菁,忽然轻笑。
她笑说:“我悄悄跟你讲,我在离开少爷后,我中了三点八亿。”
秦菁呼吸滞住,面前的沈愿兮抽烟的姿势熟练,说话时有烟从嘴里吐出来,她像是经历过世间很多事的人,同时笑得惊艳又凄凉,眸光里含着泪光。
沈愿兮退回去,喝了一口酒,弹着烟灰说:“如果不是中了这三个亿,我不会遇到沈丛舟,也不会遇到我亲生父母。中了三个亿,我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但是如果我没中奖,我就依然是一只麻雀,是欠了一屁股债,要少爷投喂才能活的麻雀。”
“你问我,我为什么吊着他,我告诉你,我也不知道。”
沈愿兮含着眼泪转头看秦菁:“我和周燕焜现在正站在管道两头,但它就是不通,它中间是堵着的,你明白吗?”
秦菁不知道为什么,沈愿兮眼里含着泪没掉,她却掉了眼泪,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沈愿兮掌心抵着眼睛,徐徐吐着烟圈,一圈又一圈。
而后低笑:“你知道吗,我在去医院对面找你的路上,我就已经做最坏的打算,如果他病重,我把器官捐给他。”
沈愿兮嘶哑说:“周燕焜是我的命,他如果真出了事,我会死的。”
秦菁眼泪模糊了眼睛,她重重向后仰去,仰在沙发靠背上,模糊着视线望着上方空气。
这么多年,她都没弄明白过为什么周燕焜眼里永远都是沈薇梨。
哪怕到现在,她仍然不懂,不甘心。
但是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
她亲眼看到了沈薇梨和周燕焜两个人,爱得这么深。
秦菁眨眼,眼泪和鼻涕一起往下流,她也没有擦,看着空气说:“沈薇梨,你给少爷一个机会吧,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沈愿兮捻灭烟头,继续倒酒。
秦菁这时猛地伸手过来抢走沈愿兮手里的杯,扬手向地上砸了下去。
红酒落在白色瓷砖上,散落得像血。
沈愿兮没有被吓到,起身去清理酒杯碎片,扔到垃圾桶里,用纸巾吸干地上的红酒。
之后沈愿兮蹲在地上,用手心一块一块瓷砖的摸着,抬头看了眼秦菁:“你先别光脚走过来,可能有碎片。”
秦菁重重坐回沙发上,弹了又弹,抱着靠枕看蹲在地上的沈薇梨。
渐渐的,秦菁低笑出声。
忽然发觉,她这辈子都不会变成沈薇梨这样的人。